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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湛玖

编辑|渡水崖

猫的病危通知书是我签的。

拿过刚印出来、带着打印机热度的A4纸,我没怎么仔细看上面的内容,便签了字。旁边妈妈抱着装着点点的双肩背,还在呜呜呜地哭。点点在里面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先处理问题,您控制下情绪,冷静一点。”我板着一张脸“要求”妈妈,比大夫还要无情。

“目前抢救治疗的方式就是住院输液,24小时连续不间断地输液。”大夫面色如常。这样的场景他看了太多,早就习惯了,“输的液里面会有一些营养,但还是要它自己吃东西,如果吃不进东西就要插管……”

太痛苦了,“插管”这两个字经嘴发出,就好像扎进了我的心脏。何况我的猫胆子那么小,家里来生人都要吓得不敢吃喝,躲在被窝里流眼泪,让它住院简直是要它的命。

“如果带它回家呢?”我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很残忍,但与其痛苦挣扎,我宁愿它在我怀中平静地离去。

“那也就一两天的事儿了。”

我妈哭得更大声了,“咱们还是治,住院就住院吧,它现在也顾不得这个了。”她搂着抽血都没怎么动的点点示意我。

大夫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纠结和抗拒,说,“输液也可以24小时陪护的,但是很熬人。”

我看向妈妈,“那不行就陪护,您白天,我夜里。一会儿我联系公司办离职,反正也不准备干了。”

妈妈试图和我讨论是否有陪护的必要。我拍拍她,转头面向大夫,“先开输液吧,具体是陪护还是住院,我们再商量一下。”

我很冷静,即便处理这样的事情于我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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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学业忙,大学活动多,工作压力大,再加上成年后依旧和父母住在一起的缘故,在家里我一直鲜少“做主”。尤其是在两只猫的事情上,虽然最早提起要养猫的人是我,名字也是我起的,但我的确没怎么负起照顾的责任。

头上有块黑的叫“点”,身上黑毛多的叫“墨”,捡来的两只小流浪猫,名字起得随随便便,如同我的一般行事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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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年来,我和猫各自仓促长大、变老,忙忙碌碌。它们的事情由妈妈一手操持,我自己的学习和工作全由我个人定夺。爸妈都很“放手”,也因此我一路肆意随性——从校园到职场,没有规划,没有考量。

我凭着一时兴趣选了大学专业,凭着机缘巧合进了一家小型教育公司的市场部,仗着幸运,在第二段工作经历里升了职,恬不知耻地认定了自己“女强人”的路线,总觉得自己会有一番成就。

那时候为了“拼事业”,常常不着家,动不动就加班到晚上十一二点,六日睡到下午才起,晚上没准又要和朋友出去,手机里的猫猫照片越来越少。我和它们从原本的“把兄弟”变成了同屋“室友”。

可不是每份“拼搏”都能带来好的结果,现实“啪啪”打脸。自那次升职后,我一直步履不前,混了四年,然后疫情便来了。

大概全怪病毒,这几年浑浑噩噩、不思进取,过往的记忆仿佛蒙上一层毛玻璃——很多事情记着,却不真切。关于那个居家办公的春节,我只记得人心惶惶,虽然在家一边“招猫递狗”一边儿干活,却比去公司上班还要心累。

欠薪、拆组、搬工位……转年四月,28岁的我“激情裸辞”,去了趟重庆。回来没两天,便被火辣辣的锅底烫得愈发焦躁,急急忙忙入职了一家部门人还没有合伙人多的小公司,希望能再拼“上一层楼”。忙了大半年,发财之前先发了福,工作与生活的失衡,让我从外到内都臃肿不堪。

当代人重生的方式,一靠健身,二靠学英文。那会儿中的毒还不深,健身减肥足以。可这毒虽不深,持续性却强,陷入职业倦怠的我迁就着健身房,选了个离家10分钟的公司做普通的文案。

公司挺大,是个上市的集团公司,但离“大厂”的标准很远,管理模式和思路单一、传统,领导层却浑然不觉。当时公司刚扛过“双减”转型初期,又正赶疫情末尾,让我有一种有心无力的奋斗感,直至年末。

年底公司搬家,通勤时间翻四倍,减肥大业中道崩殂,但职业却迎来了新的曙光,我的生活重心再次迁移。再加上家里亟待装修,一家三口一合计,我们决定带两只自从做完绝育后就没再出过门的猫大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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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猫是最后一天搬离家里的。那天赶上我上班,就只能在线上实时跟进。但抱着装着猫的大包,又面对杂乱狼藉的满地行李,妈妈回复我的消息必然是不及时的。心一直提着。开会、敲键盘,全靠演技。

晚上六点打了卡,我撒腿就跑,到了住处直冲进屋,找了半天,最后在妈妈的示意下发现了缩在被窝里的两只猫。

“刚进这屋的时候都不敢出他们的那个包,没吃也没喝,抱进我被子里就不再出来了。”我妈一边收拾东西狂擦,一边跟我讲。

我洗完手回屋,撩起一角被子想安抚一下,和两只猫打个招呼,结果只看到两个瑟缩的猫屁股。大概是我的味道并不能给它们什么安全感,俩猫头也不回,还往里挪了挪,想要拽出来,像是拽了个弹簧。

我强行拖出胆儿大的墨墨在屋里溜达了一圈,以挨了一爪子告终,便偃旗息鼓加入收拾大军。晚上,墨墨已经满屋溜达了,而点点始终躲在妈妈床上,做妈妈的乖宝贝,自欺欺人地当鸵鸟。

就这样应激了半个月后,两只猫各自找到了自己在新住所的位置,起先点点还是赖着妈妈,墨墨便退而求其次地睡在了我枕边不远处。后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点点占了我床头的位置,晚上拿尾巴抽着我的脸睡得昏天黑地。被占了地方的墨墨被迫蹿上了床上方柜顶,大夜里气不过的时候,便来个“高空抛物”,从一米多高的柜子上往我身上蹦。

即便吃了不少皮肉之苦,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丝窃喜,这是两只猫自进家门的十几年来第一次和我耍赖。妈妈在一旁酸溜溜地说,“没想到换个地儿你倒成香饽饽了。”“香饽饽”拿起手机,准备拍照记录下这个珍贵时刻。

按了十几张后,我靠在床头搂着猫翻相册删照片。相册这个东西,一旦开始翻,不删到眼睛酸涩就很难停下来。揉着眼睛往前捋,我猛然发现我好像已经很久没给它们拍照了,上一个两只猫在我相册里频繁出现的时段还是它们和我都正值壮年的十年前。

我起身站在床上,弥补一般的准备再给墨墨照几张。床头的点点着急凑热闹,跳上旁边的三屉柜,蹲下身蓄力也要蹦到墨墨在的柜顶上。

我盯着手机里相机界面的显示屏,嘱咐点点“你可别踩人墨墨身上啊!”结果只听到“哐”的一声巨响——点点没蹦上来,又掉回了桌子上。

“没摔坏。”我和妈妈围着点点,像是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在左戳戳右捏捏后得出了结论。但一定是摔疼了,点点委委屈屈地窝在妈妈怀里。

“哎呦,怎么就不说小心点呢,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妈妈心疼得不行。

我也吓了一跳,为了缓和刚刚的紧张耍着贫嘴,“是啊点点,你都是老头儿了,可得悠着点。”

“什么老头儿啊,真难听!”

我挨了一顿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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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嘴上叫着两只猫“老头儿”、“老太太”,但心里一直把那次的磕碰当作个意外。我没觉得两只猫步入老年,就像没觉得自己逐渐沧桑一样。

甚至是过30岁生日的那天,我都坚信自己不会对这个敏感的数字有任何的恐慌。看着点点和墨墨踏上低矮的小柜,轻蹿到椅子上,目标饭桌沉吟两秒,十分谨慎的跳上桌后冲着奶油蛋糕飞奔吃一满嘴,我觉得两只猫的衰老也是在可控范围内的正常现象,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变化和反常。

墨墨舔了点奶油跑掉了,留点点在桌上埋头苦吃。我觉得自己像是“转了运”,家中的一个个能吃能喝、不劳我操心,而另一头,工作中也承诺了我一个晋升的机会。于是我的重心回归了工作,相册里公司常用照片资料又盖过了猫猫美照。

然而,原定的履行承诺的日子到了,升职的事情却渺无影踪。以为是自己给出的成绩不够亮眼,我沉下心,继续加班、赶活儿、随叫随到。

每天翻来覆去、晚睡早起地折腾,让点点开始嫌弃我,又回到了妈妈的床上。墨墨也好像在体谅我的疲惫,没再拿我当蹦床。

又过了俩月,我没忍住,找领导问了问情况,被告知正在推进,但流程又臭又长。“已经挺快的啦,这也就是你这还年轻,前几天人力那边说,以后升职35岁以上的都不考虑。”领导以拱火儿的方式劝慰我。

没有“大厂命”,却有“大厂病”。

我突然有些焦躁。

30岁啊,我像是捏着职场病危通知书,还有5年就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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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装修、开荒、晾味儿完毕,终于能回家了。但这也意味着,适应了临时住处没几个月的两只猫,又要回去适应装修后的新家。

为了弥补这段时间对点点和墨墨的忽视,顺带缓解迟迟未能升职加薪带来的焦躁,我像个渣男一样,大手一挥,给俩猫换了新盆、新碗、新抓板,还买了个双层轻奢猫窝放在沙发边儿上。

结果两只猫对新窝不屑一顾,对我继续爱答不理。而工作那头,加班加点也没换来任何反馈——我依旧未能发现能够升职的蛛丝马迹。

进新年,就又要长一岁了。

躺在新家的床上,我看着月亮从窗口来了又走,看着六点多天色浅淡,没过一会儿便亮得出奇。太阳照在身上的那一瞬,有一种幻觉,好像自己挣脱了时间,掌握了自己,又到了充满希望的节点。

但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或者说,是临近。

23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部门团建。从不喝也得喝的饭桌,转战又脏又吵的小KTV包房,大冬天的,却热得出奇。

领导兴致很高,“年底了,带你们放松一下。”话音落,大家面色更加尴尬。我一个厌恶社交的人强撑了半场的“氛围组”,也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破锣嗓子的吼声晃得我头越来越疼,就快夜里十二点了,所有人都还按兵不动。我一直在找机会离开,却被含糊其辞地忽略。皮囊像是个绝佳的阻隔器,外面喧闹热烈,内里冷得出奇。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扒拉开几个人的腿出去接电话,是妈妈,问我怎么还不回家。我又何尝不想回家?在这里的每一分钟比加班还要难熬。可就像下班羞耻一样,没有人想做第一个离开的“显眼包”。

在门都关不住的吵闹中,我匆匆挂了电话,看着通往座位前方的一张张麻木的脸,却再也不想走过去。

我逃脱了,强硬地“怼”回了几个阴阳怪气说我提前走的。我一板脸瞪眼就显得很凶,就这样气鼓鼓地离开了那个黏腻的囚牢。

手机上叫了车,距离离我不远,我站在街边等。冬夜的寒冷在这时重占上风,但我懒得弯腰系上羽绒服的拉锁,扯着衣襟吸着鼻子,上半张脸感觉越来越酸了。

等到我的脚都有些冻麻,车姗姗来迟,坐上后座系上安全带,司机连忙冲我道歉,我的怨怼也憋回了心里。

“没事儿。按导航走吧。”我转头看着车窗外。

车开起来,路过一盏盏路灯,被照亮一瞬后又陷入黑暗,前进着,却又好像在循环往复。就好像我这几年,努力跑着,仿佛看到曙光,却每每被打回原点。

没能升职,没能加薪,甚至连肥也没减下来……而立之年,我却还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无所获。新年这张留给自己最后的“遮羞布”破碎,“柜门”打开,堆积的焦虑像随手塞进去的衣服一样劈头盖脸。

眼泪“哗”地就下来了。越想止住,却越难停。

司机大概从后视镜看到鼻涕眼泪满脸的我,把导航声也关了起来。除了我没止住的抽噎,车内静得只剩下引擎的声音。

夜里路上没什么车,留给我收拾情绪的时间不多,我将将在下车前控制好自己,补了个妆努力面色如常地进家门。

爸妈和两只猫都还没睡。墨墨站在我书桌上叨叨我,像是责备我迟归,点点头也不抬地扎在水盆前喝水。不知道是家里暖气太燥还是怎的,最近它总是喜欢玩儿水。

“怎么声音有点哑呀?”我妈看着我收衣服,“眼睛还有点肿。”我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倚着桌子,像个小屁孩一样哇哇大哭。

“咋了这是,团建他们欺负你了?”

我一股脑地倒出了我的委屈,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擦着鼻涕。两只猫站远了些,像看傻子一样围着我。

“嗨,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干得不开心辞职不干了,明儿上班就去提!”

爸妈的解决方案总带着肆意妄为的江湖气,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孩子,他们不在乎养了三十年的儿是否能“立”,开心就行。但我总想证明我的成熟,用成就佐证自己是个靠得住的大人,顾忌良多,瞻前顾后。

对于去留,我的心中也早有决断,只是委屈,觉得不甘。时间太晚了,情绪发泄完,我只剩下失望的麻木。我没有立即辞职,甚至还照常加班,但心已经松了下来,着手写简历、看机会。

春节后,我的升职终于获批,没有通知,也没有文件,只有企业微信上的岗位名称悄不做声的改变。可惜,这声“惊雷”来得太晚了一些。

把领导叫到会议室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察觉了我的意图。在我说完“辞职”后,他并没有太过震惊,却也没怎么当回事儿。

“要不你回去做品牌吧,做品牌挺好的。”他刚刚把我“从品牌的深坑中挖到市场”。

“不论具体是什么工作,全都是一样的,今年我就已经31岁了,但这里并不是一个能让我在35岁之前再从岗位、认知、视野种种方面进一步的地方。”他大概不明白,我对这里的心早死了。

“你出去找工作也不好找啊,现在这个大环境也不好。”所以再不走过两年就更没出路了。

“慢慢找呗,反正我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这时无比感谢没有“既要、又要”早就做了舍弃恋、婚、育打算的自己。

“这边招人也费劲,你手里那么杂的那么多都得交接,我还说你等几个月,把绩效给你落实了……”

“这样吧,您尽快招人,我尽力扛几天,东西我会提前整理好。”我决定离开,无论如何也不会“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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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在我刚开始投简历找工作的时候,猫猫出了状况。

点点在持续了一阵子的大量饮水后,突然开始消瘦。起初瘦得不算厉害,以为它是只是嘴挑吃得少了,我便变着花样地喂,它想吃的酸奶面包什么的也都不限制地让它吃一口。能吃能喝就是健康,我家在饲养猫和人方面都是如出一辙地粗线条。

后来想想,大概是这样的纵容进一步升高了它的血糖。也就一礼拜的工夫,它每天照常吃喝,但却止不住地变瘦,快要皮包骨头。

我总觉得不对劲,想要带它去医院,但顾虑到它的应激和抗拒,又有些纠结。我无心再找工作,每天搜着关于点点症状的信息,可网上说什么的都有,脑子里越来越乱。

周二,原来快十斤的猫瘦到了七斤,它的毛也变柴了,看起来很是落魄;周四,它除了喝水、吃东西,不怎么动了,半个身子走进猫砂盆,便没忍住尿在了外面。我把它抱起来,它发出嘶哑短促的叫声,我心一沉,和妈妈商议,周末便带它去医院看看;周五晚上,我拿了它最爱喝的酸奶,它低头半天只喝进去我指尖上的一滴……

查好了宠物医院,我躺在床上,浑噩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记得噩梦连连,天一亮便起来洗漱准备。临出门,妈妈背着包,我把点点抱进去的时候,它只是轻微挣扎了一下。路上,点点又声嘶力竭地叫了几声,之后便仿佛抽干了力气。

到了医院初诊、剃毛、做超声、抽血化验。扫了一眼报告,明显的数值让大夫很快确诊,并下了病危通知书——点点患了糖尿病,已经到了酮症酸中毒的地步,除了输液治疗别无他法。

点点的状态也十分明显地展示了病情的危重。装血糖监测瞬感、埋针、挂点滴、打针,有几个大夫让我按好它,说是会比较疼的针扎到点点身上,它都没有什么反应。

我中间偷偷擦了几次即将落下眼泪的眼角,但都忍了回去。

妈妈说得对,我们留在这里看护毫无意义,没有医护人员的专业能力,反而容易帮倒忙。于是办好住院手续后,我和妈妈离开医院往家走。

包空了,拿在手里,我仿佛已经失去我的小猫了。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嚎啕大哭,哪怕是在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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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住院的前两天状况很差,不怎么吃喝还经常失禁,我去看它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反应。而我也像自虐一般,不换衣服,不吃东西,木着一张脸窝在床上,搂着墨墨,抱着手机等着每隔两三个小时一次的医院反馈视频,直到点点的病危解除。

如同急速的病程,猫转好得也很快,第三天的时候便可以起身走动,但因为大量输液、天天抽血化验又不怎么吃东西,贫血很严重,小耳朵和小鼻子白得吓人。

随着危及生命病症的痊愈,点点开始活泛起来,对陌生环境和人的恐惧又占了上风,探视过后,被大夫抱离妈妈怀抱时拼命挣扎。于是住院四天,除了贫血外的指标平稳后,妈妈决定带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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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尿病的猫和人一样,每天要打两针胰岛素。一上来妈妈有点不敢给猫扎,就把大任交给了一向冷静的我。针很细,大夫说随便扎,不会有问题,我也就壮着胆子,让妈妈或是爸爸抱住点点,由我操作扎针、推药。

那几天,点点的状态总有反复,今天不好好吃东西低血糖,明天吃太多总是打嗝,后天又胀气便秘,给它揉肚子揉出一个大臭屁,才能吃下一点它的处方粮。我没事儿就坐在它窝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小红书上的各种疾病判断帖、经验帖,一边观察它的种种表现,皱着眉头,精神紧张,上班都成了放松的调剂。

所幸,点点的情况整体向好,我也有精力重新开始“过日子”,在公司边投着简历、找着新工作,边筛着候选人的简历、面试部门新员工。挑挑拣拣别人的同时被别人挑挑拣拣,我游走在两个对立身份里,两边都不想妥协。

那一阵,HRBP和我的简历优化师和我的对话经常让我混淆、错乱,让我觉得简历优化的钱花得很“不值”。

“这个候选人整体情况是不错的,就是工作时间都比较短,稳定性待考虑。”我拿着HRBP递给我的简历。同时,简历优化师在给我发送信息,“这段工作经历比较短,会显得稳定性差一些,建议你直接删掉它。”

“不用,都是过往经历,实事求是写就行。”

“那这样的简历可能很多大厂在初期就筛掉了。”优化师温柔地恐吓。

“那算我跟这份工作没缘分。”我在某些方面“死轴”,优化师悻悻而归,但她也提醒了我,或许看着完美的简历背后有水分充填。

“这个候选人细节数据呈现得都还不错,建议咱们业务端可以聊聊。”HRBP给我筛选出来的优质候选人简历设计竟然没有留“出血位”。我皱着眉头看内容,勉为其难地被数据吸引,默默点开和优化师的对话框,回复“好的,具体数据我翻一下往期述职文件后补充下。”

面试了不少人,电话聊、见面聊都有,但来应聘的人合适的人极少,看得上的不来。的确,我手头的工作繁杂,公司制度、规矩又多,如果我是候选人,也不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拿着我优化好的简历去应聘时,合适的也极少——我青睐的公司看不上我始终在一个行业的工作履历,主动找我的,又都和当前的工作大同小异。

我拿着一份HR给我的简历,看着上面写着个人优势是已婚已育,迟钝地意识到刚刚接到的猎头电话里,对方问我是否有婚育计划的原因。即将步入31岁的我,可选择的范围已经越来越窄。我已经不再是菜市场里刚搬上货架的鲜嫩黄瓜,身上已经带了好几个指甲印了。

哪怕网络上再多的文章和呼吁,“35岁以下”和女性生育造成的6个月劳动力缺失都是无法逃避的现实。哪怕我早早便打定主意不婚不育,哪怕很多拥有行业和岗位经验的人做得不比我好,但用人方却不愿承担信任带来的风险。

可以理解,可我对此无能为力。工作就这样僵持着,我的职场病危,并没有治病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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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用人单位是否会担忧具备“已婚已育”优势员工照料家庭需求增多造成的工作投入度减少,在我看来,大概很少有人能割裂得十分完美,工作状态一点不受家中状况的影响。

虽然点点恢复让我放心不少,但紧随着的打针问题,又让我焦头烂额,无心旁顾——逐渐恢复的它,开始在打针的时候拼命抵抗。

归根结底还是怪我,可能是手法还是不对,那天针刚扎进去,点点便“喵喵”叫着,使劲扭动。我狠心咬牙没撒手,直到推完药才拔出针头。拔出来一看才发现,针头弯了,针眼冒出了血珠。点点一定是被我弄疼了,撒腿就跑。我也有些慌,追了两步猫,又翻过身想去换针头。

妈妈看着这狼藉“哎呦、哎呦”地惊叫,我又愧疚又心疼,缓了好一会儿。我走到点点的窝边安抚他,和它道歉,点点没叫也没推开我,不知道算是接受还是拒绝。

第二天上午,我稳住手,尽力轻柔,但扎针那一瞬间破开皮肉的感觉让心又揪了起来。药打进去了,它没挣扎,但再次出血,三十秒的时间,我出了一身的汗。

晚上再打针的时候,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可针扎进去刚推了一个单位,就被点点挣脱跑开。我瘫坐在地上,想张嘴怪妈妈没有按住它,但我心里明镜,我其实是在愤怒不争气的自己。

这针不能不打,但此时的情况像是进了死胡同,让我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收完针,我躲在厨房,又无能地哭了出来。

“你看你又给你姐弄哭了。”妈妈在客厅批评点点,怪它不够听话。其实有些无端,15岁的糖尿病患者,不论是从人的角度当它是孩子,还是从猫的角度把它当老人,它都有任性和不听话的资本。我擦干眼泪,回到客厅挨属于我的那顿骂。

“这次猫生病,你表现得很不好,情绪控制能力太差,一点都不成熟。”

31岁还不成熟吗?HR们都已经嫌弃我老了。也的确不成熟吧,到现在没有出去独自生活,让我无法证明自己的自立,而打针这样小小的事情,我又表现得十分不尽如人意。

想要成为靠得住的大人的我自己却瘫倒在地。那些工作里靠不住的人会不会在家庭中表现得更好?工作中表现成熟的人会不会也遇到这样的生活困境?

工作和生活两条腿,总该是势均力敌的。单腿蹦容易摔,一条腿萎缩容易崴。或许是我的着重点始终片面,总想追逐时代的前线,才让三十岁的自己跟不上自己的步伐,摔了个大马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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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躲在被窝翻着手机,界面上闪出Boss直聘的推送,又来一个“好机会”。点开进去,岗位职责和任职资格写的都是同义词,归根结底就是要求你工作经历足,年轻精力足,神经还要抗造。

上滑关闭软件,企业微信响了,教育行业的暑期营销热点时间到,老板又给了一项跨月的任务让我负责,一问就是人还没招到,让我先顶上。

“收到…”

我用委婉地“点点点”表达自己的无语和不满,不等回复,便把通知权限关上。

微博上一条条工作“吐槽”、“上班恶心风穿搭”,微信行业群里一个个商务形象照头像配着的“90后X厂VP”Title……一桩桩、一件件,这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越来越割裂——生理过早成熟,心灵发育迟滞,鼓吹年少有为、尽早成名,却忽略精神内核的成长……拧巴的症状,我还算轻的,大概也受益于此,我的崩溃止步于表面,没有进一步病变。

我已经顶了三个月了。这次离职,混杂了变故与琐碎,前所未有地拖拖拉拉。

五月是我的集中“积德”时间,捐了钱献了血,对着蛋糕许了愿,切切实实地,我31岁了。

一切好像顺利起来。点点飞速地恢复,在补血膏,无谷物罐头外加每日两针胰岛素的调理下,从最初的状态反复,到后期逐步稳定,小屁股上的肉长了回来,小耳朵粉嫩嫩的,毛色也亮了。

经历了上蹿下跳的心理波动,我也算炼成了一颗“大心脏”。是时候该去复查了。

此猫明显好转,装进包里的时候连蹬带踹,对我又挠又咬,活蹦乱跳的状态让我越来越“敢想”——会不会点点就是这么“争气”,这次复查得到的全都是好消息?

到了医院看见大夫之后开始犯怂,眼圈儿红着,蹲着缩在包里。大夫抱起点点称了个重,它老老实实地蹲好——手感没有错,它胖回了之前的分量。

抽血的结果也很喜人,大夫都颇为惊讶,它的二型糖尿病得到了缓解,血糖控制极佳,胰岛素基本上可以说是不用再打了。

果真如我所愿,猫猫危机解除,我的烦恼似乎迎刃而解。

从宠物医院出来,手机里招聘软件和企业微信的通知又铺了一整屏。我没有立刻打开。

其实算算正经投简历的日子,也得有一个来月了。零零散散面了两三个,却好像都没遇到吸引我,也被我吸引的。周边有朋友也在找着工作,也都还没有结果,或许的确是今年的形势严峻,亦或许是我又在游移不定,恐慌下一步的落脚对我的35岁的影响。

雨天,室外有些凉,猫在包里瑟缩了一下。

我没有从职场病危中痊愈。我想,这个“疾病”的确诊化验指标,大概只取决于我如何看待自己的30岁。

我站在了风来的方向,把抱着猫的妈妈遮在后面。

年龄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却也不是发展的底线。

浪潮汹涌、风雨“拍脸”,或许我还是会随波逐流,被大势裹挟。但持续不断地沉淀,让脚步更稳一些,总会有一天,我能成为池底的顽石的一角,在对抗与顺应中,把水流的方向改变。

过去在我,未来也在我。

我等的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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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由短故事Life Writing学院导师指导完成。7月短故事班即将开始点击下方小程序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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