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成了三爷的妾,三奶哭得是梨花带雨。

那时候,我们李家是当阳镇首屈一指的大户,经营着蚕丝买卖,以当阳镇为中心,方圆50里都是我们李家的“生意圈”。我太爷是“李记蚕铺”的老板,在当阳镇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三爷是太爷跟前的幺子,从小机灵乖巧,深得我太爷的溺爱。有了太爷的娇惯和庇护,三爷就变得不安分了,整天和一帮酒色之徒混在一起,不是在街头闹市跟人打架斗殴,就是到酒楼妓院吃喝嫖赌。我太爷为了能拴住三爷的心,在三爷18岁那年,给他早早娶了亲。

三爷结婚后,由于三奶温柔贤惠,把他侍候得舒舒服服,三爷就不再往烟花柳巷里钻了,和三奶认认真真过起了日子。我太爷心里很高兴。

一天,我太爷对三爷说:“三儿啊,咱铺里的生意你大哥、二哥都分走了一部分。你也成家了,也另立门户吧。我用剩下的积蓄收购了一批蚕丝,赶明儿你带到江浙一带去卖,路上可要小心点,这可是你的家当,有个什么闪失,咱的蚕铺就完了。”

三爷说了声“好”。

三爷披星戴月赶路,一路上小心翼翼。来到江浙一带时,蚕丝刚好涨价,三爷狠狠赚了一把。看着肩上鼓鼓的钱袋,三爷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先是走进杭州城有名的醉仙楼大吃大喝一通,然后摇摇晃晃地走进杭州城最大的一家妓院。

老鸨扭着肥臀迎上来,媚笑着说:“这位大爷一看就是有福之人,您来得真巧,咱们院刚来一位叫梅香的姑娘,长得细皮嫩肉的,保管让您一夜消魂。”

三爷说:“少说废话,快点叫出来。”

等老鸨把梅香叫到三爷面前,只一眼,三爷就沦陷了,梅香长得是明眸皓齿,妩媚妖娆,果然是绝色女子。三爷看得热血沸腾,浑身燥热,再也把持不住,借着酒劲抱起梅香就进了屋。

第二天,三爷一觉醒来,发现梅香在哭。一低头,看见床单上有一片殷红。三爷震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污水坑”里,梅香竟能出淤泥而不染,保持着冰清玉洁之身。

三爷把梅香搂在怀里,说了一句话,一句很有情义的话,三爷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李顺昌的女人了。”

三爷说话算话。他找到老鸨说:“我要给梅香赎身。”鸨母瞥了一下三爷的钱袋,诡秘地笑了。最后三爷答应了鸨母的条件,用身上所有的钱给梅香赎了身。

三爷把梅香领回家。三奶看看三爷身后的梅香,又看看三爷肩上瘪瘪的钱袋,就哭上了:“以后这日子可咋过呀!”

三爷冲她吼道:“哭个啥!哪个大户人家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你还是大的,让她做小的,这行了吧。”

当晚三奶流了一夜泪。

三奶原来住东厢房,三爷把西厢房收拾了一下,让梅香住。每天晚上,三爷都到西厢房睡觉,一会儿,西厢房的床就“吱扭吱扭”响起来。在这欢快的碰撞声里,三奶的心跟着一点点破碎,一寸寸被撞成齑粉。

我太爷听说三爷用全部家产换回一个风尘女子后,气得躺在床上直哼哼:“败家子啊,败家子。”没过多久,就咽了气。

我太爷死后不久,没有资金做支柱的“李记蚕铺”倒了闭,三爷的生活很快就窘迫了,他已经无力养活两个女人了。他写了封休书,打算把三奶休掉,身边只留梅香一人。那时,三奶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不过三爷不知道。就在这时,当阳镇来了一支溃败的国民党军队,他们在镇上休整,收钱抓人,补充军饷和兵源。三爷穷,交不出钱被抓走了。从此,杳无音信。

后来,有人说,他随国民党军队去了台湾。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一天,造反派冲到三爷的家,揪住三奶说:“你是国民党李顺昌的老婆,出去游街挨斗去。”

梅香拿着当年三爷写的休书,跑出来说:“你们放了她,这是李顺昌以前写的休书,她和李顺昌早就没有一点关系了。我才是李顺昌的老婆,你们斗我吧。”

造反派一看休书,放了三奶,捆上梅香就游街批斗去了。

几天后,梅香被人抬回来,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她把三奶和三奶的儿子叫到跟前说:“我对不住你们呐,是我欺骗了顺昌,当年床单上的红斑是我用染料涂抹的,想多骗他些钱,哪知他竟给我赎了身,让我活得才有个人样。可是因为我,让你们家庭败落,让你受尽痛苦,让顺昌生死不明。我有愧呀,我欠了你们一笔很大的感情债啊!我替你挨斗就是想偿还这笔债。这样,我心里就安稳了。”

当天夜里,梅香趁人不注意,爬到院里,投井自尽了。

二十多年年后,年逾六旬的三爷从台湾回来探亲了。他站在当年居住的院子里,静静地听着三奶讲事情的原委,往事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恍惚中,三爷看见梅香从西厢房走出,盈盈而来,一如故人见面,三爷情不自已喊了一声:“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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