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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

那时,家用热水器还没出现

经常是夜晚到工厂浴室洗澡

人们先泡池子,然后起身

拖着水,走到淋浴下冲洗

孩子们把这里当成快活泳池

这头扎下去,从那一头钻出来

直到催促的巴掌空荡中响起

更衣室里,大人们点上香烟

鱼鹰般蹲在长椅,说起白天故事

炫耀打火机,等候热气蒸发

浴室门口海鸥洗发膏清香

多年后,还飘扬在人们梦里

我最想念的,是回家后被允许

在午夜睡前听一会儿收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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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的浴室里会放一台收音机

写在后面:

我父母是钢厂工人,我是钢厂子弟。

那时候,各家都没有热水器,人们洗澡都是到厂子里。

钢厂的各个车间几乎都有自家的浴室,不,那时叫澡堂子或澡堂。比较大的澡堂在轧钢、转炉和机修三个车间,其中轧钢的最大,有宽敞的四方池浴,转炉的规模第二,有些脏旧,机修的池浴修得深,人几乎可以在里面半站着。

大车间澡堂也大,男女分开两个门,小车间澡堂小,有的只有池浴,男女按单双日分开安排,有时也不那么讲究,看看来的都是男工人直接挂牌“男”,便将女宾挡在外面,反之亦然。

每人洗澡的装备包括一根搓澡巾、一根毛巾,再带个塑料框,里面放上香皂和洗发膏。

这当中,印象最深的,是海鸥洗发膏。

海鸥洗发膏装在半透明的塑料圆桶里,桶身上有蓝色的广告标识,上面画着一只小小的海鸥,正展翅飞翔。

打开桶盖,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里面是满满蓝色的洗发膏,包装的样子很像现在的桶装冰淇淋,而那香气有点像槐花之类花香,但远比自然界的花朵气味浓郁、激烈。

洗头发时,用指头揩一丢丢出来,先在手心抹开,然后揉搓到头发上,一股黏黏腻腻感觉伴随着那股香气从头顶蔓延开来,闭紧眼睛,用指甲抓抓头皮,耳朵里听到沙沙的刮擦声,摸索着打开淋浴头尽情冲洗,和着泡沫的水沿着胸口和脊背滑落,全身都沐浴在香气中。

巧的是,经常一起洗澡的有个小伙伴叫刘海鸥,每回见他,我们都说,海鸥,来给我们洗头啊。他就哈哈笑。

后来,我发现一个现象,别人都是一块香皂加一桶洗发膏,刘海鸥却只拿一桶洗发膏。

我问,为什么,他说,这个洗发膏往身上一抹,洗完了浑身溜滑,比香皂还好使。

之后,我还确实试了下,也如海鸥所言,洗完后的皮肤光滑顺溜,但我从来没想过只带海鸥洗发膏,总觉得凡事还是有个分工,每回都还是把香皂捎上。

写到这里,想起当时明白的一个小道理。

海鸥洗发膏虽然闻起来香,但它的香味真正让人着迷,不是打开桶盖的瞬间,那种香气是机械和缺乏生气的,它真正让人沉迷的时刻,是用它洗过澡的阿姨从对面女浴室走出来,蓬松微湿的头发在阳光下披散开,空气弥漫的那股和着人体气息的香味。

若干年后,师兄刘震云在系庆演讲时提到曾经的校园生活,他说:“当然那时候没有洗发液,是海鸥牌洗发膏。所以,一到周六的晚上,北大校园里飘满了海鸥牌洗发膏的香味。我穿行在其中,我感到非常幸福。”

我看了之后大呼知音:“对,就是这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