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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断手的男人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姑娘是何等人物,莫让我污了你的手。”

晏娘冲他冷冷一笑,手掌温柔的覆在蒋惜惜的眼皮上。

“别看。”

在她面前,蒋惜惜是柔顺乖巧的。

不过她虽听话的不去看这场血腥的屠戮,却能听到皮开肉绽、血肉横飞的声音,也能嗅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

晏娘下了狠手。

它说,但凡我只要有一块皮毛未毁,便能重生。

那么,她便让它死得透透的,一根毛都不留下。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上的温度消失了,蒋惜惜睁开眼睛,慢慢走到那个清丽的身影面前。

“晏姑娘。”

“你临行前托付我的事实在太过麻烦,恕我无能。蒋姑娘,这任务还是重新交托给你吧。”

山路崎岖、马背颠簸,不过,就着白水吃干粮的蒋惜惜却觉得,现在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刻。

“晏姑娘,那只鼠怪……哦,也就是蚕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擦了把嘴巴,轻声询问前面那个对月沉思的背影。

因为走得急,只寻到一匹马,所以两人只能一前一后的跨坐在马背上,悠悠的在山路上前行。

“很久很久以前,南舟河里有一只水老鼠吃了宝草,得了仙气,躲在河底修炼了不知多,竟变成了一只鼠精。

那鼠精在南舟河里横行霸道,把河里的鱼虾蟹蚌伤的伤,吃的吃,折腾得不成样子,可是即便如此,它还不满足,总想着到上面的世界看一看。

有一天,它偷偷溜到岸上,在南舟河旁的淡水镇到处乱逛,肚子饿了,就偷吃五谷;嘴巴渴了,就偷吃花果;见了春蚕,更是爪抓嘴舔,吃个精光。

几年之后,南舟河边上到处都是它的徒子徒孙,这些老鼠弄得村子里种不成田,养不成蚕,镇民们只好改换营生,种些茶叶,挑到城里去换几个铜钿,熬着苦日子。

可是鼠精越长越大,见过的人事越来越多,便开始不满足只做一只老鼠,他想变成人。

做人多好,可以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阳光下,享尽世间繁华,尝遍儿女情长。

可是,成精不难,若想化成人形,没有千百年的道行,是万万不行的。鼠毕竟是鼠,投机取巧惯了,便不愿走修行的正道。它知道有一条捷径,可以助自己偿愿。”

“什么捷径?”

“吸精食魄。杀的人越多,他就离化成人形的路上更近了一步。不过,王遇臣似乎是个例外,它对他憎恶已久,甚至连他的魂魄都不愿吸食。”

蒋惜惜忽然觉得不饿了,她把干粮装好,声音变得轻且温柔。

“晏姑娘,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与那鼠精接触过几次,发现他还保留着喻无伤的记忆。所以,你除掉的那个,究竟是鼠还是……”

“你同情他对不对?”晏娘打断了她的话。

“从一开始你就对他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谊,将他和其他人区分开来,这点可怜的同情心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哪怕他恰恰是疑点最多的那一个。”

蒋惜惜被她连珠带炮的说了一顿,一时间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王遇臣之死,喻无伤的疑点最大。他和王遇臣的关系只有你一人知晓,赛船又是喻家造的,可是你却一点都没有起疑,这实在不符合一个捕快的素养,我说得对不对?”

见蒋惜惜低头不语,她长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同情本就是最廉价却也最汹涌的一种感情。你还小,自然无法从中跳脱出来。

不过,你也不用再替喻无伤感怀,他和蚕祟,本就不分彼此。他是蚕神的孩子不错,可是尚未出生,就被鼠精占据了本体。

这么多年来,那鼠精总是在他意志薄弱时趁虚而入,一点一点的吞噬了他的灵魂。

所以,在樊晴最后一次拒绝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是自己,而是彻彻底底的嬗变了。”

蒋惜惜吐吐舌头,“是我大意了,若不是姑娘的香包,恐怕我是没命再回新安了。”

晏娘耸耸肩,“它是东岳泰山大帝的坐骑,谁知竟也被那鼠精骗了,它的徒子徒孙将它尚存的一部分残魂叼出来,放到另一个人的体内。”

说到这里,她掩嘴一笑,“你知道今天那新郎官和抬轿子的是什么人吗?”

蒋惜惜摇头,”我也觉得奇怪,这三个人我从未在镇子上见过。”

“正是那被朝廷通缉的于家三口。”

“什么?”

这惊吓可不小,蒋惜惜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好在晏娘即时拉住她,才勉强稳住身子。

“这么会是他们三个?”

“那于芳和这里的县令关系不错,便想着逃来蜀地避难。谁想,正好遇到急于给蚕祟寻找寄体的鼠群,便丧生在鼠牙之下,也算是罪有应得。”

虽然晏娘背对着自己,蒋惜惜还是行了一礼。

“晏姑娘,这次于家事发,你居功至伟。我听说,那本账簿被放到了大庆殿的门前,应该全靠姑娘相助,惜惜真是感激不尽。”

晏娘轻轻一笑,“这功劳我可不敢独占,于芳贪污是被程大人发现的,而那本账簿之所以会在大庆殿门前,却是另一个人所为。”

“谁会有这样的本事?”

“能在大庆殿随意进出,当然只有皇帝身边的人才能办到。”

“身边人?”

蒋惜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难道是刘大人?”

晏娘回头照她额头上一点,嘴里嗔怪道:“榆木脑袋,枉那刘大人为你涉险,你竟然把人家给忘了。”

一股暖流涌进心田,原来她落难时,竟然有这么多人在为她思虑筹谋,齐心协力的将她从沼泽中拽出来。

“大人和迅儿怎么样了?”不知道为何,蒋惜惜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赶紧转了个话题。

“程大人要来蜀地接你,现在尚未启程,不过估计还未到新安,我们就能遇到他了。”

从蜀地到新安,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不过一路上有妙人相伴,再加上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所以一路走来,蒋惜惜竟然觉得时间如梭。

不知不觉两人已走了半月,眼看再有几天就能到达新安城了。

可是,沿路却并未遇到程牧游。

这天,骄阳似火,晏娘被太阳晒得蔫蔫的,坐在马背上懒怠着不愿动。

蒋惜惜看到前面有一条山涧,于是赶紧下马去取水。

刚走到溪边,便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随即,一个心心念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惜惜。”

蒋惜惜连水囊也不要了,抬腿就朝那个坐在马上的身影跑去。

可是,刚跑出两步,水面却一阵翻腾。

随即,一个肿胀的长条状的东西从水底浮了上来,绕过两块山石之后,重重的撞到她的脚踝上。

蒋惜惜盯着溪水中那个像截木桩子似的东西看了半天,才终于从他胀大的头部看出来这是个人。

只不过,这个“人”的胳膊已经被什么东西砍掉了,身体其它部位肿的厉害,竟已经没有几分“人形”。

就在她一动不动的盯着这具“简洁”的尸首看时,程牧游也来到了水旁,看到眼前的情景。

他甚至来不及与蒋惜惜叙旧,就忙命身后跟着的史飞将尸首从溪水中拖上岸来。

尸首在岸上放了没多久,苍蝇们就寻味而至,聚在它两个最主要的创口――两只胳膊消失的地方,堆成密密麻麻的两团。

史飞捏着鼻子,“大人,这人看起来死了有几天了。不知何人同他这么大仇,竟将他的胳膊全部斩断。”

程牧游顺着溪流朝上看,“这溪水的上游在哪里?”

史飞想了想,“应该和运河相接,所以,这尸首极有可能是从新安城外漂到这里来的。”

他拍了下脑袋,“大人,您是不是在想,这尸首有可能是前几日乔家失踪不见的那个小厮的?”

程牧游不顾扑鼻而来的恶臭,蹲下身看着那具尸身。

“他的皮肤虽然已经完全被水泡胀了,但是头发浓密,尚未有白发,且脊骨笔直,没有佝偻的迹象。看样子,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

他随手捡起一片叶子,掀开尸体的上唇。

“你再看他的牙齿,完好无缺损,一定是属于少年人的,再加上乔小姐是五日前来报案的,和尸首的腐烂程度也能照得上。所以我想,他很有可能是乔家失踪的那个小厮。”

蒋惜惜在他身旁蹲下,“大人,那小厮是怎么失踪的?”

程牧游丢掉叶子,在溪水中搓了几把手。

“他午后到沈家也就是乔小姐的未婚夫家里去送东西,可是到了晚上人还没有回来。

乔家人去沈家找人,沈家的人却说他送了东西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乔家又找了一晚,到处都寻不到他,这才来官府报案。

对了,那个乔小姐你认得,她就是霍夫人。小莩的事了结后不久,她便同霍老爷和离,现在又说定了一门亲事,再过几月就要嫁到沈家去。”

“霍夫人?”蒋惜惜惊道。

“她真的与霍老爷和离了?我还以为她只是说说罢了,能有这般勇气,也是一个奇女子了。”

她只顾向程牧游了解案情,却忘了还在马背上等水喝的晏娘。

直到晏娘走到水边,瞪了她一眼,蒋惜惜才回过味儿来。

捡起溪流里的水囊冲晏娘讪讪的笑,“晏姑娘,这水被尸首污了,你现在喝还是不喝?”

从敛房里出来,乔小姐红了眼眶,她冲程牧游微微颔首。

“是袁琪,他脖子上有颗痦子,我是认得的。大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残忍?不仅杀死了袁琪,还将他的尸身弄成这个样子?”

程牧游摇摇头,“刚找到尸首,案子还没有任何线索。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捉到凶手,为袁琪报仇。”

乔小姐点点头,单薄的身子似有些支撑不住,蒋惜惜忙过去搀扶住她。

“乔小姐,袁琪最后去的地方是沈家,所以我想去沈家看一看,不知是否方便?”

“可是史大人已经去过一次了,沈家人该说的也都说了,蒋大人还要再去一趟吗?”

“我也不知道能否问出有价值的线索,但是现在案子完全没有头绪,所以只能从旁枝末节下手。”

“若是对破案有帮助,蒋大人尽管去便是。那沈青虽然性子古怪,但是对这些倒是没什么避讳的。大人,您请随我来,我这就带您去沈家。”

蒋惜惜刚要走,却被程牧游在身后叫住了。

“惜惜,路途劳顿,你先休息几日,衙门里的事就先交给史飞他们吧。”

她回头冲他笑,脚下却没有停歇的意思。

“几月没办案,我都手痒了。大人,你就别拦着我了。”

沈府的大门敞开着,外面没站着人。

由于无人通报,乔小姐和蒋惜惜只好自己走进去。

迈过门槛,两人看到院中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背对着门,手里拿着一张纸,正旁若无人的念着上面的字:“房奁五百贯、首饰三十件、珠翠五十、宝器二十、屋业两间、山园一座……”

“他就是沈青?他在念什么?”蒋惜惜有些不解。

乔小姐面无表情:“我的嫁妆单子。”

蒋惜惜差点笑出声,心说这沈青也真够倒霉的,研究研究嫁妆多少倒是没什么了不得的,偏还让女方撞见,这下面子上可过不去了吧。

正想着,沈青听到了门边的动静,冲两人转过头来。

不过,气氛却没蒋惜惜想的那样变得尴尬。

他若无其事的冲她们走来,一脸迷糊的看着沈小姐。

“你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告诉媒人就行了,不用自个儿跑一趟。”

乔小姐识体,装作没看到刚才那一幕。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我们两个的事情。”

说着,她把头朝蒋惜惜那里一偏。

蒋惜惜心里笑了一声:看你长得细眉细眼、柔柔弱弱的,没想,还挺能装。

她清了清嗓子,“我是新安府的捕快,今天请乔小姐带我过来,是为了调查袁琪失踪一案。”

“是不是找到袁琪的尸体了?”

他脱口说出这句话,把两人皆唬了一跳,蒋惜惜正色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官府并未向外公布。”

沈青皱着眉,“新安府的人已经来过了几趟,若非有新发现,绝不会再来一趟。而袁琪若是活着,两位的表情不会这般严肃。所以我推断,你们一定是发现了他的尸体。”

这番推论合情合理,蒋惜惜倒是对他生出了几分佩服。

她看着沈青,“袁琪来送东西那天,你可发现了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没有,他放下东西,和我们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那袁琪可曾说过自己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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