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先是用一道「东坡肉」哄得爹爹的续弦开心,顺利进入小厨房,再是用其他人闻所未闻的菜式和点心笼络人心,疯狂敛财。

「东坡肉」、「梅菜扣肉」、「面包」、「千层蛋糕」……一道道菜和点心的调味重过食物本身,但胜在新奇,引得众人纷纷感叹春芽是厨神转世。

不用想,这肯定是那个世界的东西。

春枝这时端来「千层蛋糕」,问我吃不吃。

我挥挥手让她放下,仔细打量着眼前之物。

「千层蛋糕」的面皮鲜亮,最上头放了些新鲜水果,中间不知道裹了什么,绵软甜腻,倒是新奇。

这手段,当真和爹爹的妾室一般无二,她也曾做过类似的点心讨好祖母和爹爹。几人也是欢欢喜喜地吃了,连连夸赞妾室的奇思妙想。

不知道爹爹看到这个「穿越者」会不会膈应呢?

我有些迫不及待。

果然,不出半日爹爹就大发雷霆,旁边的祖母脸色也不好看。只有春芽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眼睛像钩子似地勾人。

桌上摆着一盘名叫「冰皮月饼」的点心。

爹爹的妾室做过芋泥糕,形状与这「冰皮月饼」相似。

难怪爹爹和祖母的脸色这么差。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上去触他俩的霉头了。

我用腿轻轻碰了碰伏跪在地上的春芽,示意她赶紧认错。

可我没想到春芽竟然这么大胆。

「老爷,可是春芽做的不好?」

春芽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像黄鹂一般婉转清脆。只是这说话的调调莫名有些熟悉。

我和春枝的脸色齐齐一变,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原本「病死」在空明寺,爹爹的妾室卫莱。

2

我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我害怕。我害怕卫莱又会伤害到我身边的人,我害怕她有无数次转生的机会,怎么也赶不走。

这次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春芽,下次是谁呢?

是祖母,还是继夫人和庶妹?

我不知道。

春枝担忧不已:「小姐……」

这个怪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早就该滚回她的世界了。

还是继夫人的到来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焕爷,你这是干什么?」继夫人弯下腰把春芽拉了起来,抚了抚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多好一丫头啊,跟玉姐儿一般心灵手巧,怎么就让人跪着了呢?」

爹爹显然是气极了,唤着我的大名:「姜成玉,这是你的丫头?」

我低垂着头,「……是。」

轻飘飘的一句话,继夫人就把火引到了我身上。

爹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好好管管你身边的人!」

然后甩着袖子和祖母一起走了。

继夫人把春芽拉在身后,柔声道:「玉姐儿,你别怪阿母。你也知道你爹那个脾气,若是你不出面,春芽可能就被卖到花楼去了。」

春芽抬头,直勾勾地看着我笑,炫耀似地。

我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像是在她的身后又多出了双眼睛在窥探,有些毛骨悚然。

我随口敷衍继夫人几句就告退了,等回头再也看不到她们时才舒了口气。

我回想起刚刚春芽的笑,莫名有些发冷,「春枝,你和春芽睡同一间屋子,有没有觉得哪不对劲?」

春枝仔细回忆,突然激动起来。

「有的有的!经常看到她半夜不睡觉,拿着一张薄片在月光下写写画画。奴婢瞟了一眼,苦于不认字,也不知道她写了什么。」

春枝语气中泛着酸味,

「不知是不是讨得哪位贵人欢心,用心教她认字呢!从前在我们陶家村,她家中是个小地主,而她则是整个村里最不用功的,半个字也不识。如今家境中落,卖到府上来,竟是脱胎换骨一般。」

春枝自觉说错话,不再言语。

不过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倒是春枝口中的「脱胎换骨」更可怕些。

我想到了春枝精湛的绣工。

「你家阿娘不是生了病么,我这有一份不错的活儿,干成了,这钗子就是你的。若是后续干得好,那便还有好东西。」

我拔下头上的海棠花钗子递给春枝把玩,后者欣喜又无措。

「你将春芽写在薄片儿上的字绣到你的绣花布上。尽己所能,能绣多少绣多少,别被发现了。」

我又将钗子收了回来,有了这个甜头在,春枝不可能不做。

「喏!春枝定不负小姐的期望!」

春枝欢欢喜喜地跑回屋里去了。

3

几日后的寅时,春枝摸着黑把绣花布递给我。她面带歉意,手里攥着几块绣花布,有些忸怩。

我也兑现了我的承诺,把钗子给春枝,打发她走了。

等春枝走后,我这才点上千金烛,对着光看。

春枝不识字,字绣的松松散散地,但好在能勉强看出个形来。

奇怪的是,绣花布上的字明明不是我朝文字,少了那么多笔顺,我却意外地能看懂。只是某些字结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2022 年不知道几月几日

我卫汉三又回来了!依旧是熟悉的地点熟悉的人。上次被那个嫡女搞死了,哎,可惜我的马甲又少了一层。也好,姜焕那块油腻的老腊肉我实在是不想面对了。

况且系统为了补偿我,还把天赋升级啦啦啦。两星的厨艺直接点满,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什么火候啊啥的都不怕。】

果然是她。不过系统、马甲这些又是何意?

我翻开下一块布,

【系统推荐把嫡女当做对照组果然没错,这家伙古板的要死,像我们这种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可不就被衬得清醒特别了嘛~

系统给的姜成玉的资料里显示她好像不会诗词歌赋哎,她的丫鬟会,她本人不会,这不就有意思了嘛。

接下来的赏花宴就借鉴一下咱诗仙太白先森的诗词吧~反正这是架空的王朝,咱太白先森的棺材板也不会压不住~】

赏花宴?

我捏紧了绣花布,请帖都还没到受邀之人的手里来,她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

我并不认为一个做饭的丫头,光凭那几口饭足以套出这么大的消息。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去空明寺找空明大师解惑。

好歹卫莱上一世在空明寺里「病死」的,人死前总会有些出格的举动,说不定我能从中找出点什么。

春枝这些日子要绣字,还要忙着给她娘抓药,自然是不能跟着我去的。至于如今的春芽,我也不打算让她跟着去,免得坏我计划。

安排好这些,我便放心地去找爹爹了。

「你说,你要去寺庙中烧香拜佛,小住几日?」

爹爹转过身来,语气不善。

「成玉,你还有一年就要成婚了,莫要节外生枝。」

看来,他早就忘了空明寺里死过一个他宠爱至极的妾室。

「是,近些日子总是梦到些不干净的东西,便想碰碰运气,找空明大师解梦。若总是梦到这邪祟,于我们府的风水也不太好。」

爹爹不耐烦地挥手,「行了,那你快些去。身边多安排几个护院和丫鬟伺候。」

「可女儿怕扰了佛门清净……」

「你决定便是,不过该少的还是不能少。」

得到想要的答复,我才满意地退下。

不过刚到我的院门前,就碰到了继夫人。她身后还跟着春芽。

4

继夫人亲亲热热地拉着我的手,「咱玉姐儿要去寺里祈福了啊,好丫头。」

继夫人平日里虽然不会无故针对人,但也不会像这样亲近自己。

指不准是憋着什么。

果然,她把身后的春芽拉到我面前。

「前些日子,因着我这吃不下饭的毛病才向你爹要了这丫头。现在,你要去寺里祈福,寺中清苦,不如就让春芽跟着你。若是想换换口味,还能让春芽开开小灶不是?」

但是继夫人平日里不是最是喜欢春芽了么,就连隔壁府的夫人来借都舍不得,恨不得把人拴在裤腰带上。

但是继夫人的话我又不好拒绝,不然传出去可不得了。

权衡利弊许久,我还是点头了:「多谢母亲。」

继夫人欢欢喜喜地把人撂我这儿,扭头就走了。

那般松快的模样,像是摆脱了什么麻烦东西后的如释重负。

什么时候,春芽居然也能和麻烦挂上钩了?

我还是觉得我看错了。

直到晚间,春枝把绣花布交给我的时候,才知道继夫人把春枝撂我这儿的原因。

【2022 年不知道几月几日

烦死了,王铁翠这个闹人的糟老婆子。我不就忘了给她买她交代的东西了嘛,至于这么骂我吗?

死老婆子,等我打通这个世界,成为贵人之后第一个把你调到矿场挖矿!累不死你丫的!】

第二张,

【2022 年不知道几月几日

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忘了继夫人每餐必不可少的醋碟,还不止一次……

继夫人要醋碟继夫人要醋碟继夫人要醋碟,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原来如此,我就说继夫人怎么突然要把春芽塞给我。

我想到三年前卫莱刚进府的时候,跟现在比确实是差了些。

我继续翻绣花布。

【2022 年不知道几月几日,

妈的傻/逼系统,怎么这破玩意还能做系统啊。

我说我最近怎么老是忘记一些东西,原来是系统搞的鬼。说什么每掉一个马甲,对身体就有不可逆转的损伤,它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有什么伤害。

二逼系统,妈的。

看来以后得勤写日记了,不然啥事儿都能忘。】

难怪。

卫莱近日来种种诡异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不过我却注意到了导致卫莱诡异行径的东西——系统。

据前文的提示,系统类似于神仙,予奖予罚。而它每给卫莱换一个身份,卫莱的身体便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这一次是忘却许多事情,下一次呢?

会不会更严重。

我心中火热。

哪怕是不能驱逐卫莱也行,她多吃点苦头,我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上一次卫莱换身份的前提是上一个身体身死而后附魂。

也就是说,我还要制造「意外」让卫莱再「死」一次。

空明寺建在山巅,寺中多怪石。

若是有人摸黑不小心撞上去了可不得了。

突然觉得,让春芽跟我去空明寺是个绝妙的主意。

5

几日后,我坐上马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空明寺。

这群人还是我有意减少数量而来的。

因护院众多,一路上没有贼人拦路,所以翌日清晨,我们顺顺利利地到达空明寺。

空明寺高百丈,隐于云层间,自有一种缥缈之感。卫莱当然是没资格进寺内的,而是拘在寺外。

据前人所说,空明寺有五百层台阶,只为心诚之人而设。

五百层而已,如果能驱逐卫莱,我五千层都愿意爬。

我挥退了一群护院,只留下几个丫鬟跟随。

在空明寺的晨钟中,我隐约听到了卫莱心中的抱怨声。

『这大小姐真是闲得慌,家中的好日子不过偏偏把你爹我拉过来爬台阶,我焯你老木。』

『求神拜佛有什么用,我手里有个堪比神明的系统,还不如来求我呢!』

『迷信迷信,啧啧啧。封建社会的女的就这样,遇上点啥事儿就要拜佛烧香吃素斋。有用吗?』

这些声音好似成串的炮仗,噼里啪啦地炸个不停歇。

我脚下一顿,转头看向身后的卫莱。

卫莱披着春芽的皮囊,用手作扇扇风,鼻尖一耸一耸地。

奇怪,卫莱的嘴就没张开过,可耳边还是能听到声音。

这些声音是怎么回事?

更诡异的是,这不是「春芽」的声音,而是卫莱原本的声音。

难道在佛门净地,真的能让这怪物现出原形?

还是得找空明大师。

只有他才能帮我。

日上三竿,终于从山脚爬到了山上。

腿脚麻木,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空明大师,脚底好像生起了无尽的力气。

见我不说话,身后的丫鬟们也不好抱怨,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进寺庙。

我又挥退了一帮丫鬟。

在此之前,我让春叶好生盯着披着「春芽」皮囊的卫莱。

而我自己则在住持的带领下进了空明大师的禅房。

空明大师眉须皆白,坐在禅垫上一动不动。

带路的住持探鼻息摸脉搏,随后脸色一变,道:「空明大师……圆寂了。」

我刚踏进禅房,空明大师就圆寂了……?

是冥冥中自有天意还是有外力在作祟?

若是能再次借助晨钟窥听到卫莱的心声就好了。

我微微弯腰,对住持行合十礼,「敢问小师傅,这晨钟暮鼓几时响?」

但……暮鼓声应该差不多的吧?

住持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了:「晨钟卯时,暮鼓酉时。」

「多谢小师傅。」

道谢完我便一路跟着指引回房。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想到空明大师去云游,或是去其他地方做法等等,但就是没想到空明大师会在禅房里圆寂。

鼻息没了,但空明大师的身体还是温热的。

说明圆寂没多久。

我还是更倾向于人为,或者说,外力。

我只觉得头痛。

空明大师圆寂,又得另做打算了,不知道空明寺还有没有其他大师。

我叹了口气,转身步入游廊。

我没看见的是,在我离开不久后,有道身影悄然而至。

6

酉时,我特地让卫莱随侍身旁,可劲儿往敲鼓声大的地方凑。

现在正是凉爽的时候,我也没再听到卫莱骂骂咧咧的心声,倒是平和地跟系统唠嗑。

我往后瞟了一眼,卫莱微眯着眼,伴着山风,很是享受的样子。

我轻哂,好好享受吧,以后可就没这么舒服了。

等到天色稍有些昏暗的时候,系统和卫莱才开始谈起我感兴趣的话题。

是关于空明大师圆寂一事。

『系统,空明这老毕登圆寂是不是你干的?』

我脚下微微一顿,侧耳倾听。

『是我。』

是道很奇怪地、形容不上来的声音。

『牛哇系统,紧张死我了。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要是被这大小姐发现了可咋办。』

『但是相应地,我这边也会扣除您的积分。』

卫莱啧了一声,『这里扣那里扣的,我哪还有什么积分。本来笼络人心提升好感度这些已经够为难我了。』

『行吧行吧,我度量大,原谅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差不多都忘了。』

系统沉默了一瞬,回复她:『温馨提示,宿主在今晚会有生命危险哦,请宿主做好准备~』

我右眼皮猛地一抽,攥紧了拳头。

这个系统什么都知道,但是又不说全。像是上位者暗中操盘着一切,然后兴致勃勃地端坐在座位上,等着好戏开场。

而且……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是在预兆着什么吗?

卫莱惊呼,甚至忘了用意念与系统交流,「什么……」

我侧目。

卫莱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终于想起来用意念跟系统交流。

『我今晚会死?!』

系统语带戏谑,『对,宿主不仅会死,还会死得很惨喏~』

卫莱急了,隐隐带着哭腔:『系统,我该怎么办,我还不想死,我还没在这异世大放异彩呢。』

卫莱,原来你也会害怕么?

之前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怕」这个字怎么写呢?

系统故作高深,刚传出一个音,便没后续了。

耳畔只剩下山风在呼啸。

原是暮鼓声停了,她们的对话我就听不到了。

又是这样。

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刻,我将要除去卫莱时,线索便消失了。

我心中暗恨。

不愧是祸害,遗千年。

我又心事重重地回了禅房。

回禅房的路上,碰到了一个我意料之外的人——我的未婚夫,陈琢玉。

7

陈琢玉,他这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有待雕琢的玉,而我是块将要成为玉的石头。

我提裙一路小跑,凑到他面前,「琢玉哥哥!」

等跑到他面前才想起来,我朝未婚夫妻在婚前不能见面,否则不吉利。

于是我便抻了抻宽大的袖子,用袖子遮住脸,只余一双眼睛看着对方。

卫莱见状,偏头又是一声不屑地轻嗤。

我没理她,卫莱一向将叛道离经的东西奉为圭臬。

陈琢玉显然被我吓了一跳,不过并不意外。

他展颜一笑,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柔情,「成玉也来祈福消灾了啊。」

我还是用之前的那套说辞,「嗯,最近总是梦到些不好的东西,便想着来驱驱邪。」

「不好的东西……」

陈琢玉闻言,脸色一变。

他往我身后一瞥,恰巧瞧见了卫莱略有些不屑的眼神。

我察觉到眼前的人有些不对劲,但因规矩又不敢往细了探究,只好等陈琢玉主动开口。

结果后者嘴唇嗫嚅着,只生硬地吐出几句告别的话就走了。

奇怪。

他走的匆忙又急切,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似地。

难道他和我一样,也在空明寺里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

我边思量边踱着步子往禅房的方向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卫莱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

翌日,我约了另一个大师。

空明大师圆寂,但好在空明寺不止空明大师这一个大师。

沐浴焚香后,先去拜佛求签,等诵经结束后方可去找大师解惑。

我细细地铺好蒲团,上好香后,跪在蒲团上求愿:异世界之人速速离开这里,信女愿半生茹素。

等香燃尽后,我缓缓睁眼,跟着僧人的指引摇签。

中下签,小凶。

所求之事少有转圜的可能,除非找到机会主动破局。

跟在我身后的春叶忍不住嘶了一声。

不怪春叶惊讶,在异世之人没来之前,我抽的一般是中吉和中平。

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坏。

但现在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一直用计让卫莱身死,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

最差也不过鱼死网破。

「走,去找承德大师解签。」

万千思绪过,我攥紧了中下签去找承德大师。

空明大师的首徒,定有办法。

在僧人的带领下,我和春叶来到承德大师的禅房里。

承德大师比我想象中的要苍老,甚至比他师父更甚。

我不敢懈怠,恭敬地递出签子。

「烦请大师解签。」

承德抬眼盯着我身后的春叶,咳嗽了几声。

我会意,让春叶去老槐树下等着。

承德接过签子,又是看面相,又是瞧了签子,好半天才给出一句话:「需得以身破局。」

以身破局?

什么意思,难道是和卫莱一样吗?

但她有系统,有无限转生的能力,但我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

「请问大师,该如何破?」

我紧紧地盯着承德,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身死可破。」承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你得寻个由头自尽,将身子让给那人。」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承德所在的禅院。

春叶虚扶我一把,见我眉头不展,她也跟着沉默。

我抬眼看向远处嶙峋的石块,「春叶,这趟空明寺之行,算是白来了。」

「白来了?」春叶急了,「怎么会呢,先不说空明大师。光是承德大师,空明大师的首徒,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城南李家的厄运就是他化解的。」

「不就一个梦中邪祟么,哪比得过我家小姐的富贵命。」

「你说的没错,这种邪祟怎么会比过我呢。」

我再次看向远处的石块。

石块后有片湖绿色的衣角,是卫莱。

既然这么想找死,那我就只好成全她了。

8

我特意在晚间叫上卫莱散步消食。

夜晚,怪石,卫莱。

天时地利人和。

一刻钟后,

卫莱躺在巨石旁不省人事。

我用卫莱的裙摆擦了擦手上的灰,喊了人把卫莱抬回房后才慢悠悠地回禅房。

我知道卫莱不会这么轻易地死去,这个身体死了,还会有下一个身体。

不过只要能给她带来痛苦也算值了。

我娘亲和未出生的弟妹当年因她受的苦,她也要受一遍才算公平。

第二日,卫莱醒了。

她的脸色苍白似鬼,一见到身边有人就不管不顾地大声嚷嚷是我想要害死她。

除了大夫,禅房内的人都又惊又疑地看着我。尤其是年轻的僧人,满脸怒容却因为有旁人在而不敢出声。

我笑出了声,她真蠢。

原本这样的人是不配与我为敌的。

我计算好了一切,但还是敌不过她的系统给了她第二条命。

大夫满脸疑惑,「这,姑娘是吃了发物后才昏过去的。这发物应当是没有令人神志不清的作用。」

僧人们脸色讪讪,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我。

卫莱脸色一僵,嗫嚅着嘴唇,磕磕巴巴地说:「那应该是奴婢记错了……小姐,奴,奴婢万万不该不知真相就妄下定论。小姐看在我从小,从小服侍您的份儿上,饶了我这次吧!」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把自己的错轻轻揭过,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她是料定了我不敢在当着这么多人惩罚她。

她在赌,赌我爱惜名声,赌我看在春芽从小服侍我而念旧情。

可惜了。

若是旁人,我可能会罚她一月月银以示惩戒。但她是异世之人,我便不会心慈手软。

『真是猪队友,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我给你台词本都念不好。』

耳边响起系统的埋怨。

门外传来阵阵悠扬晨钟声,我看向窗外,原来现在已到了卯时。

『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这个身体会食物过敏!』

卫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普通的素斋都会过敏,这身体真的废柴,也不能怪我好不好!』

『当初是给了宿主资料的,你没有仔细看吧?你知道系统为了把这个过敏物给消掉,花了多少积分吗?你知道我要吸收姜成玉多少气运吗?』

系统提高音调,『宿主你要是再这么消极怠工,你的穿越之旅可就结束了,你也别想得到任何奖励!』

『别别别,我再也不敢了。』卫莱求饶,『你看这进度条都拉到一半了,找别人还要磨合,花大把的时间,你忍心前功尽弃吗?』

『宿主好自为之,希望没有第二次。』

然后就再也听不见系统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满屋子的人都在等着看我的反应。

「春芽,我记得你几年前不小心吃到旱芹就浑身疙瘩,呕吐不止,那为何还要吃呢?」

我蹙着眉,一副不赞同地模样。

「既然想尝尝鲜,尝一口就够了。你贪嘴不说还胡言乱语,我实在是失望至极。罚银半年,回府后去浣衣房劳作一月,好好长个记性。」

浣衣房里的下人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日日浣衣手泡得发涨不说,还要天不亮就要起床浣衣。

而卫莱最讨厌的事就是早起,每日晨起给我洗漱时都满脸不高兴。

正好,她给自己找到了个受苦的机会。

9

回府后,在我的有意「照顾」下,卫莱日渐消瘦,走路都跟飘似地。

再也没了力气刷好感捯饬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很好,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赏花宴来了。

而卫莱也正好结束在浣衣房洗衣的痛苦日子。

卫莱知道我防着她,赏花宴必不会带她去,所以她又巴巴地黏上继夫人。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菜哄得继夫人高兴,带着她去赏花宴涨涨见识。

赏花宴,字面上是赏花宴,实际上相亲宴。

以才会友,男女同席。已婚妇人可以替儿女来相看,定亲之人也可看个热闹。

继夫人便是来替金钗之年的庶妹相看的,不过庶妹与宴会的主人不过泛泛之交,自然是没资格去的。

刚上马车,春枝凑过来小声耳语几句,随后递过来一张帕子。

我抖了抖帕子,一首恢弘大气的诗展现在我面前。

诗名叫《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妙,果然妙,就连我这个不懂诗词歌赋的俗人都觉得这诗妙。

我啧啧称奇。

从首句到尾句,无一处不震撼,无一处不工整,无一处不惊叹。

可我不信,卫莱这种嘴里吐不出一点墨汁的人会写出这种诗。

再结合之前春枝绣的帕子,这估计是卫莱偷她那个世界之人作的诗。不仅如此,她还准备用他人的诗作在这次赏花宴上大放光彩。

真是可耻。

以他人之作,成己之名声。

春枝瞅了瞅我握着帕子发颤的手,「小姐,这上面写了什么?」

我眯了眯眼,「一个毛贼偷来的东西罢了。」

真是愧对卫莱在薄纸上写的「高度文明的世界」,「高等世界」却养出了一个劣等人。

「到时你只需随声附和我几句便好,或是顺着我的话头来说。」

「是。」

春枝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下了。

卫莱的小动作让我隐隐有些兴奋,甚至连枯燥的赏花宴都觉得有意思起来。

我端坐在座位上,耳朵饱受酸诗的摧残。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令人不悦的阿谀谄媚之声。

稍一定睛,才知道是京城第一才女又作了一首佳作,引得众人惊叹。

词风大气,再加上她今日的装扮,颇有一种风流潇洒的派头,隐隐可比肩男子。

「嗤,这有什么的。」

人群中传来一道轻嗤,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是卫莱。

继夫人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使劲揪卫莱的胳膊肉试图让她别再口吐狂言。

可眼前是一条光明道,卫莱哪管得了这么多。

「不如先听在下所作的《将进酒》再做评判,如何?」

10

众人见她一身丫鬟服饰,原本汹涌的气势也退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卫莱。

尤其是为首的才女李岚章,像是迫不及待要看我府上热闹似地,「好,我到要看看才名远扬姜小姐的丫鬟能做出什么创世佳作。」

李岚章身边的人全都哄笑起来。

她和我一向不对付,此番话不仅是羞辱卫莱,也是羞辱我。

卫莱甩开继夫人的手,整了整衣衫,大声地背出帕子上的那首诗。

结束时,众人全都瞪圆了眼,不敢置信地望向卫莱,就连最有傲气的京城第一才女李岚章也被这首诗震撼了。随后便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也有人疑惑诗里的陈王是谁,不过很快就被其他声音给压了下去。

后者志得意满,颇有些得意忘形,甚至还放话她还写出了几首佳作与众人同赏。

从「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再到「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风格各异,但相同的是都引得众人惊呼感叹。

李岚章很快就被卫莱的光辉盖住。现在,宴席中没人再能想起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狗腿子们去追捧一个身份低贱的小丫鬟,她狠狠瞪了一眼卫莱,好似要把卫莱剌成无数块。

等卫莱背到「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时,尚华长公主被惊动了。

尚华长公主出现卫莱身后,丫鬟嬷嬷环绕身侧,却愣是没发出一点声响。

席上的人见长公主来了,脸色一凛。刚想行礼,却被长公主制止了。

卫莱仍无知无觉,直至背完。

这诗词是背完了,可这次却没人捧场。

卫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扭头看了一圈,正好看到了正对着她微笑着的尚华长公主。

卫莱注意到她身上那件宫服,半盏茶后她噗通一声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参见贵人。」

卫莱连基本的礼仪都没正正经经学过,从哪儿知道标准的宫礼?

估计是系统在帮她。

卫莱不足为惧,可惧的是系统。

「起来吧。」

长公主虚扶卫莱一把,看着卫莱进退有度的模样,很是满意。

「你这小丫头的诗倒是作的很好,从前家中是做什么的?」

「奴婢家中原是地主,后来家境败落不得已将奴婢卖到京城。」

「地主啊。」长公主若有所思,「你是如何作出这首诗的?」

「奴婢小时候经常去田间地头玩耍,经常能看到百姓在地里劳作。四五岁的稚童不能玩耍,只能跟在爹爹后面拾穗。直至今日随夫人小姐上马车时,看到沿街有老者幼童乞讨,有感而发便作出了这首诗。」

虚伪,有怜人之作却无怜人之行为。

卫莱平时见到这些乞讨的老者幼童时,可是嫌弃的不行呢。被他们拉了一下衣角,也会立马躲开,把衣服给扔了。

这都是随行的春叶告诉我的。

卫莱以为她做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虽然这里没有她所在世界的「高科技」,但我有一帮丫鬟。只要定睛看她一眼,就会发现其实她外面裹着的华美衣裳里是腐败的内脏。

「好,很好。」长公主很欣慰,拔下头上的金钗赏给卫莱。

「这,奴婢不能收。」

卫莱很惊喜,小心翼翼地捧着金钗。

「收下吧,你该是属于你的。往后你还会有更大的天地。宴席继续,本宫就先告辞了。」

长公主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走了,只留下宴席里的人面面相觑。

虽然这句话意味不明,但他们能从这句话中品出来一个重要的信息——长公主欣赏卫莱。

11

这次回去后,我再也不能对卫莱「特殊照顾」了。

长公主那话很明显,更大的天地不就是皇宫吗?

这是想把她收入自己的账内,为她所用。

要是在我府上出了事,那谁也担不起这个责。

府里的人也很明白,不再把她当奴婢使唤了。反倒是以礼相待,对卫莱客客气气的,专门腾出一间厢房给她住。

哪怕是家底殷实的继夫人想要吃她的菜,也得付了银子,恭恭敬敬地请她才行。

春叶一脸羡慕,「春芽真是走了大运了,落了水之后像是换了个人似地,不仅做得一手好菜,还会作诗了呢。」

我点头,「确实,和往常大不一样了。」

那可不,还真就直接换了个人。

原先的春芽不知道被卫莱挤到哪里去了。

春叶说的越发起劲,「据说近段时间,春芽还做了道汤,名唤『美人汤』。香的不要不要的,继夫人可喜欢喝了。据春芽说,她打算脱了奴籍后,买间铺子专门做这个汤呢……小姐,这春芽落水一次像脱胎换骨般,要不我也去落一回水?」

我止住春叶的话头。

她要是落一回水,指不定又被系统找异世界的人给占了。

这种事儿我可不愿意再出现一次。

不过,我注意到了春叶前半段说的「美人汤」。

卫莱做了这么久的菜,真正能入继夫人眼的没几道,都是吃了三天就不再吃了。

而这次的「美人汤」却有些蹊跷。

「这『美人汤』,卫莱是何时做出来的?」

春叶思索片刻,「大概是赏花宴前几日吧,那时我还跟春芽同房住,每次从东厨回来,她的身上总是萦绕着这股子香味。」

赏花宴前几日……

那几日卫莱正巧做了一道菜哄得继夫人高兴,蹭进了赏花宴。

从赏花宴前几日到现在,统共有五日。

不简单。

连喝了五天直觉告诉我,卫莱做出来的这道「美人汤」不简单。隐隐有一道声音告诉我:说不定卫莱就会败在这碗汤里。

我吩咐春叶,让她去想办法弄到汤和汤底。

头两天,春叶一直没有动静,反倒是我听到了前朝要封赏卫莱的消息。

原来是这段时间卫莱研发出了水车灌溉法,粮食产量翻倍,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再加上长公主的引荐,破例封为女官。

虽然女官职位不大,但能接触到许多贵人,前途不可限量。

但若是卫莱做出了什么错事,上头的人还是会怪我府管教不利。以卫莱的智商,她肯定会捅出乱子的,就算有系统兜底也没用。

卫莱走了大运,可我和府上近日来都在倒霉。

我急得上了火,满嘴燎泡。

我并不知道这是卫莱吸收我气运的成果。

好在过了好几日,春叶顶着一脸锅灰把汤给端来了。

她和我大倒苦水,「这汤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只提供给夫人不说,用完的残渣还不舍得倒。幸好奴婢机灵,给了银子混进去,这才拿到。」

这么神秘?

不过现在重要的事要让春叶把嘴闭严实。

我把妆奁里的钗子赏给春叶做封口费。待春叶喜滋滋地捧着钗子离开后,我这才掀开汤盅查看。

12

刚一掀开,就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飘进鼻端,直冲天灵盖。

怎么这汤这么香,难道是有系统帮忙的原因?

好像也不可能,之前卫莱做的东西顶多是新奇了点,但绝对没这道汤这么诱人。

我拨了拨汤匙,捞出来一些褐色的壳儿。

这东西是什么?

再三思索下,我把汤里剩下的壳儿捞上来,擦干后包入帕子里。

这东西还是交给大夫检查的好。

我不敢给府医检查,这要是禁药,全府完蛋。

我只得乔装一番,偷偷出门找巷子里的老郎中看。

老郎中经验丰富,可惜断了腿。做不了重活采不了药,只得蜗居在巷子中等病人来找他。

这是最稳妥的。要是去找医馆里的郎中,还会留下证据。

而这里,只有老郎中一人。

老郎中仔细端详微微湿润的壳儿,又嗅又看的。脸色凝重,过了好一会才开口:「姑娘,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是我一相熟的朋友做汤用的。」

老郎中意味不明地笑,「御米壳可是我朝禁药,食用者可成瘾,长期食用者身形消瘦,甚至还会死亡。但这若是突然停了,则会痛苦不堪。」

老郎中扫了一眼我身上的丫鬟服,「你这朋友可是在给主人家投毒。若是不想全家都被蹲大牢,就赶紧告发去吧。」

我给了老郎中一些银子,捏着包着御米壳的帕子走了。

现任皇帝的母妃就是被这御米壳给害了,不过三五年就香消玉殒,彼时的皇帝才黄口之年。皇帝登基后,对御米壳把控愈发严格,

卫莱真是好大的胆子,为了往上爬,这种禁药都敢用。甚至还想开间铺子,放了禁药的汤卖给老百姓喝。

这若是被发现了,可不是卫莱一个人的事儿,而是全府都要被她连累。

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去告发卫莱,而是如何保证府上不受牵连,且卫莱再无任何翻身机会的前提下再告发。

卫莱,这鲜花美名加身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13

在我和有意地传播下,京城里突然突然出了几首童谣。

春叶唱到一半,我突然回过味来:这首童谣不是我传出去啊!

我传出去的是卫莱抄来的诗词里的漏洞,跟她家可没什么干系。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京城第一才女,李岚章。

她虽然颇有才华,可最是不服人。她所认可的才子才女,先是这人有好的家世,再是看其人的才华。

卫莱身份低微,但却能一口气出了许多佳作,引得追捧她的人纷纷去捧卫莱的臭脚。在李岚章眼里可不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再一打听,这童谣果真是李岚章传出去的。我传出去的东西虽然掀起了波澜,但没李岚章传出去的童谣响亮。

卫莱肉眼可见地慌了,放下手里的活去敲长公主府的门,想询问她这童谣会不会影响她当女官。长公主的门敲不动就带着纸笔去求见皇帝。

卫莱是在意女官这个职位的。

前几日春枝把修好的帕子递给我,帕子上满是卫莱对女官的渴望,什么既然她走不了「杨贵妃」的线冠宠六宫,那就走「上官婉儿」的线,当个大女官,让世人都仰慕她。

等她达成了「上官婉儿」的成就,就想办法让系统来个时空错位。等卫莱回到她那个世界,不日就会出土本朝的东西,到时候全世界都知道有她卫莱这么厉害的人。

我本以为这件事会引起上头的重视,等了好几日上头都没有动静。

等肥皂和硝石制冰在皇家贵族广泛流传后,我才得知:卫莱把异世界的许多方子献给皇上免去了责罚。

而肥皂和硝石制冰只不过是数多方子里的最不起眼的两个。

比起诗词是否是卫莱所作、父兄有没有善待百姓,皇上最在意的还是这人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而今正值酷暑,硝石制冰很好用。王公贵族也不需要苦哈哈地等冬天存冰用了,省去了不少人力物力。不过普通百姓却是没资格用到的。

在肥皂的基础上,卫莱又研发出了香皂。一朵雕花对应着一种味道,各种花草果子都能做成香皂。

不过想要的味道过了这个季节就没有了。因此,一块香皂炒出了天价。

皇家也派其他人做香皂,可一样的方子,就是没卫莱做得好。无法,只得来找卫莱来做。

后者赚的盆满钵满,掏了银子消掉了卖身契,买了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等着上头传唤她去当官。

不过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算了。

继夫人好几天没喝到汤,浑身刺挠,躺在自个房间里哎哟哎哟地直叫唤。可朝廷官员哪是那么好请的,回回都吃了闭门羹。

庶妹含着一包泪,抽抽搭搭地求我帮忙请卫莱回来给继夫人做汤。

「姐,我求你了姐。请春芽回来给姨母做汤成不成……姐姐与春芽从小长到大,肯定能说服她来的。」

14

庶妹吸吸鼻子,眼睛通红。

庶妹的生母早早去世,继夫人作为续弦嫁进来后才有人可依靠。

我皱眉,「可这我也不能打包票,爹爹都没法子的事儿我估计也没法。」

庶妹闻言哭的更伤心了。

见庶妹如此,我佯装沉思,实则是回想之前承德大师告诉我以身破局的法子。

「不若这样。春芽能脱奴籍全靠皇家,肯定会办温居宴,若是无事,皇帝与长公主定会前来捧场。」

庶妹有些迟疑,「这……姐姐的意思是让我们在那个时候去蹭温居宴?」

我点点头,「正是,春芽碍于颜面,就算没有请帖,也会让我们进来。」

有再多不满,也不能放在明面上。若是惊扰圣驾,落得个白眼狼的名声可不划算。

「可这,春芽也不一定会在温居宴上做美人汤吧?」

我笃定道:「她会。春芽之前有说过脱了奴籍后想开铺子,肯定会在这次温居宴上做她拿手的几道菜。达官贵人若是肯定了她的菜品,即使春芽的铺子还没开,名声就先传出去了。」

毕竟卫莱点满了厨艺天赋,肯定不舍得浪费。

剩下的无需我多说,无非就是后者又是赚的盆满钵满。

庶妹又惊又疑,「这……这能行吗?」

「只要母亲和你拉的下这个脸。」

实在没办法了,庶妹也只能采纳这个建议。

不日后的温居宴上,果然有不少达官贵人前来。

还有不少的小姐公子。她们之前没参加赏花宴,但是却一直用着卫莱做的香皂和冰,一直想来见识见识这位奇女子长什么样子。

卫莱果然来者不拒,就算没有请帖,但一看到成群的丫鬟随从也会让门口的小厮放行。

我轻嗤一声,不愧是异世界来的人,连腰牌都不知道检查。

若是别有用心的人混进去,出了事,这顿宴席可就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了。

对外宣称继夫人得了怪病,自然是来不了的,所以这次就只有我和庶妹前来参加。

不多时,皇上和长公主驾临,菜肴这才一道接一道地摆上桌。

「拍黄瓜」、「开水白菜」、「鱼香肉丝」、「肉夹馍」,看的人应接不暇。

甚至还有用琉璃盏盛的颜色鲜亮的酒水。据一旁传菜的丫鬟所说,这是「鸡尾酒」,它不似其他酒水一样烈,并不醉人。

盘坐在对面席的贵女闻言,小抿了一口,眼里满是惊艳:「好喝,世上竟然还有这种酒水。」

这一切,卫莱都尽收眼底。

她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最好是一人一嘴把她未来铺子的名声给打出去。

这一顿宴席,宾主皆欢。

庶妹扯了扯我的衣袖,焦急得很,「姐,这汤什么时候上啊?」

我拍拍她的手,「别急,会上的。」

承德大师早就算到今日了,在几月前便叫我做好被夺舍的准备。

就算是没有这美人汤,也肯定会有其他的东西让卫莱再无翻身的机会。

果然,在大家吃到一半时,卫莱让下人端上来美人汤。

众人疑惑,这菜都上齐了,怎么又突然端出一盅汤?

不过他们很快就被汤里的异香给勾住了。

卫莱让丫鬟小厮挨个席面地介绍。

「这汤名叫『美人汤』,是用多种补药熬成的。女子吃了美容养颜,男子吃了强健有力。若是各位喝着觉得还不错,我家娘子以后就开间吃食铺子卖这个了,还得靠诸位赏脸来捧场。」

众人又一阵惊叹,不疑有他,争着跟同席的人抢汤。

15

我想起了继夫人躺在榻上涎水直流的场面。啧,这也叫美容养颜,健壮有力?

怕不是一口就给人喝病了。

见庶妹有些意动,我拉了拉庶妹袖子叫她别喝。

「为何,这不是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吗?」

她有些不满,她是坚信喝这个可以美容养颜的。

庶妹年纪尚小,生长环境单纯,不清楚继夫人发病就是因为这碗汤。

若是我说继夫人就是因为这碗汤变得不像个人样,庶妹肯定不信。

我朝快见底的瓦罐努努嘴,「这席上一人一口汤,可不就没了?你不得给你母亲多留点?」

「也是。」

庶妹有些不舍,但为了躺在病榻上的继夫人,忍着盅内的异香,硬是一口都没喝。

美人汤是最后端到皇帝和长公主席位上的。

不同于其他席位,皇帝与长公主那份的美人汤是用玉盅盛的,就连香气也比别的席的汤浓郁。

一看就是用足了分量。

甫一端来美人汤,皇帝脸色大变,就连长公主的脸色也变得铁青。

这是他们发怒的前兆。

端汤的丫鬟见皇帝和长公主动也不动,在心底默默吐槽:皇家怎的还是泰山崩于前面而不改色的性子,一般人闻了这汤,早就被勾没了魂。

就连她也忍不住在后厨舀了几勺尝尝。

「这汤是谁想出来的?」

丫鬟见长公主脸色不对,以为她跟其他人一样想赏给主家一些东西,便老老实实回答:「是我家主子,这些菜品和汤都是她一人想出来的。」

「好啊,真是好极了。」皇帝怒极反笑,「把她叫来。」

我只知那日卫莱欢欢喜喜进了隔间,便没了动静。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已是三日后。

春叶慌忙跑来报信儿,「主子,春芽被打入大牢了,不日就要问斩!」

打入大牢,问斩。

我仔细咀嚼这几个字眼。狂喜瞬间淹没了我,浑身颤抖,激动地眼泪都出来了。

春叶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询问,「小姐,小姐?」

「无碍。」我表情龟裂了一瞬,佯装擦泪,「只是感慨,好好一个人,怎会走到这般境地。」

春叶叹了口气,「是啊,要是她好好地呆在咱府上,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怎么会被问斩。」

「好了,既然消了奴籍,就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以后也不许提她,即便以后我问起也不准说。」

「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春叶还是老实应下了。

其他的丫鬟也是一样,再也不准提及此事。以及之前绣帕子的春枝,也得把此事烂在肚子里。

毕竟,卫莱问斩时,就是我被夺舍之日。

准备好一切,得与身边的人好好告个别。

尤其是,陈琢玉。

若是承德大师接应不成功,我估计会消散在天地中。

这次告别,可能是最后一次告别,我不能因为私心而耽误他。

陈琢玉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来找他,一点也不意外。

他宠溺地揉了揉我的脑袋,笑着说:「怎的突然想来找我了,不守你的规矩了?」

我顺了顺快揉成一团杂草的头顶,噘噘嘴,「就是想来看看你而已。」

他一眼就瞅见我眼下的乌青,「又魇着了?这都多少年了还缠着你。」

我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我小时候被梦魇住烧了三天的事。

于是含含糊糊地回他,「嗯。这次做了很不好的梦,梦见我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不过这不再试梦,而是未来会发生的事。

若到时候,陈琢玉发觉不了怎么办,要是卫莱顶着我的身体跟他成亲……

我实在是不敢想下去。

「给你。」

不如现在就斩断这段缘。

我还是把平安扣掏出来了。

这是我们两家定亲的信物,他一份我一份。

陈琢玉皱眉,没收。

「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双眼实在是太明亮了,转而又偏过头躲避他的视线。

「我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也许不会回来了。」

承德大师也是行的夺舍之法,不过他的夺舍之法与系统的有些不一样。

承德大师是把生魂安到傀儡身上,系统则是随意夺了还活着的人的躯壳,把魂魄塞进去,鸠占鹊巢。

至于原本的魂魄?

早就不知道被挤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我不收。」陈琢玉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无论你去哪儿,我都等你。」

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就被堵在喉间,半个字都不出来。

「那真跟我昨日做的梦一样,我不再是我,你还会认得出来吗?」

陈琢玉早就习惯了我这么问他,毕竟我小时候也经常缠着他说梦中无厘头的事儿,但他每次都会认认真真地回答。

「是你,我就认得。」他塞给我一颗糖,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以后退亲的事就不用说了,你说了我也不听。」

「哦。」

我捏着糖,无功而返。

现如今,我只能等卫莱行刑那天,祈祷承德大师做法顺利,不至于让我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16

再次睁眼时,屋内已经不是熟悉的陈设。身下好像是一个法阵,摆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压在上边。

旁边是脸色苍白的承德大师。见我僵硬地挪动着身子,舒了一口气。

「总算没失败。」

我不太熟练地用傀儡的身体行了一礼,「多谢大师出手相救。」

承德大师撑着手站起来,「哎,不必言谢。妖孽霍乱我朝,本就违反天意。」

「施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跟大师一样,不希望她再祸害我身边的人了。」

府里边的人都被卫莱嚯嚯的不成样子了。

想到继夫人和我娘亲的惨样,我敛了敛眸子,却因这具傀儡身子没有眼睑,看起来十分呆滞。

「定当竭尽所能。」

承德大师转身想走,我艰难地伸开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大师,能否换个稍微灵活一点的傀儡。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去看看。」

承德大师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了句「等着吧」就走了。

等着?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但承德大师救了我,我也不好强迫他给我换具灵活一点的傀儡。

也只能等着承德大师再次回来了。

一连几天,承德大师都没出现在禅院。

但这些天我除了等待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一直在钻研这木头身子能干什么。

当木傀儡也并非不是没有好处的。

比如说不需要用膳,不用出恭,也不需要睡觉。不会受伤,更不会疼痛。

那我就大胆地拿起针线绣花了,以往怕疼,现在我可是个木头,扎了就扎了,反正不疼。

倒是比做人方便很多。

就是香客来拜访承德大师的时候不太方便,我只能蜷缩在一堆木头里一动不动。

不过跟在承德大师身后的香客倒是有点眼熟。

木头身子沉重,我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去瞅那人。

好家伙,竟然是陈琢玉。

陈琢玉对着承德大师行了一礼,「多谢空明大师救我妻。」

空明大师?

难道是最近几天作妖的太厉害,把木头身子作践坏,导致我听岔了?

承德大师笑眯眯的,像个老狐狸,不过这次倒是没说什么为天下苍生之类的话。

「一命还一命罢了,若不是陈公子,我早就被那个妖孽给害死了,哪还有现在的悠闲日子过。不过,你不问问你的未婚妻吗?」

陈琢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成玉聪慧。」

「烦请大师算一算这妖孽的命数。」

「这妖孽也活不长久了。温居宴上我混进去看了她的面相,这大妖孽印堂发乌,我估摸着这大妖孽身上还有一个小妖孽,不断地吸她的精气。」空明嘬了一口茶,「等这小妖孽吸完大妖孽的精气,估计人就没了。」

陈琢玉低垂着眼,递给空明大师一颗圆溜溜的珠子。

「能否快些,我怕时间久了,噩梦成真。」

「好,尽力。」

难道陈琢玉也跟我一样也被噩梦缠身了?

我有些不解。

我小时候被被梦魇住了,烧了三日,此后反应便慢了半拍。而一到晚上便噩梦缠身,不过一醒来就忘了个干净,只记得这梦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陈琢玉就从没做过什么噩梦,甚至梦也很少做。

从前还使小性子说是陈琢玉把噩梦都渡给我了。

难道,他现在也跟我小时候一样吗?

17

等二人都走了,我才缓缓地从一堆木头里爬起来,在外面绕了一圈然后再回禅院。

再回来时,空明已经在蒲团上坐着了。

空明抬眼看了看我,「回来了?」

我艰难地用木脑袋点点头。

「换个傀儡身子大概是没可能了,不过我这儿有卫莱的消息,想不想听?」

我就想听这些续命呢!

我又点点头,拂去耳旁的木头碎屑,竖起耳朵认真听。

卫莱被斩头的时候还是懵懵的,本以为能靠歪门邪道发家致富。但不知怎么的,系统没告诉她今上的母妃因这花殒命。

哪怕再多的方子也无法平息皇家的怒火,只能被迫舍弃这个躯壳,从而夺取我的。

但夺了我身体的卫莱也不是那么好过。

夺了我的身子后,一日比一日消瘦,这几日还咳起血来了。

我突然之前想起空明和之前系统所说的话。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卫莱没有完成任务得到积分,系统就会榨干宿主维持形态。再加上之前卫莱捅出的篓子,系统的积分也消耗了不少。

而作为气运源头的我不仅活着,还活的好好的。她们分不到气运,自然也就变成这样了。

我动了动嘴唇,「那……」是不是马上就结束了?

「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该消失了。」空明点点头。

「不过这俩妖孽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空明眼神一厉,「若是大妖孽身上的小妖孽作乱,附身到另一人身上,那我朝必将迎来风雨。」

「圣上余怒未消,眼下不是公之于众的好时机,怕是会牵连施主府上。所以烦请施主在回魂那日,把这颗舍利子扔向那小妖孽。」

空明摊开手掌,摆在手心的俨然是一颗玉白色的舍利子。

「它可驱散任何邪魔。」

我接过,行了一礼,「多谢大师。」

就算是空明大师不说,我也不会放过系统。

它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所谓的任务,所谓的穿越,也不应该再出现在此处了。

终于到了回魂那日。

我捏紧舍利子,我已经等不及要弄死系统了。

系统给爷死。

这是跟卫莱学的。

再次躺在法阵里,已是换了一种心境。

我感觉浑身轻飘飘地,但不知飘往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四肢柔软,不再是没有感知觉的木头。

空明大师说,系统在卫莱死后还会滞留在身体里一段时间。

我估摸着是怕榨不干卫莱,囤力气寻新宿主。

很快我就在灵台处找到了系统。

系统呈半透明状,面板弹出无数的警告。已经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正好,我把舍利子往还未离开身体的系统一扔。

系统化成了碎片,消散在灵台里,依稀听得见系统不甘的怒吼。

一切,尘埃落定。

而我与陈琢玉不日后将要成亲。

陈琢玉番外

我好像历经了两世。

梦里满目都是红色,屋外是宾客祝贺我娶得美娇娘,屋内是我的心上人,大红色的鸳鸯被单上洒满了莲子和花生。

手心沁出了汗,竟然还发着抖。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与成玉成亲了,她不再是我的小青梅,而是我的夫人。

跟着喜婆的指引,我用喜秤挑开了成玉的红盖头——

可那双眼睛却陌生极了。

她四处打量着新房,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我心中仿佛有惊雷响过。成玉小时候烧了三天三夜,从来都是比旁人慢三秒,就连看人的眼睛也是。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挑起红盖头,便好奇地睁大双眼打量我,在打量新房。

我压住心底的火,仔细听她的嘟哝声,却也只听清楚了后面的那句:「原来在古代成亲是这样的呀。」

她不是成玉。

可她的脸又确确实实是成玉。

我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了。

她歪着头,笑着看向我,「相公?」

我忍不住扔下喜秤就跑了,连合卺酒都没喝。

我做不到跟不是成玉的人亲密,更想找到成玉。

于是便请示皇上,派我去治灾。

正好是成玉的外祖家附近。

可一日复一日,灾治了大半,却一直找不到成玉。

我有些灰心,但还是没放弃找她。

直到后来遇到一个方士,他告诉我,成玉可能是被邪祟夺去了身体。

我突然舒了一口气,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也掉了下来,只听见一句果然如此。

但方士修为尚浅,只知道他们寺庙内供奉的舍利子有驱散邪魔的功效,却不知道被强行驱逐出去的魂魄去了何处,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那日正好是中秋,沐休一日。我抱着酒坛子,几乎是醉死在宅子里。

就连天上的月光,也好像是成玉。可一旦伸手去触碰,成玉就碎了。

一年后,家中传来噩耗——成玉去了。

准确点来说,是成玉那具身子去了。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假成玉死了,真成玉会不会回来了?

我请了几日假,马不停蹄地赶回家。

没有死而复生,没有回魂。

成玉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跟她一起离开。

再次睁眼时,天地变幻,我重生回到了定亲前。

成玉,这一世我们该有个圆满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