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 穿越成为没落皇族孤女,我天天林黛玉上身,扮演痴情恋爱脑人设。
  • 直到未婚夫带怀孕小三回城退婚,当众打我的脸。
  • 我不想装了。

女主长乐前世是现代人,身穿成跟将军有婚约的郡主,等了将军六年,却只等到一个绿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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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徐青峰回来的那天,万人空巷。

京城主街道从城门口开始,两旁的茶摊酒楼座无虚席,人人伸着脖子看本朝最年轻有为的战神归来的英姿。

我身为与他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妻,自然也是要来欢迎一下的。

从天不亮开始,我就被丫鬟红杏从床上拉起来打扮,什么金簪子玉镯子胭脂水粉,全都不要钱似的往我身上脸上弄。

用她的话说就是:「徐三公子走了六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郡主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美的让他走不动道恨不得当场入洞房才好!」

时间真可怕,六年前她还是个青涩无比的小姑娘,看到个公蚊子都要往我身后躲,现在已经无所畏惧,前天还敢和我吐槽将军府的门房比簪子还细,夜里被他媳妇踹下床了。

咳,想远了。

京城里最高最豪华的酒楼是仙客来,我就坐在仙客来临街的雅阁内,用轻罗小扇微微遮面,矜持地轻轻低头,看向整齐向城内行进的军队——我本想整个身子都探出去的,但是红杏说我再怎么着也得装出郡主该有的样子。

军队的最前头那个自然就是徐青峰了,他一身银甲,骑着高头大马,凛然伟岸,一张俊脸五官深邃。

边关六年的风雪没有磨损他的傲骨,那双记忆里神采飞扬的眼睛如今沉稳许多,却依旧不失锐气。

食色,性也。

我心安理得地欣赏徐青峰的美貌,红杏却使劲儿拽我的袖子,喉咙里滚动着低低的怒吼。

怎么了?

我摸摸自己的嘴角,干的。

我很矜持地没流口水啊?

她咬牙切齿地指了指徐青峰的身后。

我看过去,只见一辆与刚毅肃杀的军队格格不入的轻纱香车紧紧地跟着徐青峰。

眼下正是三伏天,就算有风也是热的,那香车所用绢纱隐隐泛着波纹的花样,乃是价值千金的水月纱,日光再烈照过去也如月色般柔和。

也是巧了,此时平地忽起一阵风,纱帘飞起,我和满大街的人一起看到了轿内的情形。

一个堪称绝色的美人,和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下一瞬满大街的人都往我这望,空气中充满了八卦的气息。

笑死,全京城谁不知道我这个长乐郡主巴巴地等了他徐青峰六年,从二八芳华等成了老大难!

2

我名声向来不好,如今又被扣了一顶绿帽子,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大街上万众瞩目一回,我还没表态,红杏已经气的头上冒烟,拉着我就要去讨个说法,刚下了楼,却正和徐青峰正面碰上。

他看看我,又看看后面的宝马香车,踌躇道:「长乐,我和她……」

我眉头一皱,低声喝道:「徐青峰!你刚回京,不赶紧进宫面圣,却在这大街上和我拉扯儿女私情?你身后那些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可还等着你为他们邀功请赏呢!」

「郡主!您和这等人多说什么,您苦苦等待六年,人家却孩子都有了,怕是早就把您忘了!」

「一码归一码,我和他的婚事是靖王府和定国公府的私事,他率三军凯旋却是天下百姓的大事,我再生气也明白要是没有众将士舍生忘死,哪有我们现在锦衣玉食的安逸?」

我不是不生气,只是前辈子我爸是刑警,我妈是医生,我做了他们二十五年的女儿,和父母一起度过的时光却屈指可数,小时候倒也哭过怨过,长大后却越来越明白他们这类职业的无奈与奉献。

六年前边关告急,徐青峰披甲上阵,我是敬重他的。

眼下场面难看,哭闹也无用,我宁愿和他平心静气的谈谈。

红杏跟了我六年,一直是个懂事的小姑娘,我和她讲明白她就不说话了,乖乖地站到我身后等我和徐青峰说话。

回过头,徐青峰正一眼不眨地望着我,目光复杂。

「郡主深明大义,青峰惭愧。」

「要是惭愧就赶紧走,你如今风头无二,别给那些眼红的小人留把柄,快走吧,回头我下帖请老夫人去王府一聚,好好谈谈咱俩的事。

只是我先丑话说在前头,是你对不住我,你家祖母的脾气你知道,可别想让我吃哑巴亏。」

3

军队浩浩荡荡地走了。

我强撑着目送他们,等徐青峰走远,我立刻佝偻着把脑袋埋红杏怀里,催促道:「走走走,太丢人了,咱从后面那个狗洞钻出去,那地方没人!」

今儿个全京城的人都来了,我要是从大街上走回去,只怕会成为被看杀的卫阶二号。

最后还是没能钻狗洞,红杏说靖王府的面子不能丢。

唉,可是靖王夫妇在我穿过来的那天就驾鹤西去了啊。

不,准确来说,就是因为他们俩去世了,王府大乱,我这个身体的原主才会被人趁机推下寒冬时节的池塘里,这才让死于车祸的我借尸还魂。

靖王夫妇感情深厚,却只有原主一个孩子。

他们走后,我没有兄弟扶持,为了守住王府,少不得拿起算盘把控家产,抛头露面四处奔波,堂堂郡主活成了商贾的样子。

我上辈子一个社畜,天天996福报就是为了那几张票子,如今金山银山就在眼前,我睡觉都要笑出声。

可是在这个时代,士农工商,京城里的人都笑话我,觉得我自甘堕落。

堕落就堕落吧,反正也这么堕落了六年了。

「所以你看,王府的面子早就没了,我爹娘不也没从棺材里蹦出来?」我语重心长地试图说服红杏。

红杏摇头说不听不听就不听。

啧,我就不该闲着没事给她讲琼瑶剧。

最后我们各退一步,从后门出去,翻过一户人家的墙,绕到仙客来三条街外再坐马车回去。

回到王府,我还没坐下喝口茶,王府的大管家苏福便让人来通报。

我去花厅见他,五十多岁的男人留着山羊胡,面上带着亲切的笑向我行礼。

「不必多礼,红杏,上茶。苏管家请坐,有什么事吗?」

苏福谢座,面上露出一分愁苦来。

「奴才已经敲打过府里上下不准乱嚼舌根,绑了几个嘴碎的,请郡主示下。」

看看,从徐青峰进京到我回来才多久,人家已经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该做的都做了。

啥叫精英啊!

「交给你处理了。苏管家是父亲留下的老人了,你办事,我很放心。」

苏管家自谦了两句,终于问出了这一趟的真正问题。

「往年这时候已经开始招募绣娘女工赶制冬衣了,您看今年……还捐吗?」

我正要说话,外头小丫头快速跑过来,道:「郡主不好了,徐家老夫人上门来了!还带来了那个怀孕的女人!」

4

徐家老太太,一品诰命夫人。

我,靖王独女,先帝亲封超一品长乐郡主,有封地的那种,位同公主。

多亏这个高一头的身份,这六年虽然徐老太太看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但总算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今儿个无请上门,还带了那个美人,怕是想要撕破脸。

「说我身子不舒坦,不见。」

真是的,明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何必给自己找这个气受。

「瑶丫头是身上不舒坦,还是心里不舒坦啊?」

老妇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我头疼地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推开阻拦她的小丫鬟们,趾高气昂地走到我面前。

膀大腰圆的护卫们在她身后一脸为难。

我能理解,毕竟是出来打工的,这老太太身份尊贵,脾气倔,年纪又大,他们要是真伸手拦了,万一有个好歹他们担待不起。

但我不能露怯,否则这个王府就立不起来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优雅地扶了扶鬓发,将皇室的傲慢与骄矜发挥的淋漓尽致,「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我本不想把话说的难听,但尊卑礼仪不可废,行礼就免了,你得记住,你该尊称我一声郡主。」

官大一级压死人,果然,徐老夫人脸色很难看,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郡主。

不过很快,她又自得起来。

「郡主到底年纪太轻,想来下次就该是我来教你规矩了。」

我浑不在意地点点头。

徐青峰父母皆不在了,他人又孝顺,这次立了大功,肯定会再给他祖母请封,到时徐老夫人也是超一品,能和我平起平坐了。

不过那又怎样,我又不会冲到徐家喊她老婆子,教我?她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我实在烦她,不自觉地就把视线转移到了旁边的美人身上。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这位美人一身白色纱衣,长身玉立,神色淡淡,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这颜值,这气质,即便我在京城六年见识过无数俊男靓女,也得把她排到top1。

美人能有什么错呢?就算有,看在这张脸的份上,难道她不是有苦衷的吗?

所以我愉快地把她和徐青峰给我带绿帽子的事抛到脑后,热络地招呼她进屋坐坐。

「太阳这么大,你身子又重,可不能久站,来,快坐。」

「红杏,把屋里的冰都撤出去,孕妇可不能受凉,多喊几个小丫头过来给姑娘打扇。」

「去小厨房说一声,让厨娘准备些适合孕妇吃的汤水或点心来。」

我一条又一条地吩咐下去,红杏瞪着眼看我,弱弱问:「郡主,她是王爷流落在外的女儿吗?」

5

红杏还小,不懂欣赏,我摆摆手让她一边呆着去。

倒是这位白衣美人,一直淡淡的神色终于出现了裂缝。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被徐老夫人抢先了。

「别装模作样了,你给的东西能吃吗,明月,起来,别被人给骗了!」

原来这美人叫明月,果然人如其名。

「姑娘贵姓?」

「免贵,姓李。」

李明月。

我神色复杂。

我的冤种闺蜜也叫李明月,我死也是因为我俩一起出门逛街,一辆跑车蛇皮走位撞过来,一看就是酒驾。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狠狠把她推开。

然后我就死了。

我爸爸因公殉职,妈妈死于医闹,我对那个世界没什么留恋的了,若说有什么牵挂……

不知道她活下来没有。

看我神色忽然黯然,徐老夫人许是以为我被李明月膈应到了,刻意让她站直了,把肚子挺的更明显。

「上天垂怜,我孙儿青峰终于有后了,日后瓜熟蒂落,郡主可别吝啬见面礼。」

她意有所指,眼睛扫过我的肚子。

我知道她在暗讽什么。

原身死在寒冬腊月的池塘里,我附身后虽然爬了出来,但这具身体到底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伤了根本,太医说我以后无法怀孕了。

然后这个消息刚出来就被徐老太太传的沸沸扬扬,她想以苦主的身份逼我退婚。

当时我只觉她可笑,现在也是。

一个无辜惨死的小姑娘的伤痛竟也能被同为女性的长辈拿来做靶子。

「我倦了,你的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你自己走还是我让人把你丢出去?」

「你敢?!」

「我怎么不敢?」

我是真的敢,徐老夫人也知道我敢,所以她冷笑一声甩袖走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对李明月说:「孕期最忌讳忧思过甚,我看姑娘眉间颇有愁苦烦闷之色,你既跟了徐青峰,照顾好你便是他的责任,有什么想不开的,你不妨说给他听。」

她表情的裂缝更大了。

眼看徐老夫人已经走远,她忽地转身攥紧我的胳膊,连拉带拽地把我拖进了里室,抬手就是一个壁咚。

我:「?」

6

「你看起来是个聪明的。」

这是李明月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看出来这老婆子的企图没有?」

我想了想,虽然她这举动有些无礼,但是美人怎么会无礼呢,人家这叫娇蛮。

于是我和颜悦色地答道:「我等了徐青峰六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次他回来,就算是为了定国公府的面子,我们的婚事也拖不得了,而徐老夫人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他,想把这件婚事搞黄。

她今日带着你登门,对外大可以说是遵循约定与我商讨婚事,然后再说我对她无礼,说我容不下你,是个妒妇。

孝之一字压死人,皇室中人虽总有些特权,但我一个孤女,没有父母兄弟帮衬,她再哭一哭,我的名声坏的不能更坏了,本来还对我有些怜惜的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婚事便不能成了,而且她还占理。」

李明月点头:「你说的很不错,自古婆媳难相处,有这么个祖母你以后要是嫁过去指不定多受罪呢,徐青峰与你有婚约在先还与我厮混,这货也绝不是什么好丈夫。

姐妹,虽然我听说你名声已经不太好了,但是你有钱有颜,这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多的是?

何必执着一颗歪脖子树上?找个温柔体贴的小白脸不好吗?」

我:「?」

我一脸懵逼,她便叹气,苦口婆心地继续说。

「我已经猜到了你的打算,你还是觉得女子以夫为天,还是想嫁给徐青峰,你觉得以你的身份和婚约,你肯定是正妻,到时候把我的孩子抱到你身边养,对吧?」

我:「……」

我没有啊?!

「封建主义害死人,我知道你们这些贵族女孩从小就被教导什么女则女戒,我不是多事的人,只是看你是个善良的,也敢于冲破闺阁桎梏自己把守家业,忍不住想劝两句,也算给我朋友积点阴德了。

姐妹,你心中已经长出了冲破世俗的萌芽,何不把眼光放的更长远些,让改革的火花绽放的更美丽些!

女子就必须嫁人吗?女子就必须相夫教子吗?生不出孩子难道是你的错?不应该去怪害你的那个人吗?

难道因为一个婚约,你就要连人带财一起贴给徐家不说,还要贤惠地养你男人和别人生的娃?」

我:「……」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我扫了一眼外面目瞪口呆的小丫鬟们,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红杏,明月姑娘今儿个这番话,但凡有一个字透露出去,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逃。」

红杏认真起来还是很靠谱的,立刻就带着丫头们下去敲打了。

我说预定来的棉布棉花先别取,苏管家也立刻起身告辞。

李明月痛心疾首,指着我说我这番做派已经是被封建糟粕给浸透了。

我看着她,忽然说:「智者不入爱河?」

她愣了愣,试探道:「冤种重蹈覆辙?」

我笑了:「寡王一路硕博。」

她大喜:「建设美丽中国!」

她手舞足蹈,把他乡遇故知的激动表现的淋漓尽致,仙女的气质荡然无存,我说了几次冷静都没用,索性直接道:「我掐指一算,你死于车祸,地点是长华大道与中山北路交叉口,凶手是一个酒驾的富二代。」

她冷静下来了。

我们沉默了很久,久到她的眼泪将衣襟打湿。

我叹道:「果然求神拜佛都是虚的,我给京城各处的寺庙捐了那么多香油钱,你怎么还是死了呢?」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绵绵啊!没想到这辈子咱俩还能再见面啊!那个畜生他该死啊,他看你没气了,心里害怕,倒车回来朝我撞过来,想杀人灭口!我俩被他开车来回碾了三遍啊三遍!」

7

不过当时明月正举着手机直播她逛街,所以我猜那个富二代最终还是付出了代价。

「所以别哭啦,恶人自有恶报的。也许老天就是看我们死的冤,才让我们重活了一次呢。」我安慰道。

明月想了想,忽然开心起来:「太好了,你还活着,那我就不用给你积阴德了!」

我:「?」

她接着说:「我要把这孩子打掉!」

我:「???」

不用积阴德不代表你可以缺德!

「我先问一下,你是被徐青峰强迫的吗?」

「不是,简单来说,我蓄意勾引,他半推半就。」

我扶额:「好歹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你这个挖墙脚的倒是给我表现的愧疚一点啊你!」

「我哪知道他是你未婚夫啊!我想着咱俩同年同月同日死,穿越了肯定也是在一块的,我在隔壁梁国掘地三尺,谁知道你在这个齐国上演婆媳大战!」

她抱过来对我撒娇卖痴,我以前就最吃她这一套,现在还有了她这张脸的加成,我不过稍稍抵抗便举手投降。

「我找了你六年,都绝望了,以为你是真的死了,我在梁国天天做好事给你积阴德,我还把全国的菩萨雕像都换成了你的样子!」

我:「?」

大可不必!

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我却看的出来,她有些害怕,怕我真的对徐青峰有感情,怕我生气。

因为上辈子我是她唯一的挚友,看起来这辈子也是。

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缺爱,渴望爱,又对爱患得患失。

「说起来,徐青峰的确符合我的择偶条件,我对爱情没什么期待,责任对我来说更重要。」

我刻意拖长了尾音,明月果然紧张起来,小声地叫我的名字。

「不过呢,咱芯子好歹也是新新人类,倒不必真按他们三从四德的路子走,在咱们那,不管是妻是妾,重婚总是犯法的,咱也是有身份的人,可以任性一下下。」

她便重新开心起来,贴着我的脸颊哼唧唧,说我吓到她了,要我哄。

怪腻歪的。

但是她长得好看,当然是顺着她啦。

「给你看这个。」

我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

「这是我在王府名下的钱庄内发行的新版银票,名叫明月钱币,趁着六年前那起银票造假案的风头推出的防伪技术,现在在大齐的各大钱庄均有流通。

本来想着你很大概率活着,搞这个只是想纪念一下,谁知道你也来了呢。

可惜你在大梁国落地,否则我们一定能更早相见的。」

她抚摸着钱币上月光花的暗纹不说话,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搬到我家隔壁,我隔着墙送给她的花。

8

徐老夫人就这么走了,好像把明月给忘了似的。

我将王府上下的人都召集了起来,告诉他们以后在王府里,明月和我的地位一样。

他们都面露不忍,我房里那几个丫鬟还哭起来了。

我:「?」

咋了?

「郡主,徐三负您,您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红杏哭的最大声,我懂了,她们以为我是想要讨好徐青峰和徐老夫人。

「我与明月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这和姓徐的没关系。

以后徐老太太再闯门,直接让家丁背着手站门口挡着,她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要是还能冲进来,我就要问问咱家家丁身上那一百五六十斤的肉是不是白长了,难道徐老太还能倒拔垂杨柳不成。」

听我还能和他们打趣,苏福和红杏都松了一口气,赶紧应了下来。

众人散去,我带明月去湖上的莲香水榭纳凉。

「四下无人,说说吧,你和徐青峰是怎么回事,还有徐老太太,她真看上你了?」

「屁嘞,她连你都看不上,她能看得起我这个乡野小民?」

「乡野小民?乡野小民能把梁国的菩萨像都换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她支支吾吾不想说。

「不好了郡主!」这次是红杏急哄哄地跑过来通报。

我郁闷了:「今儿个到底是什么日子,我都不好两回了,怎么,徐老太太真的倒拔垂杨柳了?」

「是徐三!」

她话音刚落,徐青峰已经一脸焦急地冲了过来,大喝一声:「阮绵绵!放开月儿!有什么怨你冲我来!」

此时就要说一下我和明月的姿势和所在位置了,明月想摘莲花,半个身子探出栏杆,我扶着她的腰背,从徐青峰那个角度看,大概是觉得我要推她下去淹死她。

呵,我淹死他都不会淹死明月的好吧!

然而徐青峰能统帅三军,他是很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掌就要拍向我。

明月脸色立刻吓的惨白,尖叫着扑过来要替我挡下。

我按住她,快速在她背上隐蔽地画了几下,生生受了这一掌,喉头腥甜,喷了他一脸血。

我飞了出去,掉落莲花湖里。

湖水被日头晒的温温的,我却恍惚看到水面上结了冰。

好冷啊。

9

再睁眼,我身在皇宫里。

明月守在我身边,眼眶红红。

「哭什么,我不是告诉你别担心了吗。」

我在她背上画的那几下,是我们当初一起上学时约定的暗号,一开始是为了方便考试互相抄答案,后来觉得有一套暗语真的很酷,就慢慢扩充起来了。

「你这个身体有旧疾,太医说还好现在天热,水不冷,否则一旦复发,你怕是要没命了,即便如此,你挨了一掌,也是损了寿数的。绵绵,我们才刚刚重逢。」

她说话声音很轻,附在我耳边,眼泪烫的我脸颊疼。

「我知道,我故意的呀。」

徐老太太看不上我,也看不上明月,不然也不会拉着她一个怀着孕的人乱跑,还不管她就走了,她就是想膈应我,想让我迁怒明月,最好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动手。

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悔婚了。

徐青峰明显很看重明月,徐老太太这么着急上门也是因为只有这段时间,徐青峰进宫述职,他常年在外,对家里的把控不如徐老太太。

她想搞个时间差,这样等徐青峰回来,知道明月在我府里,她再说一说我的坏话,他不就怒火攻心地赶过来了。

这是她的安排,而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故意让家丁不要认真拦人,故意带明月去远一点的地方,故意遣散了众人,故意撺掇明月采莲,故意摆出让人一眼误会的姿态。

从徐青峰往王府赶来时,苏福就已经亲自拿了牌子进太医院请太医了。

将计就计罢了。

「你什么时候计划的这一切?」

「从我看到徐青峰带回了一个怀孕的女子时。」

10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皇上与皇后端坐上首,我被明月扶着进去,看到徐老夫人和徐青峰都在。

徐青峰脸上还有几道挠痕。

我看了看明月断掉的指甲,没说话,只顾默默流泪,屈膝跪下,委屈地看向皇上。

「长乐快起来,来人,快扶郡主坐下。」

我坐下后,皇上叹口气,说:「怎么回事,好好的未婚夫妻,怎么闹成这样!」

我和徐青峰是娃娃亲,两家交换信物时皇上也在场,那时他还不是皇上,只是先帝的四皇子。

「皇上明察,郡主尊贵,原是我们高攀,可是郡主她性情实在是……」

徐老夫人急急申辩,我抬手打断,向皇上行礼:「皇上,臣女想和徐将军私下谈谈。」

皇上准了。

偏殿内,我哭着说:「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你的孩子。」

徐青峰愧疚道:「我知道,月儿已经告诉我了,是我误会你了。」

他只字不提我的伤,也不问我现在还疼不疼。

「你还会娶我吗?」

他不说话。

我凄然一笑:「是因为老太太不喜欢我?」

他顿了顿,说:「是。」

骗子。

「那你当初何必躲着我,你去从军之前,我曾找过你。」

「我知道,但是国有难,我必须去,我不能因为你……」

「你觉得我去找你是为了让你留下来和我成亲?」

他又不说话了,算是默认。

「我当初伤了身子,带了信物去找你,只是想问一句,你还愿不愿意娶我,你若愿意,我就进你定国公府的门,一切仪式从简,帮你服侍长辈,让你安心上前线,你若不愿,我便把信物还了,你我一别两宽,各不耽搁。」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可是你躲着我,因为你以为的原因躲着我,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我守着我们的婚约,旁人不敢娶我,我也不敢嫁,直到如今,我成了老姑娘,你来说你不愿意娶我了。

三哥哥,你我青梅竹马,我自问从未有过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我泪流不止,字字泣血。

「我,这,当时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还是不愿意娶我?」

「……对不起。」

我不愿接受地摇头,突然笑出声,绝望地一头撞向一旁的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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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再醒来,我在王府里。

红杏哭的肝肠寸断,劝我不要想不开。

我木着眼睛,怔怔道:「红杏,我好累啊,我等了他六年,他不要我了,我一个人撑着王府,我好累啊,我不想活了。」

红杏搂着我,恨不得当场哭死。

良久,明月端了一碗药进来,把红杏打发出去,关好门,脸上的哀伤立刻消失。

「行了,别装了,宫里的那几个人都走了。」

我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起势过猛,头晕眼花。

明月骂骂咧咧地把我按下去。

「阮绵绵你行啊你,有事你是真往柱子上撞,你就作死吧你!」

我摆摆手:「我还想好好活呢,作死的事当然要准备万全。

看到那边那根柱子没有,那是五年前我特意找来的和偏殿里的那根几乎一模一样的,私下里练习过的次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这次撞柱的表演,角度,力度,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

我从床头暗格里拿出一个纸张已经卷边的剧本,上面写的正是我在偏殿里对徐青峰说的话,流露的眼神,做出的动作。

「好家伙,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啊你。」明月惊奇地看着剧本。

「这可是我根据虐文套路总结出来的台词,致力于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爱痴狂,可怜无助的小白花,争取让观众同情我的同时对我的恋爱脑恨铁不成钢。」

明月也是博览众网文的人,当即抓住重点,低声说:「你这出戏的观众是……皇上?」

我但笑不语。

说是在偏殿里私谈,但是在皇宫里,又能私到哪里去。

12

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并不敢去查是谁害死了原身。

但是犯罪学上好像有个理论叫犯罪者通常会回到作案地点——我是在皇上驾临王府后,看到他身边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溜达到了池塘边时想到的这个。

那之后不久发生了银票造假案,靖王府首当其冲,我作为王府孤女本该被压入大牢,但是皇上仁慈,我只是被软禁在王府。

不出意外的话我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可怜我刚重活一次,却肉眼可见地会在未来某一天死于人为的意外。

但死而复生,难道还不够意外?

我留了个心眼,献上防伪技术,只说是从父亲的手札中看到的,做戏做全套,我还在手札上搞了其他在这个时代比较新奇的技术,反正父亲以前的确喜欢云游四海。

苏福有一手绝活,他能把父亲的字迹模仿个九成九,帮了我大忙。

这次事情后,我已经推测出害死整个靖王府的凶手了。

推测的结果并不难接受,毕竟靖王是先帝最看重的儿子。

为了保命,我开始堕落,先把先皇给的封地交给皇上,做足了低姿态,再以郡主之尊行商贾之事,时不时抛出一部分产业,做出一介女流持家艰难的样子。

要是一直这样我倒也能平安活下去,可坏就坏在我还有一个未婚夫,国家动荡不安,而他颇有帅才。

皇上肯定要重用他,他肯定能手握军权,但是靖王的女婿绝对不能。

徐青峰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娶我的,我心知肚明。

什么祖母不喜,什么心有所属非她不娶,都是借口,不过是为了「权倾朝野,富贵滔天」八个字。

这婚不能成,这一点我和他以及徐老夫人甚至皇上都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

但是怎么退,这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皇上肯定不会主动开口插手臣子家的婚事,这样不矜持,再说我是他兄长的独女,他得做个好叔叔的样子。

我和徐青峰的定亲当年是过了明路的,徐青峰未来无可限量,徐老夫人不想我成为她孙儿青云梯上的绊脚石,又不能直接悔婚坏了徐青峰名声,所以才对我百般刁难,想让我知难而退。

而徐青峰的态度是默许。

至于我,为了好好活下去我是不介意成人之美,但问题就是我要是如了他们的愿我就不能「好好」活下去了——与徐青峰一同被提拔的另一个小将,他曾与我父亲一个旧部的女儿定了亲,他俩的情况和我俩差不多,女方觉得这样没意思,主动退了婚,然后姑娘就被送进尼姑庵做尼姑去了。

理由是她让朝廷重臣受委屈了。

你妈呦!

皇上你敢不敢用心编一个理由啊!

「所以你懂了吧。」我叹道,「谁被悔婚谁没面子,悔婚的那一方就要倒霉,再加上这还牵扯到皇上和靖王的恩怨,我要是主动提出退婚,我怕不是要倒血霉。」

徐青峰悔婚失去的只是名声,我悔婚可能丢的是命啊!

明月听我这一通分析,啧啧称奇,直呼好他妈一出大戏。

「其实我和徐青峰当年都还是孩子呢,话都说不清,徐家求来这门婚事,不还是为了借我父亲的势?只是谁都没想到当今圣上如此心狠手辣,直接杀兄,我甚至怀疑先帝病逝是不是也是他的杰作。」我吐槽道。

「夺嫡嘛,常规操作。」明月笑道,「只是这么心狠一个人,你装可怜他能放过你?」

13

事情不是这样想的。

我看电视剧时常在想,为什么宫斗夺嫡时,有些皇子明明参与了谋反这等重罪,结果却只是被幽禁,被贬为庶民,而没有被杀死。

来这个朝代体验了六年封建贵族的生活,我明白了,因为傲慢二字。

在皇室眼里,他们和百姓是不同的物种,即便是我这样碍眼的存在,在皇上眼里,他可以赐死我,但是不能看着我被百姓羞辱,因为我是郡主,是皇室的一员。

我窝囊,我可怜,我没出息,皇帝乐意见我这样,但是对于让我窝囊,让我可怜,让我没出息的徐家,私底下还好,公开的话,他心里是不快的。

所以我放任徐老夫人到处诋毁我,背后嚼我舌根。

她以为这样日后退婚时大家都知道我多坏,她孙子就无辜了。

这样正中我下怀,因为皇上不会偏袒徐家了,事情能更顺利些。

而且,演这一出戏,我如此狼狈,却没有人来帮我,这样便能让皇帝对我放下戒心,让他以为我父亲的旧部不再念着旧主,他终于可以稳坐皇位高枕无忧了。

「我醒了,想来皇上的旨意也该来了。」

明月喂我喝完一碗药,又用了几个蜜饯,宣旨的太监就来了,一通咬文嚼字,大意是说皇上念我年幼无依,本不舍得我离京,但他夜梦靖王,问起我这个女儿在封地如何如何,惊觉我已经到了这个年龄,原先的封地他有重用,所以仿照先帝给我赐了另一个州做封地,让我即刻启程。

我塞了银子,问起徐家可有收到什么旨意。

太监笑眯眯地收了沉甸甸的荷包,说徐青峰因为要驻守京城,不能跟我走,让夫妻二人分居两地实在不妥,所以我俩的婚事就此作废,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哭着送走了他。

出门时这太监还叹着气安慰我,说郡主情深似海,是徐青峰没福气,让我想开点。

关上王府大门,我百米冲刺跑回卧室,一通鬼哭狼嚎。

「老娘自由啦哈哈哈,是他皇帝老儿自己开口退的婚,不关我事啦哈哈哈,天高皇帝远,我安全啦!我能好好活下去啦哈哈哈!」

14

圣旨上说即刻启程,我直接让苏福红杏连夜打包行李,我和红杏先走一步,苏福处理完产业,把该出手的尽快出手后再来追我们。

我知道徐青峰会追过来。

「听闻郡主离京,青峰特去府上接回内子,遍寻不见,想必是郡主把她带走了?」

他语气很焦急,神色不似作伪。

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明月本来就不爱他,找上他是另有隐情,知道他是我未婚夫后,即使现在已经退婚了,她也退避三舍,一直躲在我的王府里不肯走,徐青峰一来接,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内子?昨儿个徐将军还是单身汉,今儿个就有媳妇啦?」

他是护佑百姓安稳的大英雄,如今我们两个之间没什么利益冲突了,我是想对他尊敬一些的,但他也是我明面上求而不得的负心人,还没离开京城太远,不幽怨一点,我怕有人起疑。

两者相结合,我选择了这个有点醋的台词和听不出感情来的语气。

演戏真的很累。

「月儿她怀了我的孩子,我自然要娶她为妻。」他下马抱拳,低声道,「是青峰对不住郡主,月儿和孩子是无辜的,请郡主放过她们。」

「我记得三哥哥曾夸赞绵绵心性单纯善良,要和绵绵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绵绵在你眼中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了么。」我苦笑一声。

他神色复杂,深深地望过来,我没有撩起纱帘,他看不清我。

我看了一眼车里的明月,用眼神问她该咋办。

她装死。

呵,她也不是第一次让我当大冤种了。

我正思索如何打发了徐青峰,他却上前一步,痛苦道:「绵绵,就当你我今生无缘,你忘了我吧。」

他的痛苦是真的,如果我不是靖王之女,他应当是愿意娶我的——虽然肯定不会只娶我。

他是个乐于三妻四妾的传统古代人,我打听过,这次一回来徐老太太就给他塞了好几个美貌的,他照单全收。

「三哥哥的难处我晓的,徐家满门忠烈,这一代只剩你一个血脉,若你娶我,徐家就绝后了,你的抱负也无法施展。

我每次看到徐老夫人中伤我,心烦难过之余,我都很羡慕你,羡慕你在这世上还有一位年迈却依然不辞辛劳地愿意为你奔波忙碌的血亲。

你可能不信,我讨厌徐老夫人却并不恨她,我们只是立场不同,我和三哥哥也是这样,我不恨你,只是遗憾。

你是英雄,却非君子,亦非良人。

我已经开始学着放下了,所以,我不会害你的心上人,你可以相信我一次吗?」

我下了车,仰着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这番话。

我坦坦荡荡。

他羞愧又犹豫。

我便让出位置,说:「三哥哥不信,便直接搜吧,红杏,传令下去,所有马车都把车门打开,里面的箱笼也都搬出来打开。」

他终于信了,忙说不必如此,对我好一通道歉,上马离去。

「好一个以退为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徐青峰还是嫩了点。」车上,明月正一口一个葡萄吃的香甜,「你经常这么铤而走险的么?」

她抱着小抱枕一脸安逸,呵,小抱枕还是我亲手给她做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开心离开,老娘在京城里如履薄冰好吧,我宁愿去杀土匪都不要和那群老阴比勾心斗角,容易秃头的。」

我摸摸她的肚子。

她和我说过,她从梁国跑来齐国,正逢战乱,徐青峰救了她,她便做军医报答,她上辈子是一个医学博士,见识谈吐自然不俗,又因徐青峰长得好看,才华横溢,她那时不知他有未婚妻,有意勾引,与他成一段露水情缘。

上辈子她花心惯了,虽说不至于脚踩几条船,但男朋友是一直不缺的,谁知道这回她刚露个意思,还没施展追男三十六计呢,徐青峰就粘上来就甩不开了。

活该。

让她瞎几把乱撩。

她要打胎,我不许,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太落后了,一碗打胎药下去,我怕她也没了。

「你说杀土匪?杀什么土匪?」明月疑惑道。

「哦,忘了和你说,我的新封地是青州,青黄不接的青,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州,特产是土匪地头蛇。」

皇帝老儿,我谢他八辈祖宗!

15

明月哭着说要回京,她宁愿死在金银窝里也不要再面对土匪。

「什么叫再?」我问。

「青州外渡过一道金沙江天堑便是梁国地界了,我就是从那里过来的呜呜呜!」

她装可怜,光打雷不下雨。

「我以为你是正常过来的,」我挑眉,「从那么险的地方翻过来……你是逃来的吧?」

明月心虚地扭过头去,不敢看我。

我曾问过她在梁国的身份和情况,她含糊其辞,不肯回答,那时我就猜到有问题,现在看来,问题还不小。

「徐青峰知道吗?」

「他不知道,我骗他说我是土生土长的齐国人。」

我叹口气,不再问了。

「你,你不问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过来,殷勤地剥好葡萄喂到我嘴边。

「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你不想说就算了,总归去了青州就是我的地盘,就算你在梁国大闹了天宫,我也应该能把你藏起来。」

她上辈子不是没有这样过。

她爸妈磋磨她,经常有同学嘲笑她,她有时候会跑过来找我,怕的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有时候却像长满了刺,声嘶力竭地骂回去,但这些事她基本不会告诉我。

我只能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全貌。

我是和明月正好相反的两个人。

我在所有人面前都能撑着风轻云淡,掌控全局,只有在她身边才敢流露出真实。

她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声名狼藉千夫所指也无所谓,但是她会在我面前强撑,不愿露出丝毫不堪。

我拿她没办法,她也对我束手无策。

凑合过吧,还能离咋滴。

路上走了十几天,离京城越远越危险,车队已经遭遇了四波强盗土匪了,还好药品纱布之类的带的够多,守卫也多,倒是无人死亡。

明月一万个不愿意去青州,但她也不走,每天白天不离我三米远,夜里都要贴着我睡。

她在害怕谁呢?

徐青峰在边关时驻守的地方离青州有几百公里,她逃到那里才停下,徐青峰当时兵权在握,她求他庇护,看来追她的人权势不小,能从梁国把手伸到齐国,寻常人护不住她。

16

赶了一个月的路后,我眼圈乌黑,嘴唇发白,好像纵欲过度。

苏福终于在这时追了上来,看我这个样子,欲言又止。

「明月怀着孕呢,我夜里睡觉又不老实,怕碰着她,这些天都没好好睡着过。」我解释道。

他明白了,又有些遗憾地看了看明月的肚子。

他说:「要是这个孩子是郡主的就好了。」

我:「?」

你遗憾个锤子,你看我有作案工具吗?

明月看到他来很开心:「这一路上颇多凶险,管家带着人来了,我们就走的更顺畅了。」

苏福不解。

「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的管家不都是身怀绝技,以一敌十的么?」

苏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是上一任管家,我以前只会提一提笔杆子,现在也许多年没碰了。」

「苏管家谦虚了,谁不知你当年妙笔生花,敢绘河清海晏。」我开口替他圆了一句。

明月若有所思。

大家都是熟知小说套路的人,她多少能猜到一些,我也不准备瞒她。

直到青州外二百里,一路上处处可见的土匪流民突然消失了。

青州荒凉,大风吹过尘土飞扬,我伸手一抹,在黄土之下摸到腥臭的血迹。

明月脸色不好,低声道:「青州的土匪做的?这地方也忒凶险!」

她有心事,一直不肯告诉我,现在我吓她一吓,她犹豫再三,终于说:「青州不是个好去处,实在不行,你跟我走吧,你隐姓埋名,我们去梁国,我总能养活你,没人敢欺负你。」

看来,她在梁国的地位比较特殊。

有人追她,她还敢把梁国当退路,有把握养我……看来追她的人不一定是要杀她,或者说,在梁国有地位足够高的人愿意保她。

我松了一口气。

我有一些危险的事要做,自从和她相逢后我就在发愁该怎么保护她,现在看来,真到不得已时,我可以把她送到梁国去。

唔,不过要先找机会试探一下,万一那边是要明月卖身求荣就不好了,我了解她,她虽花心,讲究的也是一个自由恋爱,要是被逼的,再帅的人她也能激出一身反骨来。

决定了一桩心事,我心中畅快,接过红杏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我扶她坐上马车,让车队继续赶路。

直到青州城外,城门大开,我一身利落骑装,骑一匹汗血宝马,带领众人入城。

街道两旁的茶摊酒楼里坐满了人,他们沉默地看着我,气氛几乎凝成实质。

我面不改色,从容策马,只是悄悄地把背挺的更直。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人先喊了这一声,如同蹦出的一粒火星,厚重的气氛顿时被引爆,一声声尊唱山呼海啸般朝我涌来。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们向我跪拜,有些上了年纪的人甚至老泪纵横,陪驾在我身侧的苏福也红了眼眶。

我回头,明月在宝马香车里微微掀起纱帘看向我,神色复杂。

我恍然想起,这一幕和三个月前徐青峰回京的情形何其相似。

只是如今,酒楼上被人嘲笑的长乐郡主骑在马上,成了人人尊崇的公主殿下。

「等到了住处我再给你解释。」

我用口型这样告诉她。

「拿好我送你的小抱枕。」

17

车队一路直走停在青州府衙门前。

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头等在那里,见我来到便立刻跪下去,领头的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头也挣扎着想跪下对我行礼,我连忙叫停,让苏福去扶住他。

「苏阁老不必多礼。诸位都快快请起,绵绵是晚辈,这些年来多亏各位照应,该是绵绵行礼感谢才是。」

老人们连说不可,但我执意给他们磕了个头。

他们都是靖王的旧部,苏阁老甚至是我爹靖王的授业恩师,所以六年前,他们是最先被清洗的一批人,满门抄斩或株连九族,有的整个家族只剩了他们自己一个。

之后,我牵着明月对他们介绍道:「诸位,这位是李明月李姑娘,是我的至交好友,此生知己。

此次离京一路艰难险阻,她怀着孩子却依然抛弃荣华富贵随我来此,情深义重,还请大家以后对她多多照顾,绵绵感激不尽。」

明月抱着小抱枕,对众人盈盈一拜,又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样。

众人皆点头应下,坐轮椅的苏阁老有些歉疚地说:「青州荒凉,又长年有土匪作乱,得知此地成为公主的封地后,我等立刻派人过来清扫,只是时间仓促,又缺少物料,连行宫都没能建一座,实在是委屈公主和李姑娘了。」

「京城虽富饶,可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现在终于脱离魔窟,便是让我住破庙啃野菜,我也欢喜啊。」我感叹道。

我们一路边走边说,越过府衙的前院后,苏阁老说舟车劳顿,天色还早,让我们先休息一下,晚上设宴与我接风洗尘。

目送他们离开,明月关上门,立刻把小抱枕扔到一边,惊悚道:「这玩意有什么特殊的吗?」

「你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笑道。

她惊疑不定,重新拿起小抱枕,一边剪开一边道:「这是什么灾难一样的针线水平。」

我:「……」

你管我,它不散开就是个好抱枕!

她从中捧出一个圣旨。

打开。

阅读。

合上。

「果然套路。」她说。

圣旨是先帝的,内容是说他选择他的大皇子——也就是我的靖王父亲,继承大统。

而事实是靖王一家三口惨死,只有我这个异世冤魂顶着靖王遗孤的名头行走在世间。

「他们都喊你公主……他们想拥护你造反?」

「是拨乱反正。」我纠正道,「古代人比我们更讲究名正言顺,你可别在他们面前说什么造反,他们会觉得你在侮辱他们。」

「我只知道成王败寇,你是怎么打算的,真陪他们大闹一场?」

「就凭我在京里被折腾了六年,情感上,我的确想弄死现在这个皇帝。

你看圣旨就知道了,那场夺嫡之争本来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了,靖王稳操胜券,笼络了大部分朝臣,民间大多人也知道先帝更看重谁。

只是靖王也因此掉以轻心,认为自己高枕无忧,该展露一下仁爱了,他没想到贤王,哦,就是现在的这个皇上,会这么心狠。

当年靖王处理完江南水患后回京,先帝召集了所有的皇子皇孙和几位重臣为他接风洗尘,以示郑重,想在宴会上公布传位的圣旨。

贤王直接无差别下毒,他自己事先服了解药,可怜了其他皇子皇孙,没一个活下来的,我这原身当时生病了,所以没去,贤王便派人来下黑手。」

我把这些年我调查到的东西说给她听。

「贤王这些年一直疯狂地打压和暗害靖王的旧部,他把我当饵,一直监视着和我有来往的官员。

但当时朝堂上基本都是靖王的人,他一时杀不尽,我便和幸存的人暗中周转六年,救下了许多被他满门抄斩或流放的无辜官员及家眷。」

「就是那些喊你公主殿下的人?」

「对。」

「奇怪,靖王当时势力那么大,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反了贤王?」

「他们没有选择。」我道,「皇室血脉死的只剩贤王和一个冒牌的我,我在贤王的掌控下,他们还能拥护谁?

自立为王?倒是有好几个这样的人,结果就是谁也不服谁,还没齐心杀了贤王,自己先互相掐起来了。

现在毕竟是封建社会,在世人眼中,他们都是乱臣贼子,只有贤王和我是正统血脉。

所以,现在的局面就是,有一部分大臣捏着鼻子或者新秀为了前程,明面上拥护贤王;

另有一部分被贤王不肯放过的世家或所谓罪臣纠结了六年终于迈过了男女偏见这道坎,暗地里拥护我。

胜率五五开,不过也不一定要和贤王你死我活,我只求不要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

这些人拥护我是因为没得选,而我也必须揭竿而起,因为我也没得选,如果不回应他们的期待,失去了他们的保护,就算贤王不再找我麻烦,青州不太平,我孤立无援是活不下去的。

这些都是以前的考量,现在则是又加了一条更重要的原因:如果手里没有权势力量,我没法保护明月。

闺蜜虽然是个冤种,但她独一无二,丢不得。

唉,穿越一回,我的生命里没有风花雪月,只有毒圈吃鸡。

活着好难。

18

明月一脸恍惚。

我保持安静让她思考,拿起棉花针线缝了个玩偶,把圣旨塞进里面。

她喜欢飞鸟,我喜欢猫猫,所以我把玩偶做成了长得像猫猫的肥啾。

天色渐晚,苏福来请我去前院赴宴。

明月终于回神,忽然问我苏福的真实身份。

「先帝钦点的状元郎。当年那场鸿门宴里他被父亲的暗卫拼死救出,那毒太霸道,他中毒很浅,依然九死一生,二十多岁的人醒来后变成了一副小老头的样子。

也是他提醒我宫里必然有先帝还没来得及公布的圣旨,我们才趁乱偷出来的。

事后他亦选择追随我,改头换面成了我的管家,替我暗地里联络其他人。」

苏福正色道:「微臣少时得靖王殿下培养才能读书明理,后来又被王府救回了一条命,大恩大德,微臣无以为报,只愿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矜持地点点头。

「你要去宴会吗?」我问明月。

「去!」

看来她已经有了决定。

但我没想到她是这种决定。

我本来让红杏小心照顾她的,免得宴会上人多,磕了碰了的,谁知道她不要,她执意挽着我的手,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应对众人。

好像她是我老婆一样。

但是我一女的哪来的老婆?

「可惜。」

众人都这样说着,遗憾地看着明月的肚子。

我:「……」

所以说你们遗憾个锤子啊?!

我没有作案工具的好吗?!

「咳!」

我大声咳嗽让他们回神。

不出意外的话我未来得自立为王,给这些追随我的人一个名正言顺的家,所以我得端起来。

「这位是李神医,我的母亲体弱,生我时很是艰难,多亏有神医坐镇。」

我将一位有些年长的女性介绍给明月。

打胎伤身,生孩子也伤身,医者不自医,有这位妇科圣手在,我才能放心一些,明月进京时已经怀胎四月,如今再打胎显然伤害更大,所以我特意安排李神医来照顾她。

「神医也姓李,说不定我们五百年后是一家呢。」明月姿态端庄,笑的大方,「我和公主殿下先替这孩子谢谢您。」

喂喂!不要说的好像这是咱俩的孩子一样啊!

咦,上辈子我们是不是约定过要做彼此孩子的干娘的?

哦,那没事了。

神医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

她不会真以为我能让人怀孕吧?!

我努力无视其他人也有些诡异的眼神,镇定自若地和众人交谈,听他们回忆一下往昔,再和他们一起畅想一下未来。

散了之后,明月十分自然地跟我一起回屋洗澡睡觉。

「在王府就算了,天子脚下,我不敢放你落单,现在在这里,你还要和我一起睡?」

「现在是我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了。」她趴在浴桶边,让我给她搓背。

「关于这个孩子,你是怎么想的?」我问。

「他们看你的眼神里有顾虑,绵绵,他们可以不在乎你是女子,可是他们在乎你有没有子嗣,徐老太太把你不能生育的事传的沸沸扬扬,这些跟随你的人心里肯定很慌,就算和你一起赢了天下,你无后,这天下岂不是又要乱?

正好我肚子里有个现成的,不用白不用,等着吧,过不了两天就会有你是凤凰转世,紫气护身,我与你日夜相处,有感而孕的谣言传出来,三人成虎,最后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我目瞪口呆。

牛逼了我的姐,不愧是玩新媒体的知名大UP主。

「就是有点对不起徐青峰。」我难得不好意思。

「啊?为啥对不起他?孩子又不是他的。」明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