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生香》之<小脚婆婆>

每当想起我那小脚婆婆,脑海里就蹦出来一个词---“三寸金莲”,可能有的人光听过没见过。我可是亲眼看到过的,因为我小时候,就是跟婆婆睡一张床上。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婆婆会安排我打水洗脸洗脚。有时候,就会叫我帮她剪脚趾甲。第一次看到“三寸金莲”,就觉得很奇怪,因为跟我自己的脚显然不一样---脚面是高高弓起的,脚趾头依次折弯扣在脚掌下面。难怪婆婆自己剪不了脚趾甲,看都看不见,怎么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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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爷爷还在,他的床就支在一旁。听二婆说,当年爷爷婆婆的婚事还是一段传奇呢---婆婆是被爷爷“抢亲”抢过来的!

原来爷爷和婆婆有点远亲,也算是看着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两家大人也心照不宣。结果后来,婆婆又被一家看上了。那家人在邻村,有权有势,儿子是个病殃子。婆婆心里不喜欢,又不敢得罪,就跟家里人商量好,叫爷爷去“抢亲”。

其实,所谓“抢亲”,就是两家悄悄说好时间,一般都是在晚上或天还没亮的时候,由男方带一群壮汉子,身着便装,手拿棍棒,破门而入(其实那门本来就没上锁),一哄而上,背起大姑娘就跑。女方的人也都虚张声势,操起烧火棍大喊大叫撵一番(说不上还偷偷笑哩)……

这也算对那家有个交待---看到了吧,这事我们也不愿意!可是没办法,谁叫人家兵强马壮,直接把人抢了,有啥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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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婆婆成亲以后,生养了九个儿女,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艰难地维持生活,主打男耕女织。婆婆性格内敛,沉默寡言。胜在心灵手巧,纺得一手好线,织布,简单上色,剪裁做衣,一气呵成!

在我六岁左右,爷爷去世,婆婆就单独一个人做饭吃。晚上,我还是跟婆婆一起睡觉。这样简简单单的日子一直维持到我十一岁的时候。

当时,一个小小老旧四合院里挤好多家人,都开始陆陆续续批庄基,往外修新房。邻居家修房子,用车拉钢筋,婆婆从旁边路过被碰倒。从那以后,婆婆就瘫痪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

虽然说是父亲他们六弟兄轮流照顾婆婆,我总觉得一年当中有半年都是在我们家里。这可能跟父亲憨厚老实有关,但凡谁家有事出门,都会直接把婆婆送上门来待几天。还有二爸在外县,太远,也是托付母亲照顾婆婆。

犹记得有一次,我正跟堂姐妹们在院子里踢豆包,听见婆婆喊我。我慢慢吞吞走过去,不耐烦到:“婆!你这都叫第五次了,每次都这样,又没事!”婆婆笑咪咪到:“有事,真有事,你过来嘛。”

原来,婆婆要自己抜那颗左右摇晃的门牙。她递给我一根细绳子,一头栓在桌子腿上,另一头栓在她牙齿根上。只见她头往后一仰,噌,牙齿就掉了!看得我目瞪口呆---婆婆好聪明!临出门,婆婆硬塞给我几个干枣子做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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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下午,我和弟弟在门槛外捡豆子,婆婆又开始叫人了。我进屋里,婆婆又让我扶她出去晒太阳。我刚拉起她的胳膊,婆婆一把握住我的手,塞了一个东西。

后来,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副银耳坠---上面有钩钩,有圈圈,下面还须须吊吊,带花纹,很陈旧的样子。这个有纪念意义,得好好保存着。

我二十岁那年,婆婆去世,走的很安详。当时临近春节,寒冬腊月。婆婆饭量减小,父亲支了简易床在旁边,还熬着中药。半夜的时候,父亲出去上厕所,返回一看,婆婆已经去了,旁边的中药碗倒在一边,父亲嚎啕大哭……

婆婆这一生,受尽煎熬---前半生养家糊口,后半生瘫痪在床,但从未说半句怨言。几个婶娘里,就母亲的脾气好一些,但我从未听见婆婆跟她们吵过架,置过气。

婆婆生气的时候就沉默不语,从不说谁的坏,也不说谁的好。但她心里应该像明镜似的通透。

我怎么觉得婆婆有点修炼成佛了呢?对了,每年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婆婆都会带着我跪在灶台前,磕头烧香,嘴里念念有词:“上天言好事,下地降吉祥,菩萨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