经济观察报 邢祺欣/文 今年以来，“反内卷”是光伏产业关注的焦点。协鑫集团董事长朱共山在2024SNEC开幕式上呼吁不能把行业“卷”坏，把自己“卷”死。
除了寄希望于产业出清与产线出海，还有企业把“反内卷”的希望压在了下一代钙钛矿电池上，期许着这款在实验室中表现良好的新一代电池在打破行业现有“囚徒困境”的同时，为光伏电池片行业带来新一轮的革新。
多位采访对象的共识是，若当前的行业规则没有发生较大变动，光伏电池产业的“内卷”，或许难以随着市场出清或钙钛矿电池的普及而破局。
“内卷”的产生
InfoLink光伏分析师杜加恩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当前光伏电池产业“内卷”主要体现在价格走势。“从记录来看，2022年四季度开始时是P型电池组件的最高点，随着供需错配，之后价格一路下行。”
由于缺乏技术壁垒与产业透明化，叠加当前国内缺乏足够权威认证机构，在同类型的电池中，各品牌宣称的光伏组件能源转化效率通常不会有很大的差距，这也是光伏电池被诟病“同质化”的根源。
一位光伏企业人士称：“很多光伏电池厂的设备采购自同一个供应商，只在参数上略有不同，因此做出来的产品差别不大。”
在SNEC展会上，经济观察报发现，尽管许多光伏设备商在设备上贴上“禁止拍照”的标识，但近距离拍摄的人仍络绎不绝，现场的工作人员也并无阻拦之意。当记者询问原因时，一位现场工作人员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目前设备商的技术路径都很透明，拍的人太多也拦不住。“你问我能不能拍，我会说不能，但你不问我，我也不会拦。”
杜加恩还指出，很多展品参数是概念性的，企业会送检最好的样本去测试，因此标注的转化效率未必在实际量产过程中产出相同的成果。
而在行业“同质化”与经济下行压力强的背景下，无论是“五大六小”发电集团还是地方的招投标中，“低价优先”成为中标的首选要求。随着买方“低价优先”要求的持续，光伏组件厂商的报价也是“屡创纪录”。
根据InfoLink的最新数据，TOP－Con组件价格目前大约落于每瓦0.8元—0.9元，项目价格开始朝向每瓦0.8元—0.85元区间下滑。在低价抢单、低效产品价格快速下探的影响下，最低价已低至每瓦0.74元—0.78元。
“出清”“出海”“出钙钛矿”
对于如何“反内卷”，当前业内的主流观点有三种，分别是“产业出清”“产能出海”与“突破钙钛矿”。
什么是“产业出清”？通俗来说就是维持现状，耗到业内多数企业主动或被动地离开，从而恢复供需平衡。
惠誉博华工商企业部副总监唐大千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光伏制造业一体化龙头具有更为显著的竞争优势，他们拥有雄厚资本进行鏖战。“部分光伏一体化龙头产业链完整，从最上游的硅料，到硅片、电池片与组件广泛覆盖，有的企业还涉足电站运营与光伏设备制造领域。一体化程度高、具备规模优势，生产成本就比竞争对手低，所以哪怕价格暂时跌破现金成本，他们受到的伤害肯定没有中小厂商严重，所以出于扩大市场份额的考量，他们也愿意新增投产的，这一点在其披露的年报中已有明确体现。”
中国能源研究会可再生能源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王卫权也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只要行业利润率达到一定水平，就会有新的企业进入光伏行业，当然也会有企业退出，这是行业发展的规律。
产业出清过于被动，那产线出海能否“反内卷”？
多名业内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美国的301法案与恢复对东南亚四国太阳能产品征收关税等政策，让许多光伏企业对出海方向犹豫不决。
杜加恩表示，当前东南亚四国的光伏产业扩张趋势正在兴起，一些企业已经开始考虑在老挝、印尼等地扩产。但是，这个窗口期可能是短暂的。一两年后可能会因各种因素受限。实际上，多数一线光伏企业的主要目标仍是美国市场，他们中的许多企业已经制定了在美国的扩产计划。可以预见的是，到2028年，中国、美国、印度、欧洲这几个主要的光伏市场仍将保持增长态势。
王卫权说，中国光伏企业未来出海会受到很多限制。“美国、欧洲、印度等市场都在建立自己的光伏供应链，希望掌控自己的能源安全。此外，法国、韩国也对光伏组件有碳足迹的要求，未来可能会有更多的国家和地区对光伏产品提出碳排放的要求，我国光伏产品出口将会受到一定限制。”
在王卫权看来，无论是上述两种方法，还是钙钛矿的突破，都无法改变当前光伏电池“内卷”的囚徒困境。“现在做钙钛矿技术储备的不止一家企业，目前来看各家的技术路线和产品在各方面相差不是很大，技术壁垒也没有那么高。在这种情况下，一家企业技术突破了，别的企业也会很快突破并赶上来，很难有企业通过这种方式去巩固优势，或是结束‘内卷’。”
唐大千对经济观察报表示，钙钛矿目前来看大规模应用的前景并不明朗，仍待更多数据验证。“量产下的钙钛矿组件转化效率比当前TOPCon组件高多少，有多大的成本优势，在大规模生产条件下会遇到哪些挑战都是值得我们关注的。从目前的市场研发环境来看，就算成功了，想形成一个坚实的壁垒需要加强对知识产权的保护，也是光伏制造业发展的一个重要趋势。”
产能超过需求或为未来常态
未来的光伏市场会有怎样的发展？
根据《2024年中国能源转型展望》预测，到2050年，中国光伏装机容量将达到5.5太瓦，是目前世界光伏装机总量的3倍以上。
唐大千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全球对光伏装机的需求仍在上升，但需求增速却在回落。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新能源装机市场，新能源在电源结构中的占比持续上升，这对电网的安全性与灵活性提出了更高要求。当前，电网灵活性资源稀缺的矛盾已越发凸显，新能源电站侧配储可部分缓解这一矛盾，但效果有限，这主要是性价比的原因。2023年，中国风光电站储能设备利用率仅录得9%。如果电网对以新能源为主体的电源结构变革应对困难，就会导致很多新能源电站建好了，发的电却上不了网，新能源电站的建设速度就会慢下来。光伏组件产量的增长与终端电站需求增速放缓的矛盾可能会加剧，光伏制造业在短期内无法走出“卷”的困境。
王卫权说，现在的光伏行业利润率急速下降，很多企业甚至处于亏损状态，需求增长也在放缓，但很多企业仍在扩大产能。这是因为技术和设备在不断升级，新建生产线具有后发优势。因此，这些企业在抢占市场份额时更有优势。如果一家企业不能保证部分生产线处在先进行列，便很难在市场中具有竞争优势。此外，上市公司也需要不断创新，或者投资新项目去获得资本的青睐。
某N型TOPCon组件龙头企业内部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今年的宏观和行业环境更考验企业的市场能力，即在不以低价作为唯一竞争策略的情况下，能够获得持续交付订单的能力。过去两三年，暴涨的需求与技术代际变化是支撑光伏行业高速增长的主要原因，但在未来一段时间，需求增速会回归合理区间，技术进步更加偏向“小步快跑”，在过去两年的扩产大潮之后，供需关系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平衡。
但多位业内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目前光伏的招投标市场也在发生变化。
杜加恩说，现在越来越多的项目方会考量组件的可靠性与融资能力，进而观察一线组件品牌能否拥有稳定的出货份额。
质量问题也在影响招标方的判断。王卫权表示，目前，部分地区在招标时会把商务标和技术标分开评审。“就商务标而言，有的地方采取按平均价中标的方式，而非追求最低价，即使报价再低，也难以中标。这种做法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供应商为中标而竞相报低价。”
上述N型TOPCon组件龙头企业人士强调，光伏行业未来的竞争将是全方位的竞争。他指出，这一趋势与家电行业发展历程相似，都是经历了大浪淘沙的过程，现在留下来的头部企业竞争力都有各自的技术路线和特色产品。这些企业之所以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并不仅仅依赖于某一项技术优势，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全球化布局、市场渠道、规模、品牌以及企业管理制度等方面都保持着领先地位。随着竞争的加剧，光伏企业之间的综合差距将更加明显。在经历了行业供给侧的洗牌之后，市场将进入一种相对健康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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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祺欣经济观察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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