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有一件事不断发酵：西班牙的皇家马德里足球俱乐部有一名西班牙球迷，在一个中国“网红”球迷的视频中进行了有辱中国人的表达，从而引起轩然大波。
今天，事情俨然已经上升到国家层面，中国驻西班牙大使馆向皇马俱乐部提出严正交涉。众多网友更是义愤填膺，几种声音开始流行：
我首先是一个中国人，其次才是皇马球迷。
抵制皇马，抵制西班牙。
要求西班牙政府道歉。
甚至还有奇葩的——支持加泰罗尼亚独立。这就很无知了，因为加泰罗尼亚独立在西班牙是完全公开可讨论的话题，对西班牙人说这句话也并不会让他们感到愤怒。
那究竟该如何看待这件事情？我有我的看法。
首先必须将这件事情的核心固定在“种族歧视”而非“民族情绪”之上，否则就会再一次变成中国人的自娱自乐，并且得不到皇马方面的真正尊重，也得不到全世界人的认同。
但很显然，在现在的舆论下，这事儿已经变味了——又成了“辱华”和“抵制XX”这种调调。说实话，这些民族主义的论调，全世界的人既看不懂也不关心，如果将舆论这么引导，除了中国人自己高潮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我为什么如此强调“全世界的人”？因为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就是全世界的人在帮中国人说话。
我第一时间就去看了那位中国球迷的Instagram主页，评论区大部分都是少数裔在帮中国人说话，尤其是黑人。
这可能让很多人错愕：黑人帮我们说话？是的，你没看错。
我这两年观察互联网的生态，就发现一个情况：中国人对互联网的理解，总是无法跳出国家主义或者民族主义的视角。但其实在全世界的舆论中，更主流的是一种超越国界的“共同价值”的视角，比如反种族歧视。
就像我之前写过，我看到过印度网民在为美国俄亥俄泄露事件的受害者发声，这就是一种“世界共同价值观”。
但类似的外国灾难，我们一般只会看到中国人幸灾乐祸。因为很多中国人除了狭隘民族主义之外，什么也不关心。
所以，中国人对反种族歧视这种“世界共同价值观”也一样不了解、不关心。
黑人会站出来为华裔说话，不是因黑人觉得华裔很牛，而是因为他们也饱受歧视之苦，这时候会有共情。
我看到黑人网友在评论区说，足球迷是种族歧视最严重的群体之一，在体育场内朝着黑人球员扔香蕉是常见的事。
的确如此。只不过这次种族主义的火烧到了华裔头上而已。
所以那些歧视者的问题也不是“反华”，而是种族歧视。他们今天歧视华人，明天就可能侮辱黑人，后天又要嘲讽拉美裔。
但中国人往往只在乎“你歧视华人”，却很少在乎“你歧视了其他种族”。
在常年的民族主义熏陶下，很多中国人也并没能意识到团结的重要性。
在今年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演钢铁侠的小罗伯特唐尼有疑似不尊重关继威的表现，引起一波舆论风潮。
但讽刺的是，居然没有多少中国人站出来说话，反而是韩国人在为中国人打抱不平。我看到很多韩国人的评论，都在骂小罗伯特唐尼，同时呼吁亚裔团结起来，捍卫自己的尊严。
此前杨紫琼也有过疑似被刻意无视的情况，而她和关继威都解释了并非种族歧视。这时韩国网友说：又轮到我们亚裔出来解释和自我反思了？可见韩国人也是饱受欧美精英阶层的傲慢之苦。
但此时的中国网友们在说些啥？我看到的评论很多都是：杨紫琼又不是中国人，关继威是个越南人，关我屁事！
这就很明显是民族主义大于反种族歧视的狭隘观念。这种自私冷漠带来的结果，是华人难以受到其他族群的尊重。
在白人主宰的世界，亚裔必须要团结，但中国人好像从未想过“我们应当和韩国人日本人乃至东亚人站在一起”。
韩国大导演奉俊昊拿到奥斯卡的时候就说，希望亚洲电影一起崛起。但中国导演们几时有过这样的气概和视角？
就像这次皇马球迷事件中，有那么多少数裔站出来为华人发声，但华人却并没有什么反馈和感激，那么下次，其他少数裔还会为华人发声吗？
漠不关心的人们，直到大使馆发出官方谴责的时候，才愿意站出来说几句话，而且还停留在民族主义的层面。这也是很多人一向以来的习惯：好像只有上升到“官方高度”，才值得“高度重视”，平常则很少主动站出来为不公正的事情发声，缺乏作为公民的担当意识。
这次侮辱华人的那个垃圾人，是极右翼球迷团体的成员。现在欧洲主流价值观是主张平等的，所以大部分皇马球迷都是友善的，但一直都存在少数极右翼分子，而极右翼通常都是种族歧视、白人至上主义、排外的价值观。
所以看到这样的新闻，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也非常痛恨这次的歧视事件，希望皇马能正视和处罚。
然而，这种将极右翼球迷行为上升到国家层面的言论，却又是很幼稚的。因为动不动就把民间的事情上升到国家层面，并不是其他国家和民众的习惯。
这次事件我还有一个失望的点，就是无论西班牙华人还是欧洲华人，都没有团结起来对抗种族歧视。海外华人的一盘散沙和不团结，再一次得到印证。
中国人可能以为咱们的大使馆和官方谴责，是最让皇马方面或者西甲联赛惧怕的，其实根本不是，这仍然是一种不了解世界造成的误解。
什么官方声明之类的，对欧洲人来说都只是外交辞令而已，既没有任何震慑力也没有人关心。至于什么“抵制”就更是贻笑大方。
欧洲这种体系怕的是什么？是民间的自发抗议，以及正式的种族主义起诉。
不管是海外华人还是国内人，假如所有中国人都一起团结起来，去皇马的社交媒体下面淹没他们，最好还能团结其他少数裔，甚至在西班牙的华人还能上街去抗议——这才是他们最怕的，也是最可能给以认真反馈的。
另外，最好能发起正式的种族主义起诉，这可是重罪。那年疫情刚起时，西班牙就有人公开对中国人表达恶意，后来被按照种族歧视罪定罪并且坐牢了。
因为只有给全世界看到皇马纵容种族歧视，才是对俱乐部形象最大的打击——但不会有人关心中国大使馆说了什么。
在很多类似的事件中，海外华人都处于一种自私冷漠的状态，甚至其他族裔为自己发声了，自己都不争气。这也是为什么海外华人无论在哪里都被视为“软柿子”和一群只关心赚钱的人，很少得到真正的尊重和敬畏。
对国内的人来说，问题就在于对世界主流价值观的不了解，以及更习惯于内斗而不是一直团结对外，导致很多公共事件最后都会变成小家子气的民族主义的发泄出口。
还有的人说，皇马为了顾及中国市场就需要道歉，这也是一贯的“挟市场以令世界”的思维。本质上他们并非为了追求正义，只是一种“我有钱你就得服我”的丛林法则思维，这也是不可能受到世界尊重的。
另外，皇马这件事引起了各种奇葩的国人内斗，甚至还引起了皇马和巴塞罗那两边的中国球迷互相口诛笔伐、C罗和梅西的球迷互相对骂，就更是变成了一场可悲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