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我市作家戴健中发表于2024年第2期《沙坡头》的中篇小说《举报》，在文学圈和社会产生一定影响和热议，现将小说全文发布，并附有刘乐牛、房继农、王会平、许汉超等作家、评论家对作品的精彩评论。
戴健中，宁夏中卫市人，法律本科，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宁夏书法家协会会员，业余创作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新闻作品60余万字，出版文学作品集《温暖的心》
健中的小说《举报》是我市作家近年来创作出的比较成功和有份量的作品之一。小说以现实主义表现为底色，以反腐为主题，反映了底层群体一对夫妻的生活艰辛和不幸遭遇，揭露了社会丑恶的一面，而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小说结构恰当，情节和人物描写细腻生动，作品呈现出一定的文学品味和价值。
——刘乐牛（中卫市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戴健中的小说《举报》，是一篇直面社会热点痛点问题的批判现实主义风格的力作。因为工作关系，作者对司法领域的社会生活有着得天独厚的熟知。作者把表现生活的笔触伸向反腐领域，不避不讳，表现出一个小说作者的可贵的政治自觉、个人良知和文学正义感。小说用了相当大的篇幅交待了孔乐山、林秀花夫妇青梅竹马、奔波谋生、恩爱幸福的过往和当下生活，让读者心生同情和祝福，也积蓄了对他们的幸福生活被腐败暴力伤害的心痛和愤慨。小说的主题表达还表现在对孔乐山夫妇奋然举报、金副局长终被依法惩治的情节设计上。这一情节的合理性植根于主人公孔乐山的思想性格之中，也体现了作者的创作导向选择，那就是“标举社会正义”。戴健中《举报》所显示出的创作方向无疑是正确的，创作道路是宽阔的，前景是大有可为的。我们期待着。
——房继农 (中卫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宁夏作家协会会员)
作为一个有思想深度的成熟作家，必然要以艺术的笔触反映现实，担负起社会观照与时代的精神引领。戴健中的中篇小说《举报》便是秉持文艺与职业初心，以其敏锐的文者担当，向我们开了一堂生动的反腐主题教育课。窃以为这篇小说写得非常好，作品的语言叙述展现出干净成熟的特质，为了烘托作品真实的临场氛围，作者在时代背景与生活场景描写及人物形像塑造上不吝笔墨，做了大量细腻入微的艺术营造，以至于让人读后不觉得这是艺术的虚构，而是真实的社会案例。文学作品唯以真情实感才能触发读者共鸣，才有现实比拟价值和艺术穿透力。小说《举报》做到了以文学作品对人们的法治唤醒与心灵浸润。
——许汉超（中卫市作家协会秘书长，宁夏作家协会会员）
戴健中的中篇小说《举报》，是一部对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生存状态真实写照的成功之作。作者以形象叙事的艺术手法，叙述了在C市一对小夫妻的生存状态，妻子林秀花遭遇好色贪官的性侵害，尽管夫妻俩举报成功，却还是给他们的身心和家庭生活带来了困扰和伤害，最后不得不逃离这座喧嚣之城。小说人物形象刻画细腻、饱满，无论是主人公孔乐山、林秀花，还是好色贪官金武国，都描述得惟妙惟肖，同时把小人物的悲欢、对生活的无奈写得入骨三分，也给读者带来许多感悟和启示。
——王会平（宁夏作家协会会员，中学高级教师）
举 报
戴健中
一
大概如专家所说是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今年北方的夏天异常的酷热难捱。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池塘边柳树的叶子和不知名的花儿都卷缩了起来，只见碧蓝的天空中飘荡着朵朵白云，当抬眼城市的北端，你会清晰地看见远处那连绵群山优美的轮廓。
这一天早上，孔乐山给C市文艺创作中心书画培训班的学员送了毛笔和宣纸后，没有再去别的单位推销，10点不到，他就早早地回家了。自从妻子林秀花从四川老家过来后，在生意上他们夫妻逐渐地有所分工。孔乐山因为来C市的时间久了，认识的单位多，也建立了一些人脉关系，他主要跑市场做推销，妻子守店的同时负责向孔乐山送了货的单位和个人上门收账。除了守店和跑外面要账，林秀花把更多的心思和时间都用在了操持家务上，她做事干练利落，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寸桌面都一尘不染，屋子里的家具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即使是一个牙签盒都会被放在它应该在的位置，她总会在孔乐山进家门前就备好香喷喷可口的饭菜，每当这个时候，孔乐山就能深切地体会到幸福的滋味。
C市是西北Z省的首府，这些年政府大力推进城镇化， 不遗余力地开展美丽城市、美丽乡村建设，C市的自然环境比起南方丝毫也不逊色。 尤其到了夏季，市区新开掘连通的城市水系碧波荡漾，新建成的公园、居民小区和路边，到处栽花植绿，在北方特有的蓝天白云映衬下，显得葱茏葳蕤，一眼看过去，处处都是一番让人舒心的美。
孔乐山来到C市销售文房用品已经五年，在现在居住的这个小区也已经快两年了。两年前他一个人的时候，是在城乡结合处租住的民房，那儿距离市区远，环境和居住条件自然差。林秀花从老家来的第一天，从孔乐山的出租屋出来后就要孔乐山立刻搬家。按照她的说法，生意再苦再累，人不能受屈。而且她在郊区的出租屋一晚上都不愿意住，拉了孔乐山到市里登的宾馆住了一宿，第二天直接到房屋中介公司，选房、看房、搬家，一天搞定，搬到了现在的这个小区。
准确说这个小区是一个高档小区，小区里有假山，有沿着楼栋弯弯曲曲的水系，慷慨精明的开发商甚至在小区里种植了许多南方异域的名贵花木，一下子就提升了小区的档次和品位，小区是这样的景色宜人，甚至让外来的客人都流连忘返。其实，孔乐山夫妻两个现在住的这个房屋比原来郊区租住的房子还要小些，可租金却是那儿的两倍，但这儿环境优美，生活的感受不一样。过日子一贯精细的孔乐山自然心里有压力，可林秀花心里却美滋滋的，按照她的说法，人就是要通过奋斗不断地向更高级的生活迈进。
如今这个小区的住户几乎都认得孔乐山，倒不是孔乐山长得多么英俊超群，而是因为他的身体的特殊。孔乐山今年刚满32岁，在他12岁还上小学那年，因为车祸造成了他的左侧双肢残疾。现在左胳膊和左腿已经肌肉萎缩，更严重的是，他的左手有时会发生痉挛式的颤抖。他的左腿不仅变细变形，而且与右腿相比萎缩变短了，这样就导致他在走路时一跛一跛，看上去很是艰难。因此当他在小区出进电梯、到超市买东西、取快递包裹时，总有大人、小孩会谦让他、关照他，这让他一个外来人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二
孔乐山的老家地处四川南部的大山深处，那儿又称竹乡，连绵的走也走不出的大山的每一个褶皱里都密密地成长着或粗或细的竹子，因着丰沛的雨水和潮湿的气候，滋润和培育着竹子肆意、快乐地生长，哪怕在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仅有一指厚的一点点土层，一定会长出一片毛茸茸的细竹来。那碧波荡漾的竹海，竹子也千姿百态、千奇百怪，有的高耸挺拔，直插云霄；有的青翠欲滴，玲珑可爱；有的纤细碧绿，婷婷玉立。孔乐山就生长在这方深远洁净、丰润美丽的土地上。
孔乐山家所在的村子叫孔家庄，庄子上一共有三四十户人家，除了有四五户外姓人外，其他的全是孔姓。据老辈们讲，他们庄子上的孔家是山东曲阜孔家的一个分支，但到底是在哪一朝哪一代迁徙到这儿来的，又怎么把文圣人的后人埋没于如此边远偏僻的大山深处，已无从考证。坐落于孔家庄进庄路口处半山腰间的孔家祠堂，是世代孔家庄人的精神圣殿，祠堂规模不大，但它是按照曲阜孔庙的形制而建，表达着孔家庄人对孔家先贤的追溯和纪念。
大概因是孔圣人的后代，孔家庄的每一户人家都延续了重教崇学的文脉传承，地处大山深处的孔家庄在全省都颇有声望，从孔家庄走出的作家、教授、医生、研究员、翻译家、书法家遍及全国，有的甚至扬名海外。孔家庄所在的县中学每隔一两年总会涌现出来自孔家庄的高考状元。有人统计过，自1977年恢复高考以来，孔家庄的子弟考入北大、清华的就不下10个。前几年有一个到孔家庄搞调查的省机关的干部，晚上住在孔家庄村部简陋的小招待所里，他扳着手指头给村长细数说，当时给省里领导当秘书的，几乎有一半是孔家庄的后生。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为守着漫山遍谷、无穷无尽的竹子，又大概是孔家人要以弘扬中华文明和儒家文化为宗，所以孔家庄的人，世代以制作毛笔为业。孔家庄人制做毛笔都是纯手工制作，由于是上百年的传统老手艺，因此孔家庄制作出的毛笔是一绝，全国闻名。孔家庄制出的毛笔，笔杆不分四季，韧而不裂，掌控舒服；笔毫劲健柔顺，纤丝不倒，写字画画出神入化。据孔家书谱记载，自宋元开始，孔家庄的毛笔就成为朝廷专用。据孔家庄的老人说，孔家祠堂大堂东厢房里的“绝艺传家”匾是雍正御笔，这是孔家庄人祖上以来制笔手艺的至高荣耀。直到现在，许多国内外的书法大家、美术大师，都钟爱孔家庄的毛笔。如今孔家庄人的制笔营生逐渐形成了一种分工，在家制笔做笔的几乎都是上了年级的老人，大多数的年轻人都去到外地做营销，当下孔家庄在全国各地推销毛笔的青年不下二三十人。这几年，这些年轻人除了在全国各地跑着推销外，有人开辟了网上销售，线上线下多路营销。有脑子活络的，还搞起了网络直播带货，效益好坏不晓得，倒是顺应潮流很是热闹。孔乐山就是这些青年中的一个。
孔乐山走南闯北在全国各地推销毛笔，五年前当他来到C市后，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城市，并且决心要在这儿安营扎寨开拓市场。他在文化城选中了一个店铺租下来，办全了准营手续，挂牌“乐山文品”。店面虽小，但孔乐山在经营上始终把住文房用品的品牌和质量，慢慢地基本固定了一部分本市文艺书画的专业人士和专门市场，小店生意兴隆，甚至在整个文化城里都小有名气。
三
孔乐山和林秀花说来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个人有着温情又浪漫的爱情故事。林秀花比孔乐山小三岁，孔乐山的家在孔家庄村，林秀花的家在竹林湾村，两个村子相距有七八里路，虽然相隔不算太远，可是在两个村子之间横亘着一座长满了茂密竹子的大山。孔家庄虽然聚集着孔圣人的后人，无奈因为庄上人口少，孔家庄一直没有官办的学校，孔乐山只听庄上的前辈们讲，孔家庄在解放以前是有过私塾的。孔乐山7岁那年被父亲送到大山那一边的竹林湾学校上学。因为要照顾大山深处上学的孩子，政府把竹林湾学校设成小学加初中，学生也几乎都是大山两边竹林湾和孔家庄两个村子里的孩子。竹林湾学校虽小，但因为人才辈出，从学校走出的名牌大学生和有成就的后生层出不穷，因而在全省乃至全国都盛名远扬。
竹林湾学校校史记载，在任的林秀花的父亲林家仙是竹林湾学校迄今在任时间最长的校长，他也是对竹林湾学校贡献最大的人。那年孔乐山来到竹林湾学校上一年级时，由于学校缺老师，身为校长的林家仙长年给各年级班上代课，当时他给孔乐山一到二年级的班上代自然课。
正是天缘巧合，因着一件事便注定了孔乐山和林秀花两人的姻缘命运。那是孔乐山上二年级刚开学不久，七八月的时间，正是竹林最茂密最壮美的季节。一天下午林校长正给孔乐山的班上上课，突然看见校工常阿姨在教室门口小声叫林家仙，常阿姨手里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正是林校长的女儿林秀花。林校长赶忙停下课出了教室，他用手轻抚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早上她只是有一点感冒的症状，此时的额头已发烫，皮肤雪白的她此时面庞透红，看上去无精打采。林校长因为还要给学生上课，于是他立刻返回到教室，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周，最后定格在孔乐山的身上。他把孔乐山叫出了教室，让孔乐山把女儿送到二里地外的村卫生所，林秀花的母亲在村卫生所上班。孔乐山牵着林秀花的手去往村卫生所，而这一牵手，就此开启了孔乐山和林秀花两人相依相爱的人生之旅。
孔乐山紧紧地拉着林秀花的手，穿行在去往村卫生所的竹荫小道上。小道两旁的竹子随风起舞，沙沙作响。小道是石板铺就的，走在宁静的石板路上，两个小孩子感觉道路漫长而遥远，走啊走啊，总也走不出漫山的竹林。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密林中，幼小的林秀花感到了一丝害怕，她不自觉地攥紧孔乐山的手，孔乐山也不时地扭头看看林秀花。因为要跟上孔乐山的步子，林秀花几乎一路小跑着，汗水洇湿了她的头发，小脸蛋也越发通红。只要孔乐山看她一眼，她便乖巧地对着他笑一笑。这时孔乐山便萌生了一种少年大侠在荒蛮野地救美人的豪迈气概来，于是他更加牵紧了林秀花的手，步子也飞快起来。
这时，在他们面前现出了一片小小的湖面，这湖是不远处的山溪汇聚而成的，因为早上下过雨，小湖涨了水便把石板小道给淹没了。漫过石板小道的清澈见底的湖水，挡住了两个孩子的路。
“来，哥哥背你。”孔乐山毫不犹豫地对林秀花说。
“哎。”林秀花抬起下巴，用手把遮在眼前的一绺已被汗水濡湿的头发捋向耳边，边回答，乖巧地对着孔乐山点了点头。而孔乐山的这一声“哥哥”，深深地印在了林秀花的心底。
孔乐山麻利地脱了自己的鞋提在手上，然后蹲下身，让林秀花趴在自己的背上，提醒她抓紧自己，便蹚着清澈的湖水，踏着湖底清爽的小石子，慢慢地迈向湖对岸。林秀花双手紧搂着孔乐山的脖子，感觉到很是新奇和快乐。片刻间，安静的竹林中响起一串女孩儿银铃般的笑声。
孔乐山不一会儿便蹚出了湖水，上到了对岸的石道上。他放下林秀花，穿上鞋，又牵了林秀花的手，继续沿着小石道向前赶路。终于到达了村卫生所，孔乐山把林秀花交给了她的母亲。这时太阳已经偏西，孔乐山不顾林秀花母亲的挽留，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顺着原路返回学校。
当孔乐山回到学校时已近天黑，焦急的林校长一直在学校门口等着，当他见到孔乐山后，满意地抚摸了下孔乐山的头，然后安顿孔乐山去学校小食堂吃饭，吃完后和其他住校的同学一起写作业、休息。
自那天孔乐山送过林秀花以后，每天被林校长带到学校的林秀花，总要趴在孔乐山的教室的窗户边上，守望着孔乐山，直等到他下课。每当林校长看见去拉她，她都执意不走，只说：“我要看哥哥。”
到孔乐山上小学四年级时，林秀花在竹林湾学校开始上一年级。可是在孔乐山升到五年级时，不幸突然降临到了他的身上。平时上学住校的孔乐山，在一个周末回家时，搭坐了一辆老乡拉毛竹的拖拉机，拖拉机在崎岖山路的拐弯处与一辆迎面驶来的大货车相撞，一下子把坐在车厢毛竹上的孔乐山摔到了路边十几米深的山沟里，他的头正好碰到一块石头上，当场昏迷，等他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睡了整整三天。因为是右脑受伤，从而造成了他的左侧双肢永久性残疾。
孔乐山拖着残疾的身体坚持到初中毕业，他的学习成绩并不差，甚至可以说非常好，可是他看着父亲和母亲在家制笔，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才开始上学，父母没有帮手，家里的经济状况甚是窘迫。父亲再三坚持让他继续上学，可他还是决心辍学回家给父母搭手生意，好帮助弟弟妹妹能够继续学业。大概是延续了上千年文化传统的孔家人对读书有着天然的难以割舍的情结，在新开学别家的孩子都去上学的那天早上，孔乐山看见父亲一个人蹲在屋后的竹堆旁抹眼泪。 终止学业后的孔乐山，便拖着残疾的身体开始走南闯北，到全国各地推销孔家庄的毛笔。
林秀花从竹林湾学校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县高中，高中毕业后高考落榜。她没有听从父亲继续复读的意见，而是收拾铺盖卷直接回了家。为此林家仙懊恼不已，甚至自我检讨自己对女儿的教育是失败的，可是很快他又以自己卓越的教育成果推翻了他的自我判断，因为同样是出自竹林湾学校的林秀花的弟弟，当年以全省高考第三名的成绩被复旦大学录取，现在在外国读博士。去年夏天儿子回囯了一次，在回家看望家人的短暂间隙，林家仙无比骄傲地安排儿子到竹林湾学校，给全体师生作了一场现场报告。报告会现场气氛热烈，林博士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台下的每一个老师和学弟学妹的脸上都洋溢着羡慕、自豪的荣光。根据林博士所讲，他目前和他的导师研究的领域如果取得突破，大概率是能够获得诺贝尔奖的。
林秀花高中毕业回家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时的孔乐山正在外闯荡搞推销，但二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大概在内心深处一定要延续自幼年时就播种下的爱意深情，林秀花在家待了整两年，出落得丰娆美丽。他不顾孔乐山身体残疾，冲破家里的阻挠毅然绝然地嫁给了孔乐山，这让孔家庄方圆村落里的小伙子们惊奇又羡慕。其实别的人根本不清楚，孔乐山虽然身有残疾，但林秀花喜欢孔乐山并愿意嫁给他，不仅仅是两个人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主要的是在林秀花的心目中，孔乐山有着不同于他人的优秀品质，这也是林秀花最为看重的。孔乐山心底善良，人聪明，爱学习。且不说前两项优点，只说爱学习一项，孔乐山自上小学在竹林湾学校住校时，他就带着一个看上去很老古的外面已经脱了漆的竹箱，竹箱永远都塞着满满的一箱子书。据孔乐山说，这个书箱是解放前走南闯北的爷爷传给父亲的，在他到竹林湾学校上学的那天，一直用这个箱子盛书的父亲，又把箱子传给了他。在把箱子交到他手上时，父亲只交待了一句：“把箱子保管好，这箱子只盛书。”孔乐山当时就感到了这个箱子的非同一般，虽说这箱子算不上他家的传家宝，但它在一定意义上承担了他们家文脉传承的非凡作用。于是孔乐山对这个箱子一直珍爱有加，从父亲交到他的手上到现在，他走到哪带到哪，并且不作他用只盛书。自从在竹林湾学校上小学到现在没有离开过孔乐山的林秀花，见证了孔乐山的这个传家书箱里所装载的书籍的发展变迁。从孔乐山上小学时的《少儿读古诗》《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三国演义》，到上初中时的《聊斋志异》《中国哲学简史》《红楼梦》《忏悔录》，又到现在的《资治通鉴》《百年孤独》《人类知识原理》《时间简史》等等。孔乐山的兴趣爱好广泛，书法、画画、收藏、看足球比赛、上网等，但花费时间最多的还是看书。他只要有点空闲时间，就从书箱中选出一本书来安静地读，常常一捧起书就看个天昏地暗或通宵达旦。因为爱读书、善思考，在林秀花的心目中，孔乐山虽然身体残疾，但是思想超前，谈吐文雅，一点也不比那些学历高、有地位的男人差。林秀花正在国外读博士的弟弟就很喜欢和欣赏孔乐山，他很吃惊他的这位只有初中学历的姐夫常常能和他探讨一些很高深的问题，这也是林秀花最高兴最自豪的地方。
林秀花和孔乐山结婚后，三年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分别给取小名大宝、二宝。多数时间孔乐山在外面做推销，林秀花在家带孩子，帮助公婆制笔做家务。孔乐山做生意脑子很灵活，他最初只是推销自己家和乡亲家制做的毛笔，后来因着市场需要，同时为了扩大生意提高收益，他又拓展经营，开始经营代销宣城宣纸、肇庆端砚、黄山歙砚、一得阁墨、西冷印社龙泉印泥等品牌文房用品。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孔乐山秉承了山里人的宽厚质朴，更主要的是他身上自然溢散的世代孔家人知书达理的仁义气质，很容易与人接近。加之许多客户对孔乐山的残疾有一些同情和怜惜，孔乐山所到之处，很快就能打开产品推销的局面，生意上一直比较顺利。只是林秀花看着孔乐山常年在外独自一人打拼，常常吃了上顿顾不上下顿，她很心疼。等到大宝二宝都大了些，她就干脆把孩子扔给公公婆婆，出来跟随着孔乐山一起打拼，前年秋上她便也来到了C市。然而，这两年孔乐山夫妻感到生意越来越难做，文化城里的大小店铺大多数都处于关门或半关门状态，短暂红火的“乐山文品”小店也开始风雨飘渺，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四
孔乐山看了下表，时间已经快上午11点，平常到这个时间，林秀花就关了店门或者结束外面要账，早于孔乐山回家，收拾做饭，这也是自从林秀花来到C市以后夫妻二人逐渐形成的作息习惯。
这天孔乐山给市文艺创作中心书画培训班送完毛笔和宣纸后，10点钟都不到，他没有再去别的单位推销就早早回家了。大概是心里念着林秀花回来做午饭，孔乐山感觉更饿了。他开始有点坐卧不安，就从家里下楼出来，冒着炎热向着小区大门口走去，想去迎接妻子回来。
孔乐山在小区大门处徘徊着，不一会儿，强烈的太阳光直照得他浑身燥热，但他仍是看不见妻子的影子。孔乐山想起来给林秀花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底是什么原因还不回家。电话打通后，孔乐山听见妻子在街上的噪杂声。林秀花说她刚忙完正在女人街买衣服呢，一时还回不去，让他在家里自己对凑着做点饭吃，要么出去到饭馆里吃点。
大概是男人天生的敏感，孔乐山从电话里听出了妻子的声音和情绪的异常。自从妻子也来到这个城市后，两个人除了在生意上按照分工分开做推销和收账之外，他们不论白天晚上几乎形影不离。而妻子今天的这一反常举动，让心细如发的孔乐山感到疑惑。
孔乐山的感觉是准确的，就在这天早上，林秀花到市司法局收欠款时，遇到了麻烦。
“五一”前，市司法局全系统搞机关文化活动，购买了孔乐山的毛笔、宣纸等一共3000多元，那时主管财务签批的是申副局长，待人和蔼的申副局长当时没有及时把账给结掉，仅过了一个星期，也就是一个月前，当林秀花去结账时，被告知申副局长调走了，是由新上任的金副局长主管财务签批。
在这儿就有必要细说一下林秀花。她今年30岁不到，但她是一个让异性看到后惊艳，让同性看到嫉妒的女人。无论从她的体型还是样貌，你根本想不到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因为她看上去十分的年轻娇嫩。俗话说女人一白遮十丑，她肤光胜雪，有一张圆润的鹅蛋型的脸，嘴稍稍大了一点，但并不显得难看，一笑脸上就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她很高挑，接近一米七，身材匀称好看，她爱穿合体的连衣裙，这能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她耸挺的胸部和从后面、侧方看去她那自然天成优美动人的轮廓。如果一个有点阅历的人，一定知道，这正是一个女人绝然的成熟美。
一个月前林秀花去司法局收账时，是她第一次见金副局长，只见金副局长耳大口方、满脸横肉。林秀花一走进他的办公室，金副局长便被林秀花的美貌给迷住了。据说金副局长是从下面一个县的副县长调到司法局的，因为金副局长任副县长时主抓的养牛产业全国出了名，因此金副局长在C市甚至全省都有点名气。按理说，金副局长到新单位上任才一个星期，不可能对来单位办业务的女士有非分之想。但不可能恰恰是可能的。当金副局长第一眼看到林秀花后，就在内心深处打定了对她图谋不轨的歪主意。他向林秀花问清楚了欠款情况后，满脸堆着笑说：“不多点钱，结账没问题的。”他边说着，极尽热情地把林秀花让座到办公室边上一张宽阔的擦得油光锃亮的真皮沙发上，然后冲了一杯漂着鲜绿色茶叶的茶水，递到了林秀花的手里。金副局长的这一番举动，让林秀花感到手足无措。接着金副局长开始和林秀花拉起了家长，脸上一直堆着莫可名状的笑颜。林秀花只有战战兢兢地被动应付，人家问什么她就乖乖答什么。金副局长把林秀花家里和做生意的情况统统问了个遍，也因此把林秀花了解了个一清二楚。金副局长的这番热情，让林秀花高兴地认为要欠款的事肯定妥了。可令林秀花没有想到的是，金副局长对她聊了一通后，却对她说经办的财务人员有事请假了，让她过两天再来。林秀花只有告辞。金副局长送林秀花离开时，趁机要了林秀花的手机号码。
五
第二天下午，去给一家文化公司送了发票正准备回家的林秀花，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尾号是4个6的来电，她接通以后是金副局长打来的。他说今天正好是周末，他要邀请林秀花晚上参加他的一个小范围的聚餐活动。林秀花感到这是给她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她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答复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她本意是不想去的，作为她这个年龄并且有了一些社会经验的女人，从她昨天第一次见金副局长，通过金副局长对她出奇地热情和他表露出的诡异复杂的眼神，她能够明白他对她的什么意图。此时林秀花的脑子里像过电一样地在飞旋，她如果去，便又给了金副局长一次机会，并且不知接下来他会怎样给她出难题；如果不去，她随便找个借口也很容易，但一定会让金副局长不高兴，关键是她再去要那3000元欠款可能会变得困难。去年以来，她和孔乐山两个人生意做得越来越艰难，文房用品的推销量比前几年几乎减少了一半，生意收入锐减，他们已经有4个月没有给家里打钱了。林秀花考虑到，如果想要尽快顺利地要回欠款，就一定得维系好和金副局长的关系，不敢惹金副局长不高兴。当林秀花快速地想过这些后，在电话中答复金副局长说：“我去，我想带我的一个闺蜜一起过去，行吗？”这时林秀花突然想到了老乡妹妹王爱红。其实王爱红并不算是林秀花的闺蜜，她和王爱红认识了才几个月，是在一次聚餐中偶遇的。王爱红在C市上的大学，去年刚毕业，家在四川农村的她，在这儿上了几年学后，已经习惯并喜欢上了这个西北城市，毕业后就在这个城市里闯荡，在一年内已经换了好几个单位，前两天王爱红告诉林秀花她又从一家单位辞了工作，正在家闲着。王爱红年轻活泼，爱说爱笑，很爱社交。林秀花想约上她，一来免得她一个人去尴尬，二来万一有什么事情对自己也好有个照应。林秀花向金副局长提出带王爱红一同前往，金副局长自然答应。林秀花很快就联系上了王爱红，王爱红高兴地答应赴约。
为了不让孔乐山产生疑惑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林秀花决定不把参加金副局长饭局的事给孔乐山实说。她给孔乐山打了电话，说是参加王爱红约的周末聚餐。这是她第一次对孔乐山撒谎，她有些心虚，准确地说，是她的内心里对丈夫孔乐山有一种莫名的愧疚。
林秀花和王爱红被金副局长派来的司机接上，向着市区北端的森林公园深处驶去。车子行驶了大约四五十分钟后，沿着森林中的一条曲径通幽的水泥小路，一直驶进了密林深处的一座豪华别致的四合院式的庄园。下车以后，司机小伙带她们进到了庄园最里边的一个餐厅包间。进去一看，金副局长和另外的客人已经早到了。他们十分客气又热情地招呼林秀花和王爱红落座，金副局长宣布人已到齐，可以开餐了。
然而，敏感的林秀花对她的就餐座位的安排感到十分别扭。最上面金副局长主座边上的一个空座位是留给林秀花的，她的下面是两个领导模样的男人。王爱红的座位是在下边挨着司机小伙。林秀花感到自己的座位安排有点不合适，她提出要换到下边的座位上时，遭到了反对。没有办法，林秀花又想着就是个吃顿饭的事，只好听从安排随遇而安了。
这的确是一个小范围的聚餐，除林秀花和王爱红外，有金副局长、司机小伙和另外三个男士。听金副局长介绍，另外三人有两个是他原来所在的县上的局长，一个是本市一家赫赫有名的私营企业家闫总。司机小伙并非专职司机，他是金副局长在县上时的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从他们相谈甚欢、放松自在的气氛，能看出这的确是一个以金副局长为中心的亲密无间的小圈子。
这样的饭局，菜品和酒水自然是高档的。不一会儿，看上去不胜酒力的金副局长已经喝得满面通红，但他一直酒不停、话不断，滔滔不绝、海阔天空。林秀花自知酒量不大，加之对这个饭局心里没底，就巧妙应对坚辞少喝。倒是性格开朗的王爱红经不住几个男领导和老总的赞美和鼓动，一杯接一杯，又是敬、又是碰，很快就现出了醉态。林秀花尽力挡架着让她少喝点，她担心她喝多了单身一人别出个什么意外。
酒局正酣时，闫总从手提包里拿出两个精致的礼盒来，说是代表金大哥表一点心意，要送给林秀花和王爱红。林秀花坚辞不收，王爱红却借着酒兴大方地接过礼盒，好奇地打开看是什么。两个礼盒里装的是两枚透明精美的水晶吊坠。然而，架不住金副局长等众领导和闫总的热情相劝，林秀花和王爱红就只好把礼品收下。这两枚水晶吊坠的吊牌标价不一样，送给林秀花的是4999元，送给王爱红的是3999元。林秀花和王爱红收到礼品后的心情同样不一样，林秀花的内心感到的是沉重且有些疑惑，而王爱红却是心花怒放觉得不虚此行。
一直喝到快夜里12点时，酒局才告结束。看就要离开庄园，林秀花瞅准时机，她揪住同样喝得有点多了的闫总的胳膊，把他拉到旁边的一个没人的雅间，要把水晶吊坠礼盒退还给他。只听闫总嘴里嘟囔着：“这是金副局长的一片心意，你怎么不给面子呢？”林秀花随便应付了两句，便趁机离开。她拉着王爱红出了包间来到庄园外的院子里，准备乘车回市区。
照例是金副局长安排副主任司机送林秀花和王爱红，不过这回车上多了金副局长。喝多了的金副局长歪着身子坐在前面的副驾驶座位上，林秀花和王爱红坐在车的后排座上。被其他人殷勤地送别之后，车子从庄园驶了出来，奔市区而去。
车子疾驰着，满天星光照耀下的城市郊外大地，辽阔又静谧，从车窗缝隙飘进来的带着农田里芳草气息的微风，沁人心脾。
此时，满身酒气的王爱红斜靠在林秀花的肩上，似乎是睡着了。林秀花纳闷坐在前面的金副局长怎么一言不发。她正想着，“叮叮”一声，她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难以置信的是，短信竟然是坐在前排的金副局长发给她的。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短信的内容：“小林，我在金湖酒店订了套房，想约你过去再喝会茶，能否赏脸？”林秀花知道金湖酒店是C市很有名的酒店，能去那儿吃饭住宿的都是非同一般的人，像她这样身份的人能去那儿，她想都没敢想过。况且都已经这个时间了，金副局长竟然对她提出这样的约请，她想大概是金副局长酒后大了胆子，又或是金副局长本身胆子就大。说是去喝茶，有这个时候单独请女士喝茶的吗？其真实意图不言自明，难的是接下来她该如何接招了。其实如果真正了解林秀花个性的人，就知道她是绝对不会答应这种事的，只是让林秀花犯难的是，当下如何答复金副局长。
车子继续飞奔着，已经进入灯火通明的市区。林秀花知道，时间不允许她迟迟不答复金副局长抛给她的棘手难题。问题是有副主任司机和王爱红在车上，她不能明着回金副局长，只有照样用短信回复他。她的短信委婉又客气：“谢谢领导的邀请，今天太迟了，老公刚发微信在催，下次有机会再约，抱歉了领导！”她对金副局长没有什么可抱歉的，但她要表现出歉意来，不能惹他不高兴，因为她还要找人家签批条子要钱呢，这也是她的真实想法和唯一目的。
当看到林秀花回复的信息后，仍旧斜躺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金副局长，把脸转回到后面，向着林秀花诡秘地呲牙笑了笑。瞬时间，林秀花竟然在闷热的车上打了一个冷颤。
按照住家的位置，副主任司机先送林秀花回家，然后送王爱红回单身公寓，最后再送金副局长。副主任司机送下了林秀花。她回到家过了有半个多小时，约莫着王爱红应该到家了，赶忙打电话给王爱红。电话接通后，带着醉意的王爱红说她已经回到公寓，林秀花这才放下心来。
六
大概正是生性善良的林秀花，那天从庄园回城的路上回复给金副局长的那条客气的带有歉意的短信，让金副局长认为有机可乘，却给她招致了祸害。
这天早上，到司法局去要那3000元欠款本不在林秀花的计划之内。自从上次与金副局长在庄园吃饭后，她的内心里总有一丝忌惮，害怕与金副局长见面。她有一种预感，怕和金副局长在一起他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让她难以应对。然而，让她难以应对的事情真的就发生了。
一大早起来，林秀花精心做了一顿孔乐山最爱吃的老家味道的红汤肥肠面早餐，两个人吃完后，就一起出门分头工作。林秀花去文化传媒公司和法治报社收取欠款，她骑了电动车直奔两个单位而去。两个单位的欠款要得很顺利，文化传媒公司的1500元和法治报社的800元全部进账，林秀花满心欢喜。
当林秀花走出报社后，看到了与报社相邻的市司法局办公大楼。林秀花自然想到了司法局还有欠款，但他同时又想到了金副局长。去还是不去呢？不去吧，那一笔欠款还一直欠着；去吧，不知金副局长还有财务人员都在不在。她又想着索性那笔欠款就让再放一放，也好把金副局长冷一冷，等过一段时间再去要也行。不为别的，是林秀花在内心里隐隐地对金副局长产生了一种恐惧。可是她想，现在才上午9点多，回家还早，况且单位就在眼前，还是上去一趟，那欠款放着迟早还得去要。林秀花这样思虑着，当即决定上去试试看。
林秀花走到司法局大楼跟前，大楼气派威严。大门前是一座修筑和装饰精美的大花池，花池里长满了嫩嫩的荷花，荷花开出一朵朵鲜艳的各色花瓣，有雪白的、粉红的、淡紫的，美丽极了。
林秀花把电动车停放到花池旁边的自行车凉棚里，她先给金副局长发了个短信，问他是否在单位。短信发出去足足有五分钟不见回信，正当林秀花认为无望时，“叮当”一声，收到了金副局长的回信：“在，过来！”这时的林秀花边上着楼，心却开始突突地狂跳。她鼓足了勇气，从一楼的旋转大门进去，乘电梯到8楼，金副局长的办公室在8楼。林秀花行走在楼道里，从大楼的外面直到楼层里面，每一处角落都干净清洁、一尘不染。楼层里的办公室，有门大开的，有半掩的，能看见每个办公室里三三两两正在忙碌办公的工作人员。
林秀花走到虚掩着的金副局长的办公室门口，她轻轻敲了一下门，听见里面让进去的声音后，才慢慢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她看到了早已等候她的坐在大大的办公桌后面满脸堆着笑的金副局长。他以一种招呼老熟人的样子，照例极尽热情地把林秀花让座到那张宽阔的永远擦拭得油光锃亮的真皮沙发上。然后又冲了一杯大红袍茶，分外热情地递到林秀花的手里。这时，林秀花从金副局长的身上闻到了一股酒味。她有点纳闷，这大上午的金副局长怎么就有酒味呢？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金副局长昨天晚上酒喝得太多，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要么就是金副局长办公室里有酒，早上刚喝过。该不会是因为她要来见他，他专门有意喝了点酒？林秀花这样盘算着，内心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见到了林秀花，又有酒精的作用，金副局长自然兴奋地打开了话匣子。他继续不停地以关心的口气向她问东又问西，可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因为她从对面这个和她老爸年龄相仿的满脸堆着横肉的局长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极度贪婪的色相。
大概金副局长年龄大了不喜欢吹空调，正是暑月且已近正午，放着中央空调却不开，办公室里很是闷热，林秀花感到全身汗津津的。而金副局长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却让林秀花不寒而栗。金副局长一边对林秀花嘘寒问暖套近乎，一边走到办公室门口，轻轻地“咣当”一声把办公室门给反锁了。然后他绕过林秀花前面的茶几，也坐到了宽阔的真皮沙发上林秀花的旁边。“小林，自打那天我们一起在庄园吃过饭后，我每天都在想你，你今天怎么也想起我了？”对于金副局长这样的问话，林秀花气愤之极，他明知道她是来要账的，却问出这样的话来。但她强忍着胸中的怒气，不敢表露出来。她强装镇定，又碍于面子不好直说要账的事，她强露出笑对金副局长说：“领导，我是刚去报社办了点事，顺便过来看下您。”听到林秀花这样的话，金副局长的脸上露出美滋滋的笑。于是他就越发得步步逼近，他挪了一下屁股，几乎和林秀花挨在了一起。他对她说：“小林妹妹，你从老家来这儿做生意，一定很不容易的，你人长得这么俊，你要想找个固定点的工作，我还是能给你想办法的。”林秀花感到无比惊奇，金副局长竟然称呼她“妹妹”。并且他趁着说话的机会，又挪了一下屁股，几乎紧紧地贴在林秀花的身上。林秀花的呼吸都急促紧张起来，脑子几乎晕眩。只听他又说：“小林妹妹，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打我第一次见你就对你很有好感的，俗话说千里有缘来相会，我们能够遇见也是天赐的缘分。”林秀花从金副局长的表情和眼神中，确切地感受到了一种透心的肉麻。但是出于礼貌和情面，林秀花还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厌烦和不快来。可正是她的这一并不拒绝的表现，给了金副局长得寸进尺、肆无忌惮的理由和机会。
今天林秀花上身穿了一件低胸的浅绿色薄纱衬衣，下身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一步裙，这样的深色衣着，更显出她的雪白的肌肤。此刻，金副局长如醉如痴地用贪婪的目光袭向林秀花的颈部和胸部，他一边对林秀花说着煽情讨好的话，一只手绕过去勾住林秀花的腰把她往他的怀里揽。金副局长的这一举动令林秀花猝不及防，使她紧张得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正在林秀花紧张迟疑之际，金副局长用两只大手从齐腰处把她的薄纱衬衣向上掀起，当掀到胸罩的位置，他竟猛然用力一下子把她的衬衣连同胸罩一起几乎掀翻到了她的脖颈位置。在如此的环境之下，金副局长的这一番操作，让没有经过多少世面的林秀花紧张得几乎浑身颤抖。而此时，面对着林秀花已经完全裸露的上半个身体，金副局长突然张开大口，饿狼扑食般地向着一只乳房咬去......
林秀花感觉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她顷刻间几乎晕厥。短时间内，林秀花从惊厥中清醒过来，她的内心里仿佛一瞬间注入了一种洪荒之力，猛然地奋力挣扎，一下子挣脱了金副局长的撕缠，她纵身跃起，像个女战士一样站立在了办公室的地中央。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在敲办公室的门。林秀花强忍着胸部阵阵的剧痛，她三两下整理好被抓乱的头发和衣服。此时，已经坐回到办公桌后面工作椅上的金副局长，示意林秀花不必管敲门声。林秀花并没有听他的，她快速地拎起自己的手提包，一个箭步走到门前，她是要趁这个机会迅速逃离这儿。
因为过度紧张，林秀花用两只手颤抖着终于扳开门锁，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她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职业装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士，她手里拿着一份大概是要领导签批的文件。林秀花看到的是年轻女士惊异又冷凝的目光。
林秀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了司法局大楼的。这时她首先想到的是要给孔乐山打个电话，但她没有想好电话打通后怎么给他说。林秀花感到乳房一直在隐隐作痛，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她没有办法看。出了司法局大楼，她取了电动车。忽然想到前面不远处就是女人街，先去街上服装店的试衣间看看疼痛的胸部到底怎么样了。于是她快速地骑到女人街，忙忙地立下车子后进到一家服装店的试衣间。她轻轻地解开上衣扣子，发现胸罩的一边带子已被拉扯断了。当她慢慢地掀开胸罩，看见淡蓝色的胸罩已经被血污沾染，而被咬了的一只乳头处甚至还殷殷地往外渗着鲜红的血。她买了一件新的胸罩换上，这时她已经顾不上胸部的疼痛，她的内心里开始产生深深的忧虑。她甚至不敢马上回家，自己出了这档子事，她不知道回家后该如何面对丈夫孔乐山。林秀花的脑海里一片纷乱。
七
孔乐山给林秀花打过电话后，听她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自己一个人也懒得做饭，想到好久没有吃“回味小灶”餐馆的羊杂碎了，这回他立马口舌生津。C市的牛羊肉饮食独具特色，在这个城市里已经生活了几年的孔乐山，对这儿的羊肉情有独钟。他过去闯荡时，在陕西、内蒙古、新疆等好多省区的许多城市都呆过，但他感觉那些地方的羊肉都赶不上这儿的好。他尤其钟爱全城有名的愚人巷的老子号“回味小灶”餐馆的羊杂碎。这家店里的羊杂碎肉嫩、不膻、汤香，只要吃过一次定会让你欲罢不能。孔乐山喜欢“回味小灶”的羊杂碎甚至超过了他最爱吃的老家的红汤肥肠面。
愚人巷距离孔乐山住的小区不远，打的只是起步价的车费。这时孔乐山已经感觉饥肠辘辘，他今天正想吃碗羊杂碎，于是出了小区打的直奔愚人巷。他到了餐馆美美地吃了一碗羊杂碎后，转悠着步行回到家，然后一轱辘躺到床上，他要美美地睡一个午觉。
孔乐山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个人影在晃动，他睁开眼，果真是林秀花回来了。“你怎么神神道道的，进来也不吱一声？”孔乐山眯缝了眼笑着对妻子说。林秀花没有回答孔乐山的问话，只是靠近孔乐山坐在了床边上，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不明就里的孔乐山“扑哧”一声笑了，他侧身抓住林秀花的手，联想到早上打电话时的疑惑，问她是不是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林秀花仍然怔怔地坐在孔乐山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正值此刻，因为天热只穿了一件裤头躺在床上的孔乐山，大概是刚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抑或是突然间看见了妻子，他的全身迅速地聚集起一股澎湃的能量和强烈的冲动。这段时间正赶上足球世界杯，孔乐山每天晚上只顾了熬夜看球赛，想想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和妻子温存了，他一下子感觉好像欠了妻子似的。其实，从外表看孔乐山一侧的双肢残疾，但除此之外他的身体非常健康，加上他注意身体锻炼，一年四季都没有什么头疼脑热。情随意动，孔乐山侧过身来，俯下身子把林秀花的鞋脱掉，然后一只胳膊顺势轻轻搂过她的脖子，林秀花自然顺从地躺倒在枕头上，蜷曲着身子依偎在了孔乐山的怀里。然而，此时的林秀花心里开始打起了鼓，她没有想到孔乐山这会儿萌生了温存的兴趣，可如果继续下去，她的乳房的咬伤一定瞒不过孔乐山的眼睛。其实在进家门之前，林秀花已经想清楚了，她受到伤害这件事迟早是要告诉丈夫的。她和孔乐山夫妻已近十年，两人耳鬓厮磨恩爱无间，这件事她如果想长久隐瞒不告诉孔乐山，也可以做到，但她的内心里过不去，因为这是对自己丈夫的不真诚，这是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此刻，敏感的孔乐山已经感觉出林秀花情绪的异样。林秀花的脸安静地贴在孔乐山的胸前，没有往日的善解人意和激情配合，这让孔乐山有些疑惑。但孔乐山内心的激情像即将泄流的洪水越发张扬，感觉周身的血管都开始膨胀。他已经顾不上林秀花的情绪怎样，便轻车熟路地去解她的裙子和内衣的扣子。当孔乐山完全解去妻子的衣服，虽然展现在他眼前的依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妻子美轮美奂的身体，但他一眼就发现了她的一只乳房的伤。他再仔细看，受伤了的一侧乳房的乳头竟呈现出半耷拉的状态，伤口处还渗着鲜艳的血。看到妻子如此惨不忍睹的景况，孔乐山一下子几乎陷入窒息般的惊愕之中，仿佛他的一件珍贵的艺术品遭到了别人的玷污和损毁，刹那间，他的内心里是一种刀绞一样的痛。
不等孔乐山向妻子问究竟，再也无法控制的林秀花把头埋在丈夫的胸前，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释放着她内心的愤懑和委屈。
听林秀花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后，孔乐山一言不发。他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下了床，坐到客厅沙发上。他从茶几上抽出一根平时并不怎么吸的香烟，拿起打火机打了三次才把烟点燃，只吸了一口就咳嗽个不停。林秀花也穿上了衣服，坐在卧室床角处一个人抹眼泪。
此时的孔乐山陷入深深的思考，他感到问题的头绪十分复杂。以自己对社会现状的认知和自身能够达到的能力，他在思考着如何对待妻子被金副局长伤害这件事。他痛苦地思考着，但一时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孔乐山坐在沙发上，又点燃了一根烟。他感到心乱如麻，不知道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祸，自己该怎么办。他胡乱想着，顺手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他想看看电视，好排解一下内心的烦恼。电视上正播放《动物世界》记录片，播放的是在广袤的非洲大草原上狮子追逐、捕获羚羊的场景。一群羚羊在被几只凶猛的狮子围捕、戏谑，弱小的羚羊终究难逃，成为了狮子果腹的美味。孔乐山默然地看着电视，自然而然地结合现实和妻子的遭遇，思索着同样残酷的自身现状。他想，人类文明已历经几千年，社会已经发展到了今天，难道人类和现实中的人群仍然不能打破源自动物界的“丛林法则”，难逃强者和强权的猎获和侵害？
这时电视画面正推进到一只威猛强大的非洲狮捕获成功撕扯一只羚羊的血腥场面。也许是触景生情，突然间引爆了孔乐山心中的怒火，只见孔乐山一下子从沙发上站立起来，向前两步跨到电视机前，愤怒中竟伸出残疾的左手，猛一把把正播放残忍血腥画面的电视机砸到了地上。因为是瓷砖地面，破碎了的电视屏瞬间天女散花了客厅一地。
正在卧室里的林秀花被孔东山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她慌忙中连拖鞋都忘了穿，光着脚走到客厅里，看见孔乐山坐在沙发上，双手叉在后面的沙发背上，头枕在手上，满面通红，大口大口地往外呼着气。
林秀花心里明白此时孔乐山内心的伤痛和难过。看着孔乐山这个样子，林秀花心如刀割。她缓缓地走向孔乐山，一下子扑到了丈夫的怀里。这时，孔乐山一把抱住林秀花，夫妻俩抱头痛哭。
孔乐山一夜未眠。他想，自己不到20岁就出来在社会上闯荡，自认为饱读诗书、见多识广，虽然清楚自己处于社会的底层，但凭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让全家人过上安宁和相对富裕的小日子应当是没有问题的。然而，妻子的这一遭遇，使他的自信和自尊受到了强烈打击。妻子受到如此的污辱和伤害，他内心里是揪心的痛。孔乐山认为，遭受屈辱的不仅是妻子林秀花，还有他自己，甚至是他们老孔家，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他在想，如果不勇敢地站出来制止金副局长这样的恶行，不知还会有多少良家妇女要遭受到他的欺凌和祸害。于是孔乐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金副局长为他的恶行承担一切。
已是半夜时分，这时，在孔乐山的心中已经酝酿形成了针对金副局长的行动计划——向纪检监察机关举报金副局长，通过公家的力量给自己讨个公道，决心扳倒这个狗东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长夜即将过去，天马上就要亮了。孔乐山打开客厅东边的窗户，看见远处天边显露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好似新娘脸上的彩妆，艳丽又梦幻。
八
天已大亮，孔乐山轻轻推醒蜷卧在沙发上的林秀花。他让林秀花脱去上衣，用手机拍下了她受伤的胸部照片。林秀花说她的受伤的乳房仍然疼。孔乐山迅速地开始收拾，他动手熬了豆浆端给林秀花。两人吃完早点，然后出门打车直奔妇幼医院。经大夫检查诊断，林秀花受伤的乳头根部创口很深，因伤口位置特殊，无法缝合，只能慢慢自愈。并说如不再考虑哺乳，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会形成乳头永久性下垂畸形，影响美观。壮硕肥胖的女大夫轻轻瞟了一眼林秀花，竟加了一句：“不过这个位置畸形没什么，别人也看不见。”孔乐山和林秀花对女大夫的话，感到既无语、又无奈。岂不知林秀花受到的伤害，不仅仅在林秀花的身上，更在林秀花和孔乐山的内心。
女大夫给林秀花的胸部做了清洁消毒处理，做了敷贴保护，又开了些止痛消炎药后，两人就回了家。
林秀花清扫掉昨夜碎在地上的电视荧屏的玻璃渣子，把屋子打扫收拾了一番，家里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窗明几净、温馨惬意。
孔乐山找出几页稿纸，安坐在书桌前，在脑子里稍加构思，很快便写成了一封举报市司法局副局长金武国违纪违法问题的举报信，并在信的末尾毫不隐瞒郑重地署上了两个人的名字——举报人：林秀花、孔乐山，以及联系地址、电话等。然后，孔乐山和林秀花整理完成了金副局长与林秀花的所有通话、短信和微信记录证据，当然最主要的证据是拍下的林秀花胸部被伤的照片。
等两人忙乎完已近中午，林秀花做好了午饭，两人吃过后，孔乐山午休了一会儿，到了机关单位下午上班的时间，孔乐山让林秀花在家休养，他一人骑了电动车，直奔市纪委监委。
市纪委监委控告举报中心接待处的两名同志热情地接待了孔乐山，接收了他的控告信和所有证明材料。他们告知孔乐山先回去，随后根据工作进展需要他们会联系他和林秀花的。走出接待处，孔乐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已经向纪委监委举报了金副局长，林秀花自然又想到了王爱红。是因为她的邀约，金副局长才认识了王爱红。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林秀花对涉世未深的王爱红总有一种隐隐的不放心。吃过晚饭，林秀花拨通了王爱红的手机，先是听到对方那边喧闹噪杂的声音，一会才安静起来。王爱红对林秀花说，金副局长正约着在金湖酒店吃饭呢，她说她还问金副局长约林姐了没，金副局长说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出不来。她还告诉林秀花，金副局长答应并正给她在司法局司法鉴定中心联系工作呢。从王爱红的话中，果真验证了林秀花的担忧。林秀花的内心里顷刻间产生了深深的自责。林秀花随即用严厉的口气告诫王爱红，让她不要酒喝多了，早点回公寓，不要在外面住宿过夜，一定要注意安全。林秀花觉得只能对她提醒到这个程度了，不料对方轻描淡写地答应她“哎！”了一声，就匆忙挂断了电话。林秀花感到对于王爱红的无能为力，也更加深了她内心的自责和愧疚。
孔乐山递送材料两个星期后，纪委监委的同志先后多次找林秀花谈话调查，后面又加入了公安局刑警队的民警作了几次侦查取证。
两个月后，市纪委监委发布重磅消息：市司法局党组成员、副局长金武国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四个月后，媒体发布消息：经纪委监委审查调查，金武国违反政治纪律，对抗组织审查；违反廉洁纪律，大搞权色、钱色交易；寡廉鲜耻，涉嫌强制猥亵犯罪；利用职务便利，索取、收受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经决定给予金武国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将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检察机关。
九
金武国也算是C市乃至Z省的官场名人，因此被纪委监委和公安机关查处的消息如惊天霹雳。而金武国是因为什么东窗事发的，在社会上纷纷扬扬地议论开来。有说金武国在金湖酒店与情人约会被情人的丈夫抓了现行，有说金武国勾连了一个女大学生被大学生狠狠地敲了一百万，有的竟传得有鼻子有眼，说金武国丧心病狂把一个南方小媳妇的乳头给咬掉了…… 强大的现代网络无所不能，令人可怕，据说有网民正全网人肉被金武国咬掉乳头的南方小媳妇。中午林秀花去逛了女人街后回到家，边做饭边对孔乐山说，她在女人街看完衣服刚走出服装店，好像看见有人用手机远远地在拍她的照。联想到最近满城风雨的传言，林秀花感觉到了害怕，她担心自己哪一天突然上了“今日头条”，到那时真的会让她无地自容。
面对如此严峻的局面和下一步难以预料的形势，孔乐山经过认真考虑，最后和林秀花商定，离开C市。
已是北方隆冬时节，在孔乐山和林秀花离开C市的头一天夜里，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整个城市白茫茫一片，一眼望去，大地真干净。
林秀花说她很想念家里的大宝二宝和父母，于是两人决定先回四川老家，等到春节过后明年春暖花开时再重新规划生意的事。说动就立即行动，孔乐山很快就处理完在C市的所有事务。然后到快递店，把他的竹书箱连同满满的一箱书籍和其它重要物品托运回老家。
孔乐山订的是当晚8点钟的高铁票。夫妻二人刚到高铁站，接到王爱红的电话，说一定要过来送送他们。不多一会儿，王爱红打的赶到了高铁站。她一只手抓着林秀花的手，一只手不停地抹眼泪。她告诉林秀花至今也没有找到工作，她准备参加明年的公务员省考和事业人员招录考试。告别身在异乡孤零零的王爱红，林秀花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孔乐山和林秀花上车坐定下来，向着车窗外望去，看见远处天边满天星斗，像一粒粒珍珠，明亮而璀璨。
就要离开摸爬打拼了五年多的这座城市，孔乐山的心里难言平静。他看着旁边同样若有所思的林秀花，不知道该说什么，却问了她一个答案自明的问题：
“是不是有些不舍？”
“嗯。”孔乐山能看到林秀花的眼眶有些湿润。
“我知道你也不舍，你还会来这儿吗？”
“当然。”
“为啥？”
对于妻子的这个问题，孔乐山有无数个答案，不想他说：
“我太爱这儿的羊杂碎了！”
于是，两个人都会心地畅怀大笑……
来源：中卫市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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