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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班后我和丈夫林景约着看了一场电影,然后回了家。

拿出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看到客厅里,母亲站在一个高凳子上,踮着脚,费劲地拿着抹布擦拭房顶的吊灯。

丈夫慌张的过去,“妈,你这是干什么呢,太危险了。”

然后把母亲搀扶了下来。

我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奇怪了,今天来打扫卫生的王阿姨怎么没来呢?”

“哦……我让她以后都别来了,这点事,我顺手就做了。”母亲边说边抱起凳子放到餐桌旁边。

“妈,你怎么说不让人家来就不让,那王阿姨我们用了一年了。”我对于母亲的武断感到无奈。

“就你们这卫生做起来跟玩一样,还费那钱让别人做,我闲着也是闲着,还给你们省了两千块钱。”

丈夫和我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妈,这些不需要你来做。”我语气有些着急。

母亲正在拖地,身体顿了一下。

“你两吃了没,没吃我给你两做饭去。”母亲问。

“妈,我们在外面吃过了。”丈夫回答。

我有些生气,回了卧室,打电话给家政公司,怎么能说不让人家来就不让了,当初签的有合同,不用人家了,也得好好的说明一下。

我心里有点埋怨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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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母亲来之前,我想象的很好。

可事实,却不如想象的那般和谐。

周末休假时,我和丈夫习惯睡懒觉,睡到几点是几点,很多时候都要睡到中午十一二点。

我们工作压力挺大,遇到休假就想着睡个饱。

母亲来的第一个周末,我和丈夫正在睡梦中。

“蹬蹬……蹬蹬……”一阵有节奏的声音把我从梦中吵醒。

我烦躁的翻身,用被子盖着头,声音还是往耳朵里钻,一下一下敲着心,我再也睡不着了。

但是因为没睡饱,心里烦躁,我顶着一张苦瓜脸下床,出去找声音的来源。

原来是母亲在厨房剁饺子馅,我看了看时间,才早上七点多。

“妈,这么早,你干嘛呢?”

“你醒了,我在做你爱吃的芹菜饺子。”

“我没醒,被你吵醒的,妈,这些点个外卖直接送上门了,干嘛费这劲。”

“外卖能和自己做的一样吗,外卖你又看不到,不干净,用的地沟油,肉也不是新鲜的。这肉我一大早跑菜市场买的,人家刚杀的,肉还热乎着,挑的最好的,肥瘦相间,包出来的饺子才香。”

我不知怎么的,应该是没睡醒的原因,听到母亲说的一大串话,我觉得她是在念经,一阵头疼。

“妈,这些不需要你做,你看家里电饭煲可以预约,豆浆可以预约,想吃其他的出去吃或者点外卖,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我们只想好好睡个觉。”

母亲本来有些兴奋的笑容收缩了,像一个撒了气的气球一样。

我因为没睡好心里有气,并未看到。

“别弄了啊,我们也不吃,难得一个周末也睡不好,我回去接着睡了。”

我转身走回了卧室。

一觉睡到了十二点,中间没有被吵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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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丈夫工作压力大,早上八点前出门,晚上六点下班。

平时,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

那天,我们到家时是晚上七点,屋里不见母亲的身影。

打母亲的电话,铃声在屋里响起,她又没带手机,每次让她出门带手机,她十次八次都会忘记,每次说她,总说不习惯。

母亲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来这段时间从没有过我们下班了不见她的情况。

我心里着急。

丈夫安慰我,让我在家等着,他出去找找。

大概二十分钟后,他们两个人回来了。

母亲面色有点痛苦,一只手撑着腰。

“幸亏离小区门口不远看到了妈,买这么多东西,还跑那么远的地方买,也不坐公交车,拎也拎不动,还把腰闪了。”丈夫气喘吁吁地把东西放在地上,坐在了椅子上。

我一看,一袋二十斤的大米,一壶十斤的油。

我心里着火了一样。

“我没事,就是在小区听到人家说搞活动东西便宜,我闲着也没事,就跑去买了,想着能省点就省点。”母亲说。

“省那几个钱,把腰闪了,值得吗?”我问。

“我看要不这样,我们带妈去医院看一下,拍个片看看有事没。”丈夫说。

母亲一听要去医院,本来有些蜷缩的身体,一下子挺的笔直,“我不去,我没事。”

“我在家干农活抗粮食时,不比这东西沉,这才多少斤啊,我的腰老毛病了,一会就过来了。”母亲说完,起身掂起大米和油进了厨房。

“唉呀……妈……”我在她身后气的跺脚。

“你来我这就好好呆着吗,这些事情不需要你干,现在什么都可以用手机解决,你别在这给我们添乱就行了,我让你来是让你享福的,不是让你干活的。”我气的一屁股坐进柔软的沙发里。

我只顾得自己生气,从没想过母亲。

她在我看不到的厨房里,身体迅速萎缩,眼睛没了光,生锈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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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自己走了。

下班后,没有母亲的身影,餐桌上有张纸,母亲歪歪扭扭地写着,“我回乡下了,在这也帮不上你啥忙,还给你们添乱,家里的二亩地我也不忍心让慌着。少吃点外卖,对身体不好,冰箱里有我包好的饺子。”

我打开冰箱,里面满满当当塞了很多饺子。

那一刻,我的心抽搐了一下。

鼻子酸酸的,想哭。

回忆如开闸的洪水,冲我席卷而来。

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那时候太小,对父亲没什么印象,只有几段模糊的碎片。

后来听母亲讲起来,他们是初中同学,后来因为都是家里的老大,就辍学回家干农活了。

那时候两人就都有好感,后来媒人说媒又把两人撮合在了一起,可见是缘分。

可惜缘深命浅,父亲英年早逝。

亲戚朋友家人都劝母亲改嫁,自己还年轻,一个人拉扯孩子过日子是很苦的。

母亲不愿意。

我想一方面,她是对父亲感情深,一方面是怕我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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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几年,爷爷奶奶还能搭把手。

时间长了,叔叔不愿意了,爷爷奶奶也不敢再帮忙了。

母亲还要忙地里的活,还要带我。

虽然是在农村,但是母亲总是给我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走在外面,其他孩子都羡慕我。

母亲总是一身干劲,好像永远都不累一样,家里家外,收拾的妥妥帖帖。

“妈妈,你不累吗?”我小时候问她。

“不累,为了妞妞不觉得累,只要妞妞需要我,妈妈永远都不累。”母亲把我抱在怀里。

虽然有时候会为了没有父亲感到难过,但那难过就像蜻蜓点水,很快消失。因为母亲总是想法设法把我的缺口堵上。

我并没有因为单亲家庭而感到自卑或者性格有问题。

从小到大,只要我喊一句妈,母亲就会立刻出现。

“妈,我想吃芹菜饺子。”

“好,妈给你做。”

“妈,帮我找一下校服,明天要穿。”

“好,找到了。”

“妈,我的鞋子脏了。”

“妈,我考上了重点高中。”

“妈,我要去外地上大学了。”

“妈,给我打点生活费。”

“妈,我放暑假了。”

“妈,我找到工作了。”

“妈,我要结婚了。”

我就在这一声声妈中长大了,像一个风筝一样,那一声声妈就是线,只要我有需要时,喊一声妈,母亲就会收紧线。

而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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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挣了钱,有了大房子,请了阿姨,一切吃喝出行都在手机上下单解决。

我想着母亲在农村呆了一辈子,干了一辈子冤活累活,苦了一辈子。

现在我就想让她来我这里好好享享清福,什么都不用干。

我一直以为这就是我对母亲的报答,是我的孝顺,可真的是这样吗?

我打开电脑,看家里的监控视频。

每天一早,我和丈夫出门上班,留母亲一个人在家。

她在监控里看起来是那么的落寞。

做卫生的王阿姨来打扫时,母亲总想帮忙,都被王阿姨制止了,“我拿了钱,哪还能让你干呢,你歇着。”

母亲手足无措,坐在沙发上,姿势僵硬,浑身不自在。

她一辈子干活习惯了,突然什么也不干,好像手脚都不是她的了。

一天是那么的漫长,她在客厅走来走去,时不时去阳台看看外面,那感觉像在监狱里的人遥望外面的世界一样。

有时候,我和丈夫出去和朋友吃饭,看电影到很晚的时候,母亲就坐在沙发上等,像截老树桩。

我的泪控制不住的流。

我认为的享福对母亲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她多想找点事情做做,来体现自己是被需要的。

而我,却一次次打着让她享福的名义把她的寄托狠狠地踩碎。

她把打扫阿姨赶走,自己打扫,我嫌弃她什么都不懂,不懂签合同是什么。

她一早跑去菜市场精心挑选肉和菜给我包饺子,我生气她吵醒了我的懒觉。

她想省钱跑很远的超市买活动价的米和油,我抱怨她没事找事。

她不适应城市的生活不愿意下楼和其他老太太聊天跳舞,我嘲笑她老古董放不开。

我的所作所为,都在母亲的心上插了一刀又一刀。

从前我做什么之前都要喊一句妈,让母亲为我做这做那,而现在,她做什么,我都不领情。

母亲的心里该是多大的落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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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扑进丈夫的怀里哭了很久。

我意识到我错了,大错特错。

“我们去把妈接回来吧。”丈夫说。

我们向单位请了假,开车回了老家,刚进家门,我就像小时候那样喊,“妈,我回来了。”

母亲从屋里出来,脸上诧异,“你们怎么回来了。”

“妈,我来接你回去,你走的这几天,我们都没吃好,外卖可没你做的饭好吃,我不管,你以后不能再走了。”

母亲眼里有水汽在氤氲。

我们又把母亲接回来了。

我辞退了王阿姨,多给了她一个月工资,把打扫卫生的任务交给了母亲,当然,下班时,我也会帮忙。

我很少再加班,其实不加班公司离了我照样能转,也不再和朋友出去聚会,把她们请到家里来,我陪着母亲张罗一桌子菜,母亲掌勺,我打下手。

朋友们夸母亲手艺超赞时,母亲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下班后,我挽着母亲下楼散步,看到相熟的邻居会向母亲介绍。

家里好多小东西,我会故意找不到。每次都喊母亲,“妈,指甲剪在哪儿呢?”

“妈,我的那个灰色条纹袜子呢?”

母亲每次没好气的把东西扔在我面前,“小三十的人了,还天天找不到东西。”

“谁让有你这个管家婆呢,我就不用操心这些了,只要喊句妈,什么东西都可以找到。”我嬉皮笑脸的。

母亲拿手指点我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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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身体越来越好了,健步如飞般。

每天还特别忙,学会了用智能手机,跟着网上学做菜,学做腌菜。腌好的菜分成一罐一罐的,让我送给朋友和同事。

每次收到一波夸赞之后,母亲心满意足,腌的更起劲了。

她还学会了用微信,在小区里认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老姐妹,每天发着语音交流,“大妹子,我这次腌的好像味不对,是不是醋太多了,你都是什么比例,给我说说。”

有时候和几个老姐妹在楼下聊天,聊的忘记了时间,我们下班了,母亲还不舍得走,冲我一挥手,“你回去自己煮点饭,冰箱里有现成的,别耽误我聊天,我说完话再回去。”

我冲丈夫做了个鬼脸,“得,我被我妈抛弃了。”

丈夫搂着我上楼回家。

我心里饱满的,像是海绵喝足了水,满足,踏实,幸福。

看到母亲如今的状态,作为女儿感到很欣慰。

其实,作为老人,他们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被需要。

我们简单的需要,却是他们最大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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