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篇流水账吧。

昨天这篇文字制成图片发掉后,发现有言之未尽或废话太多的地方,又删掉。删改完发掉,仍有结束的不够彻底的意思。近来总是如此。

这几乎是在模仿一个站在小便池前的中年男子的形象:来的时候汹涌澎湃,进行的时候吞吞吐吐,结束的时候一咏三叹。最后总是带一点点滴到天明的遗憾离场。

上周六一早,我洗漱后骑我至今未上牌照的小电摩,到家附近星巴克落座。落座前我到紧挨着的肯德基吃一份早餐,冰美式和鸡肉帕尼尼。绝配。可以连吃一个月。正如一份清炒青菜和清蒸鲈鱼和一碗白米饭的午餐搭配,我可以连吃一个月。

提着没喝完的冰美式在星巴克找了熟悉的位置,打开电脑准备写点什么。要写的就是最近发的关于 manner 咖啡事件。近来我只有功夫就这样的社会热点写上两句。

实在说,写上一周工作的东西,不费脑子费手腕,周末是搁笔养神的时候。可也许正因为写了一周工作,想要非工作的随便写写,使调遣文字的敏锐不至生疏。还有一点小小调皮捣蛋,借用英国小说家马丁艾米斯一部小说名是,与陈词滥调一战。

当然,我完全接受最终写下的无非陈词滥调这样的结果。就社会热点发表议论,也不是特别轻松的事。人人都在议论。你要说点什么别人没说过的?你是否能说得有头有尾理直气壮?这不是一种周末休闲。

最新的思想动态是,以后这样的热点评论也不打算多写了。不是因为不够休闲。后文再说说想法。

早上十点写到下午两点。抬头的时候才知道写了这么久。写得过程中外面是大雨。还剩一点的时候,晴朗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到外面站一站,在户外的塑料藤椅上坐一坐,看三个中年男人从一旁的超市门口出来,站定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手上提个袋子,袋子里滚着两三颗西红柿。他掏出一颗递给肚子比他更大的男人,兴奋地推销这颗西红柿,让他尝一尝,并鼓励他掰开。大肚子男人的白T恤雪白,他看上去兴致不大,但不知怎么又发生了好奇,用手搓了搓,转动西红柿到一个趁手的位置,运了一道力,两根拇指压在西红柿发青的底部。这时提袋子的男人提醒他别弄到衣服上。

一大颗西红柿被不规则地掰开,三个男人的脸上现出喜悦。他们俩分着吃。另一个男人独自吃着完整的一颗。白T恤男人刚咬下一口,提袋男子迫不及待问,怎么样?好吃吧?自己家地里种的,一点农药没有!

他们心满意足吃着西红柿,慢悠悠往马路走去。

我看得很清楚不过离得还是远,但似乎闻到了只有自家地里的西红柿才有的西红柿味儿。脑子里同步浮现的是小森林里桥本爱令人垂涎欲滴地吃西红柿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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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不久前才重看过。重看时的心情和吃到如此美好的西红柿一样美好。

这样的浮想联翩实在违和。

回过神来,看到的是路边三个男人摇头摆尾的背影。他们吃得小心翼翼又欢乐无比。捧在手里大口咀嚼,身体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又并不迈出一步。

叫人不解的是,西红柿没有大成西瓜,怎么至于吃到这么久?几位大叔,你们的嘴比桥本爱还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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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糟糕的手机相机

想想,小孩的时候吃到好吃的零食就是这样。一根奶油雪糕小舌头舔来舔去,吃得充满挑战,怎么也吃不完。融化的奶油几乎给小手戴上白手套。最后是喝完的。

看完这一幕,回去给推文收尾,排版,发掉。这时三点多,到肯德基吃一个汉堡,回去睡觉。

晚上晚饭后,想看点什么,电影和电视剧都不想追。把之前看得陈嘉映纪录片《解释鸿沟》找出来,还剩两集,这就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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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也想聊聊这部纪录片来着,发现有点困难。要写一个老哲学家对思考的痴迷这种人文小故事是容易的,找点金句截图,来点细节煽情。可也真没意思啊。

这么说吧,我想没有哲学训练的人看这个纪录片,都会看时进入心流状态,看完感到特别无力。陈嘉映和学生的一次次研讨会、饭桌谈话、沙龙聚会,那种高强度的思辨和高密度的表达,都是拒绝复述的。或者说拒绝简化概括。哲学要做的不就是发现简单里的不简单,寻常里的不寻常,理所当然里那个理的重重疑点吗?

硬要概括推荐的话,陈嘉映的书名就是最好的 slogan,走出唯一真理观。

没有绝对真理,没有人的感受天然正确。你的感受也要和现实对质。

我当然还是记住了一点什么,比如标题说得这一幕。其中一集,陈嘉映去养老院看望85岁的钱理群。看过十三邀的,了解点现当代文学史的,或者听过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句话的,大概知道有钱理群这么个人。

陈嘉映和钱理群看起来很熟,他的太太喊钱理群舅舅。

好久没在镜头见到,钱理群老得像一个老神仙,白发白面,笑起来宛如弥勒。但他依旧激情四射。一进门,问陈氏夫妇那本书你们有没有?莫名所以。

于是带着他们走到里屋,那是他太太生前的房间,布置一点没动,一如生前。走到阳台拿过来一本太太纪念文集,拆开塑封,翻到最后一页,手机扫了上面的二维码,宾主落座,此时一阵歌声从手机里缓缓升起——这是钱理群太太生前最后的歌唱录音。

钱理群认真听着。我们可以想象在独居的日子里他听了有无数遍,但看上去像第一次听。

听完,他对来客骄傲地说,我很幸运,我有一个伟大的妻子。

这次拜访的一开场,有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震撼。你明显感到钱理群心里有满到溢出来的对亡妻的思念以及独居生活的寂寞孤独的痛苦,想要和每一个登门相见的人分享与诉说。

但我在感到被触动的同时也很羡慕,一个85岁的老人依然有如此强烈的爱和痛,不也说明他的生命力依旧强烈吗?

接下来所看到的听到的钱理群,印证了这一点。

他奋笔疾书,为一个宏大的写作计划日夜赶工。

他思路敏捷,关心中国的未来和人类的命运,他说现在全世界都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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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慷慨激昂,谈起任何话题还是那么言之凿凿胸有成竹,最核心的问题是,问题的核心在于……哈哈,我忍不住拿钱老开玩笑了,但这就是他说话的风格,像他的感情一样,特别满。

许子东的总结不错,说钱理群是粗犷的理想主义者。

但在慷慨激昂之后,在流动的盛宴之后,纪录片捕捉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钱理群独坐在家中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里在放新版大头儿子小头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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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想到多年前一个暑假,在一个新修建的寺庙里闲逛。 逛到正堂,只见一个上了岁数的僧人正襟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看眼前的影碟机,神情庄严。 我好奇从旁偷看,看到影碟机放的是蜡笔小新。

这一幕非常可爱。不管是看国产动画片还是日本动画片。

但除此而外,也看不出别的了。

但非要说点什么的话,我只感到我们现代人已经失去了或正在失去某种纯粹的感受力——

不论什么处境,不论什么岁数,依然能从品尝一颗西红柿里感受到心满意足,从剧情简单幼稚的动画片里感受到纯真的快乐,这样的能力,你还有吗?

如果没有,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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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我也不禁问自己:

写文的快乐怎么不见了?是写字的能力失去了吗?

坦白说,年来写的推文我都不是很满意。有一阵子我没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想多了还有点混乱。

我想我明明尽力从波动的生活状态里调整呼吸,从并不宽松的日常节奏里挤出时间,尽量不去多想而去多写,怎么还越写越不对劲呢?

昨天打开早就闲置的微博输入框,以一种久违的写日记般的轻松写下上面这些字,我似乎有点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我近来写立等可取的东西太多了。这是我真的想说的吗?

我想,写东西最终还是要首先让自己愉悦,让自己满意,觉得把这样一篇东西发出去是在自己尊重自己。

这说起来有点肉麻,但背后确实有个叫价值观的东西,你要写你真正认同的。

总得来说,我喜欢写点花力气的东西。用笨方法去写一个人,一个事。也就是把自己变成一只阅读动物,为了把一个盯了很久的猎物成功拿下,尽管饥肠辘辘,但还是充满耐心,做足充分准备。

换做以往,我不会随随便便提起陈嘉映就这么随随便便糊弄过去。以一种我没受过哲学训练所以我也说不明白掩饰自己的偷懒。

如果陈嘉映这个纪录片触动了我,我会看完他的节目和采访,然后去看他的书。为了更好理解他的思考和主张,我还会去看他们反复提到的伯纳德威廉斯,去看一部建立整体框架的经典西方哲学史。

做完这一切,我才会动笔。

不一定都看完,更不是要在短时间内装什么哲学内行。我做这一切只为让自己直面转述的挑战,直面表达的困难。阿城所谓的,轻易不绕过去。

我想正因为轻易不绕过去,写了一批还算过得去的文章,让一批忠实读者觉得我这个号还有点价值(现在还剩多少就十分可疑了哈哈)。最重要的是,我也发自内心感到为一个有价值的选题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去写的感觉还是蛮爽的。

所以后面如果没时间,没什么让我真正有话说的,就宁愿不写了。

如果有时间我想重拾这样的写号初心,写点我认为值得花力气、时不时想拿出来敝帚自珍的东西。希望这同时也是你想看的东西。

当然这就不知道下次更新是什么时候了。所以这也是个短暂告别?

最后,谢谢你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