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住进来后的第一天,就把米颂给认错了。

她没有与米颂一起生活过,印象里可能根本就没有米颂这样一个人。

米颂因为没有照顾神志不清的人的经验,早上做好早餐后,看婆婆还在睡眠中,便没有叫醒她,而是选择先把米昊送学校去了。完事后,她像往常一样去了一趟菜市场买一天的菜,耽搁的时间就久了一点,等她满载而归,到家时,婆婆已经醒了,万幸的是她没有到处乱跑,而在呆呆的坐在客厅里。

米颂对婆婆的印象也是很陌生的,在她眼里,婆婆不是亲人,只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

婆婆看见了她,便问道:“小琥妈,你回来了。”

小琥小珊是大海的双胞胎,小琥妈自然就是婆婆对大嫂的称呼。孙子的名字+妈,就是婆婆对儿媳的称呼。

米颂虽然知道婆婆生病了,神志不清楚,也不跟她计较,耐心告诉她:“妈,我不是小琥妈,我是米昊妈。”

为了让婆婆分清楚她的身份,米颂第一次这样告诉老人,自己是米昊的妈妈,不是小琥的妈妈。反正她要说自己米颂,婆婆大概也不会知道米颂是谁。

婆婆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看了米颂好久,哦了一声,问道:“哦,你不是小琥妈妈啊。那你是谁啊?”

米颂凑到她旁边去,对着她耳朵说道:“我是米昊妈妈啊。”她见老人穿得单薄,握一握她的手,问道:“妈,您冷不冷?我再给您穿件大衣吧。”说着去书房里给她找了一件厚一点的大衣给她披上。

老人很听话,任凭米颂给她把衣服穿上了,不好意思说道:“我老了,脑筋有点不听使唤了。麻烦你了,米昊妈妈。”

米颂笑了,说道:“妈,不麻烦,我是您的儿媳妇。我照顾您是应该的。”

米颂牵着婆婆的手带着她前往餐桌,给她盛了一碗肉粥,让她吃早餐。

婆婆吃了几口,又抬起头来问道:“米昊妈妈,谁是米昊啊?”

她的眼神浑浊,神情认真,似乎真的不知道米昊是谁。

但那一句‘米昊是谁’还是让米颂深深的伤到了。

她没有带过米昊,她只知道小珊小琥,都是自己的亲孙子啊。

米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婆婆没有得到回答,只好低头去继续喝粥,过了一会,婆婆又问道:“小琥妈妈去上班了?”她自言自语着:“她要去上课,按时上课才行,不然学生要闹。她忙啊。”

米颂心里想,对啊,她忙啊,婆婆知道大嫂忙啊,她不去上课,学生们要闹啊。只有她一个人是无业游民,不忙。

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开始打扫卫生,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去清洗,就转个身的时间,厨房里就传来了瓷器掉落地上破碎的声音。

米颂心中警铃大作,马上奔回去,却看到老人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上的碎片四处飞溅。

米颂着急喊道:“您别动,仔细伤了。”

她把婆婆搀扶着到客厅里去坐好,马上就拿着扫帚去打扫战场,婆婆在客厅里直跺脚:“我真没用啊,我已经没用了,净给你添麻烦了。我本来是想自己洗个碗,不麻烦你的。哎呀,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米颂收拾好了出来听她还在碎碎念着各种自责,心里本来还在为了刚才她不知道米昊是谁的事儿生气,现在见她如此,气也消了一大半。

“没事,谁都有老的时候,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不用自责。”

米颂这样安慰婆婆,这时闹铃响了,那是她设计的闹铃,什么时间该吃药,什么时间该做什么,她都做了一个闹铃,就是预备着自己不能忘记去做的事情。

米颂把给婆婆吃的药找出来,告诉她现在是吃药的时间了。

婆婆看着她问道:“米昊妈妈,你是我儿媳妇?”

米颂确认:“对啊,所以米昊也是您的孙子。妈,我叫米颂。您记住了吗?”

她以为她这样说了以后,婆婆会记起她来,却见她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我看你年纪不是很大,米昊妈妈,你,你不能做错事啊。”

“我不会做错事的。”米颂觉得好笑,觉得老人怎么会突然觉得她像是会做错事的人?

婆婆突然抓着米颂的手,道:“你刚才说你也是我的儿媳妇。我家大海已经有老婆了。我已经有一个儿媳妇了。他们夫妻也恩爱,还有一双可爱的双胞胎。你不能破坏他们的幸福啊。”

这些话在米颂听来有点懵,一时没听出来老太太话里的意思。

“不能做小三。我承认,我们家大海是很有好很好的人,许多女人都想纠缠他。可他已经有家有老婆了。你,你怎么能跟他又生了孩子呢?”

这次米颂听明白了,这老太太胡乱说话的境界简直是无人能及,难道她只记得她有一个儿子,就不记得另一个儿子了吗?

“这里是不是他给你买的房子?你们是不是背着小琥妈妈又安了一个家?”

米颂气得满脸通红,问道:“你只有一个儿子吗?”她语气生硬起来,老太太心里一直只有大海一个儿子,根本就没有小海这个儿子。难怪当初把全部家当都拿来给大海成家立业,完全忽略了小海这个儿子,让他到了三十多岁都没有成家。

婆婆眼神迷茫起来:“我是有两个儿子,大海,小海。可是我们家小海还在读书啊。他还在读书啊。”

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说 也说不清楚,米颂没有什么力气了,主要还是心情很低落。

婆婆看着她好久,语重心长:“米昊妈妈,我也是女人,我真的不愿意我家大海出轨,也不想你做错事啊。”

米颂不耐烦道:“我不会做错事。不过你家大海会不会做错事,我就不知道了。”

她转身回房间去了,需要冷静了一下。她回到房间后,越想越替小海觉得难受,明明也是亲儿子,却只记得大的,完全忽略了小的。很是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

老一辈的人,孩子多了,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何况老太太常年都跟在大海的身边,事事都只记得大的。可是有些人不应该是跟着大的生活,心里却一直想着小的吗?怎么到了这老太太这里,她心里就完全只有大的,竟然一点都没有小的?不太符合常理啊。

洗衣机结束了工作,米颂出去晒衣服,结果晒完衣服出来,却不见老太太的人影了。

她还以为老人回书房里去了,喊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推门一看,书房里根本就没人,厨房里也没人,米昊的房间里也没人,全家都找遍了,老太太不在。

米颂想起刚才听到外面有点响动,估计是那时老太太自己出门去了。

想到这里,米颂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太太不识路,现在又生病,神志不清,这种时候她独自出门可不得了。要是遇到什么危险,那可不得了。

米颂抓了钥匙就往外跑,等电梯的时候,她心里暗暗祈祷老太太可千万别走远,就在楼下溜达就好了。

她跑到楼下转了一圈,也没找见人,到大门口一问保安,保安说一天这么多人进进出出,哪里会注意到这么多,让她自己再好好找找。

米颂出了小区,一路走,一路问行人,跑得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想要是老太太真出了什么事,小海还指不定要怎么问责她呢。

她跑了好几个方向,都没有看到老人,心里越发着急起来,想老太太不会是装的吧?才不过转身的时间,她就能走这么快?

这时,一辆公交车经过身旁,窗边的一抹颜色很是熟悉,似乎跟刚才她给老太太穿的大衣一个颜色,米颂不由追着看了几眼,果然看到坐在公交车上的正是她婆婆。

老年痴呆还懂得搭公交,真是低估她了。

“哎——哎——”

米颂着急的追着公交车跑,可公交车开得飞快,又没有站点,又没有红绿灯,当然不会停下来。

米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追着跑了一段后,当机立断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告诉司机,我现在征用你的车了,马上去追上前面那辆26路的公交车,要比它先赶到下一个站点。

大概许多的司机都有一个帮助警察追踪犯罪分子的见义勇为的梦,见米颂这样说,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好奇问道:“便衣?追犯罪份子?”

米颂哪里听他说话,只是催他马上赶上去,不要错过了。

米颂双眼紧紧盯着前面的26路公交车,心里已经急得要冒火,这老太太,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就在她以为很快就可以追上公交车时,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绿灯前,突然来了一辆私家车加塞了,于是,前方绿灯亮起来的时候,米颂眼睁睁看着公交车走了,而他们只能等下一个绿灯。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要追不上了。”

因为公交车的下一站就在红绿灯不远的地方。米颂担心她婆婆会在那里下了车,这样她又去哪里找啊。

她在心里计算着,26路是去哪里的,婆婆的终点站应该是哪里?会在哪个站下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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