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郑保瑞执导，古天乐、林峯等领衔主演的《九龙城寨之围城》自上映以来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截至6月18日，该片香港票房超过1亿港币（下同），成为继2023年《毒舌大壮》后第二部票房破亿的港产片。与该片成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香港票房收入的下跌。香港票房有限公司此前公布，去年中西电影票房全年总收入为14.33亿元，与疫情前的2019年对比，跌幅达25.48%。
在行业惨淡的背景下，《九龙城寨之围城》何以取得如此高的票房收入？
该片对于香港电影产业的发展有着怎样的启示？
政府所期望的以电影带动旅游的发展方式又是否具备可行性？
本刊就此专访香港浸会大学电影学院副总监陈学人先生。
浸大电影学院副总监陈学人（本刊记者冯吉宏摄）
01
围城背后的香港精神
“观众入戏院，最重要的是剧情。”陈学人说。
此前，许多影评人提到《九龙城寨之围城》有许多明星、动作设计很华丽、以九龙寨城为题材等。陈学人也表示，该片的角色定位清晰、人物关系简单，即便客串的郭富城只有三四场戏，但也设计得很好。来自日本的武术指导也将自己发明的“快速力量拳”与古装武侠片的动作设计相结合，“这样的动作场面，我在近十几年都没有见过。”但他称，同样有着出彩动作戏的《杀破狼》与《叶问》并未如该片那样打破票房纪录。
《九龙城寨之围城》香港上映当日，入场人次达73,070，是近8年港产片开画日入场人次总冠军，单日票房累计逾400万，累计优先场票房超500万，一举打破多项纪录，成为2024年中西片单日开画票房冠军，更是近8年香港电影开画日票房总冠军。
《九龙城寨之围城》剧照（图源：豆瓣）
陈学人向本刊表示，一部电影能否吸引观众，最重要的是有能让他们有感受、有讨论空间的剧情，动作、美术以及明星阵容等只是一部分因素。他以2021年春节档热门电影《你好，李焕英》为例，指出在影片中，主角穿越回过去看到母亲的情节打动了观众，使该片口口相传，让不看电影的人也走入影院。
“九龙城寨其实是香港低下层生活的缩影”。虽因历史原因，城寨在港英时期长期处于“无政府状态”，但曾进入里面拍戏的陈学人认为，该地其实只是草根阶层生活的地方，犯罪比例不高。电影中，这些普通百姓的生活工作场景也得到刻画：牙医、食物工厂、鱼蛋店、理发店等，“我们60年代的香港人，就是这么勤奋地在里面生活。”他向本刊提到，尽管不少导演因城寨景色独特以其为题材，但真正讲述围城人故事的，只有80年代的《省港旗兵》和今天的《九龙城寨之围城》。
从20世纪40年代末到改革开放前，大量内地居民因不同原因偷渡到香港。在大逃港期间，九龙寨城因租金便宜，吸引了很多新移民。陈学人认为，电影除了体现香港人努力勤奋的“狮子山精神”外，还彰显了香港社会中的义气。
《九龙城寨之围城》剧照（图源：豆瓣）
“其实我们中国人最重要的是讲家族伦理和义气。”陈学人指出，性情忠义的关羽在香港社会有着很重要的地位，很多团体会供奉关帝像，警察局内也会有关公雕像。他认为，林峯饰演的陈洛军身为外人逃难到城寨，既然被人接受那就应该得到保护；古天乐饰演的城寨话事人龙卷风面对恶势力依旧选择保护陈洛军，也是港人精神的体现，并打动了本地观众。
生于50年代的陈学人向本刊表示，虽然那个年代大家很穷，生活很辛苦，但互相帮助的精神还在。他认为，港人看过这部电影就会觉得似曾相识，就算年轻人没经历过那个年代，但听到长辈或朋友的评价，也会进影院看，从而带动票房。
“哪怕外面的人要杀他都要保护他，不可以放弃他。”陈学人说。
摄影师吴世杰拍摄的九龙寨城（图源：香港政府新闻处）
02
国际影坛上的香港身影
继今年入围康城影展“午夜单元”、第28届富川国际奇幻电影节并成为闭幕电影后，《九龙城寨之围城》又成为第23届纽约亚洲电影节的闭幕电影。文化体育及旅游局局长杨润雄此前亦在立法会会议上表示，港府近年积极推动香港电影国际化。陈学人表示，早在60年代，香港邵氏电影公司的影片已经在全球属独一无二。
“全世界都看我们的古装武侠片。”陈学人称，功夫电影从邵氏开始，李小龙将其发扬光大。在70、80年代，香港在不依靠政府支持的情况下已成为东方好莱坞，“我们的产量（当时）已经在全世界电影业排第二，第一是美国。”他表示，李小龙、成龙、甄子丹、洪金宝用动作片征服了世界，“世界认定香港动作片差不多是number one（第一）。”
除了政府当下提供的电影发展基金外，陈学人认为，港产片如想维持国际地位，最重要的是入驻网飞（Netflix）、Disney+等流媒体平台。《九龙城寨之围城》在内地上映近两个月后，也于6月21日上线腾讯视频。他表示，现在很多观众习惯网上看电影，流媒体则可以在世界范围内覆盖很大的市场。
《九龙城寨之围城》上线腾讯视频海报
（图源：腾讯视频官方微博账号）
但在国际影坛上大放异彩的港产片，也面临新挑战。面对票房下跌，香港影业协会理事长洪祖星在电台节目中，形容去年是香港影业最惨淡的一年。他认同港人北上热潮，亦是影响票房的因素之一。
陈学人认为，《九龙城寨之围城》的成功对港产片而言“是一个相当好的示范，（即）用心做好一个故事。”他表示，电影里每一部分：演员、美术、布景等，导演都做得很细致。有一场戏是坐船偷渡的陈洛军在大海上遭遇风浪。他向本刊指出，制作团队非常认真地做这个镜头，虽然船和海的场景肯定是分开拍的，但拍得很真实，用了很多钱，令观众感受到偷渡者遭遇风浪的危险。
“你拍一部电影，最重要的是认真对待，不欺骗观众，就这么简单。”陈学人说。
香港星光大道（图源：香港政府新闻处）
03
旅游业的希望
当《九龙城寨之围城》吸引一些观众前往九龙寨城公园参观时，杨润雄亦在立法会会议上表示，期望经该电影的带动，结合相关旅游项目，发展电影旅游产业。
陈学人称，自己20年前已经提出这个问题，由于港产片在国际上的名气，很多日本人、欧美人来香港寻找李小龙和成龙拍电影的场景，但大部分场景都是搭景且香港面积太小，所以没有地方保留。他以《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为例，提到在英国小镇沃特福德有华纳片场，将《哈利波特》所有场景、服装放在里面供人参观，每年吸引许多影迷。他还提到，韩国由于产出了许多知名剧集，吸引了众多游客，近年也有很成功的影视旅游观光团。
“可以（把场景）放在海洋公园，只有海洋公园有那么多地方。”陈学人笑着说。此外，他认为，香港二十多年前就应该有旅游项目，将被电影取景的本地景点组织起来。他建议，如果还未拆除，政府需要对其进行包装，并请专业导游带团，串联在一起带大家去看，例如《无间道》的天台、《岁月神偷》的街景，因为“好多人是真的看过港产片，知道这个场景。”
电影《无间道》剧照（图源：豆瓣）
尽管杨润雄称，《九龙城寨之围城》在政府空置场地搭建的场景已在拍摄完成后拆除；但陈学人表示：“如果政府肯做，给一点钱重新搭景很容易的。”
他指出，很多拍摄过经典港片的电影公司已经不在了，所以政府的财政支持很重要，并提到70、80年代经典电影的导演、美术指导还健在，政府现在还来得及邀请他们重新搭景，对香港电影业、旅游业都有好处。
“其实成本很低，但效果会很好。”他说。
文 | 冯吉宏
香港经济导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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