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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德元载(756)七月,玄宗至蜀,太子李亨即皇帝位于灵武(今宁夏灵武西南),是为肃宗。李、郭应新天子诏,于次月“全师赴行在,军声遂振,兴复之势,民有望焉”。是月,授光弼户部尚书,兼太原尹、北京(今太原)留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景城(治今河北沧州东南)、河间(治今河北河间)之卒五千赴太原。

此时,因郭子仪、李光弼所统全师调往灵武,由是河北等地叛军的声势复炽,至十一月,河北诸郡悉为史思明等攻陷。至德二载(757)正月,气焰高涨、不可一世的河北等地叛军遂兵分四路——史思明自博陵(治今河北定县)、蔡希德自太行(即太行关,又称天井关,在今山西晋城南)、高秀岩自大同(即大同军,在今山西朔州东北)、牛廷玠自范阳(治今北京)——总十万大军,入寇太原(今山西太原西南)。光弼所处形势,极为严峻,《通鉴》称:

李光弼麾下精兵皆赴朔方,余团练乌合之众不满万人。思明以为太原指掌可取,既得之,当遂长驱取朔方、河、陇。

对此,太原诸将“皆惧”,“议修城以待之”。光弼则不以为然,他认为“太原城周四十里,贼垂至而兴役,是未见敌先自困也”。然而,以不足万人的“懦兵”面对十倍于己的劲卒悍将,这一仗究竟应如何打?光弼似早已胸有成竹。

掘壕、作墼 光弼亲自带领军民于城外挖掘战壕,构筑工事。外制作墼(土坯)数十万,“众莫知所用”。及至敌人攻城于外,光弼用之增垒于内;即堡垒有损,就以备用的土墼补之。

城守严密 思明围太原,月余不下,于是挑选一批勇猛骄健的将士组成“游兵”,并告诫说:“我攻其北则汝潜趣其南,攻东则趣西,有隙则乘之”。思明以为,用此声东击西战术,只要有一方守城官军出现懈怠,就可乘虚而入。可是,“光弼军令严整,虽寇所不至,警逻未尝少懈,贼不得入”。

地道战 在古代战争中,运用地道作战,似乎是李光弼一大发明。光弼善于发现和使用人才,即使有小技能,亦“皆取之,随能使之,人尽其用”。当敌人攻城无隙可乘时,就在城外叫骂,企图激怒光弼出城较量。时军中有铸钱工三人,光弼知他们善于挖掘地道,就令他们带人自城内穿洞穴于城外。以后又有敌人骂阵,光弼则派人从地道中曳其足而入,“临城斩之”。“自此贼将行皆视地,不敢逼城”1。思明为了攻城需要,制作“飞楼”,“障以木幔”(按,用以防箭),又筑土山于城下。光弼则“遣穴地颓之”。对神出鬼没的官军,思明在“大骇”之后,又无可奈何地“徙牙帐远去”。为了更多地消灭敌人,光弼又派人“诈与贼约,刻日出降,贼喜,不为备”。光弼则组织士卒将地道挖至敌营之下,并以木头支撑道顶。及至约定日期叛军又遭受一次意外的重创:

光弼勒兵在城上,遣裨将将数千人出,如降状,贼皆属目。俄而营中地陷,死者千余人,贼众惊乱,官军鼓噪乘之,俘斩万计。

石炮战 光弼又作大炮多门,置于城中四面。俟敌逼近城池,即以巨石放炮乱击之,一发辄击毙二十余人,思明“骁将劲卒死者十二三”。

斗勇 通过一段时间光弼与敌人斗智,大长了太原军民的志气,大灭了思明诸军的威风;“城中长幼咸伏其勤智,懦兵增气而皆欲出战”。狡猾的史思明知道再待下去结果将更不堪设想,遂以禄山被弑、新主安庆绪命其“归守范阳”为借口,率先离去,而留下蔡希德继续啃这个苦果。二月十九日,李光弼亲自率领敢死之士出城同蔡希德决战,“大破之,斩首七万余级”,叛军的军资器械,“一皆委弃”,希德狼狈遁走。至是,历时一个多月的太原保卫战,以大获全胜而宣告结束。

在太原保卫战中,李光弼不仅自我塑造了一个大智大勇、临危不惧的杰出军事家的光辉形象,而且还充分地表现出他具有公而忘私的品格:

光弼自贼围城,城中迁一小幕止宿,有急即往救之。行至府门,未尝回头,不复省视妻子。贼退后,收拾器械,处置公事。经三日,然后归家。

特别应指出的是,在太原保卫战中,其非凡的军事思想时有表露。他面对十倍于己的强大敌人,敢于在战略上藐视,但又不盲目地瞧不起强敌,而是将这种大无畏的思想建立在战术上充分重视敌人的基础上。在时机尚未成熟时,他绝不轻易出击。他创造的地道战战术,搞得敌人晕头转向、莫名其妙,以至于敌人对他敬畏若神明,“呼为‘地藏菩萨’”。当他以诸多局部胜利将部下“懦兵”的士气大大鼓舞起来后,就毫不犹豫地抓住战机,同敌人进行最后决战,并获得全局的胜利。

还应注意的是,史思明等入寇太原的最终目的是“长驱取朔方、河、陇”,即直捣兴复唐室的大本营。结果非但未能逾越光弼这座国之长城,反丧师丢地。太原战事一结束,光弼为扩大战果,进收清夷(在今河北怀来)、横野(在今山西天镇)等军,并“擒贼将李弘义以归”。光弼还曾西渡黄河讨击敌人,当叛军别将攻好畴县(治今陕西永寿西南好畤镇)、破大横关(在今陕西永寿西南关头镇)时,“光弼追败之”。

这里需要交待的是,太原保卫战以及随后数月时间,在叛军上层和官军方面都经历了巨大变化:一月六日,安庆绪弑其父禄山于洛阳;二月,肃宗至凤翔(今陕西凤翔),郭子仪拔河东郡(治今山西永济蒲州镇);八月,回纥援兵至;九月广平王领蕃汉大军收复西京;十月,安庆绪奔河北,保邺郡(治今河南安阳),官军收复东京。由于形势急转直下,朝着有利于官军方向发展,从而加剧了叛军上层的内讧和分化。如安庆绪北逃时,追随者“唯疲卒一千三百而已”,像当初充禄山谋主后又拥立庆绪的严庄都“南来归顺”。连史思明也“不用庆绪之命”,并酝酿着以河北“十三州之地、十万众之兵降国家”。

关于史思明欲降朝廷事,因同李光弼多少有些牵连,这里一并叙述之。诸史书对思明欲降事多有记载,现摘录《新唐书·史思明传》于下:

李光弼闻其(思明)绝庆绪,使人招之。前此乌承恩已归国,帝遣镌谕之,思明使牙门金如意奉十三郡兵八万籍归于朝,于是高秀岩以河东自归。……然思明外顺命,内实通贼,益募兵。帝知之,以其常事承恩父知义,冀其无嫌,即擢承恩为河北节度副大使,使图思明。承恩至范阳,羸服夜过诸将,阴谂以谋,诸将返以告思明,疑未有以验。会承恩与[中使]思敬奏事还,思明留馆之,帏所寝床,伏二人焉。承恩子入见,因留卧。夜半,语其子曰:“吾受命除此逆胡。”二人白思明,乃执承恩,探衣囊得赐阿史那承庆(按,承庆为安庆绪所遣图思明者)铁券及光弼牒,又得薄纸书数番,皆当诛将士姓名,贼大诟曰:“我何负于尔,至是邪!”故答曰:“此太尉光弼谋,上不知也。”思明召官吏于廷,西向哭曰:“臣赤心不负国,何至杀臣?”因搒杀承恩父子及支党二百余人,囚思敬以闻。帝遣使谕曰:“事出承恩,非朕与光弼意。”又闻三司议陈希烈等死,思明惧曰:“希烈等皆大臣,上皇弃而西,既复位,此等宜见劳,返杀之,况我本从禄山反乎?”

上引有一事不明,既云思明之降为光弼所招,光弼何又出尔反尔,指示承恩图思明?对此,《通鉴》解释说“李光弼以思明终当叛乱,而承恩为思明所亲信,阴使图之;又劝上以承恩为范阳节度副使,赐阿史那承庆铁券,令共图思明,上从之”。其实,这样的记载,即便是“《通鉴》功臣”胡三省都不信,他说:

乌承恩持铁券入不测之虏,使阿史那承庆之事不成,承恩其能奉铁券以还天子乎!使思明果授首,则宜宥其同恶,而先籍其姓名,果能悉诛之乎!余谓李光弼之明智必不为此。盖思明因承恩言,伪为此牒,抗表以罪状光弼;又伪为簿书,籍将士姓名以激怒之,使与己同反而无他志。

此言是也。按,时阿史那承庆为思明所拘,已无足轻重,即便光弼图谋思明,亦不会寄希望于承庆。又,乌承恩虽与思明有旧,并有朝廷特使之名,但终究势单力薄,哪堪承担诛杀思明及同党之大任。“工于料人”的李光弼是何等样人,怎会出此下策,将河北的命运系于两个缺乏根基的人的身上!

据上,光弼招降思明,或有可能,但筹划杀降,必非其所为。

是年,光弼拜司徒(不久,策勋换司空),兼兵部尚书,进封魏国公(十二月改封郑国公)。其使相、河东节度、太原尹、北京留守等职事依旧。

本文节选自《李光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