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明朝嘉靖年间,应天府城南有一木匠,姓王名劳物,以一技之长谋生。王劳物勤恳本分,奈何囊中羞涩,不得不年年在外奔波,讨生活度日月,留下妻子田氏在家,相依为命,日久天长,夫妻之情日渐淡漠。
这一年开春,王劳物又要负笈远行。临行前,见妻子病倒在床,于心不忍,遂将她送去女儿王菱汐家中调理。王菱汐与夫婿路小凤乃是一对两小无猜的恩爱夫妻,对公婆更是恭敬有加。听闻婆婆要来歇脚,路小凤忙不迭地打扫院落,置办床榻被褥,王菱汐则亲自下厨,煨汤熬粥,备下各色时鲜补品。眼见女儿女婿如此殷勤,王劳物的心也踏实了大半,只叮嘱几句"照看好你娘,切莫怠慢",便头也不回地上路了。
一路风餐露宿,不觉已是盛夏。王劳物拖着一身疲惫,归心似箭,急冲冲便往女儿家赶去。推开院门,却不见亲人迎候,反倒撞见一副匪夷所思的情景:只见田氏手足无措地瘫坐在堂屋椅上,腹部高高隆起,已是六七个月的身孕!一旁的女儿抚掌欢笑,喜形于色地冲上来喊道:"爹爹回来了!你瞧,娘怀上了,我们要添小弟小妹啦!"
此情此景,直叫王劳物目瞪口呆,五雷轰顶。他哪里还顾得上寒暄,二话不说便揪起田氏衣领,一个劲地往家拖。田氏又是挣扎,又是哭喊,引得街坊邻里纷纷侧目,议论纷纷。好不容易拖进家门,王劳物便仰天长叹,乜斜着眼恶狠狠地盘问起来:"你这贱妇,好啊!才半年不见,竟有了身孕。老实交待,孽种的父亲是谁?!"
田氏闻言羞愧难当,登时泪如泉涌。半晌才抽抽搭搭道:"老爷,你那不中用的破病,我不是心知肚明么?你常年在外,几时顾过我的冷暖?是我见小凤忠厚老实,又是自家女婿,一时糊涂,才引狼入室,失了妇道。你要杀要剐,随你处置,只别告诉菱汐,莫叫娘女情分尽断才好!"
王劳物闻言更是悲愤交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何尝不知自己有隐疾在身?当年跌下房梁,伤了那处,便再也没能尽过夫责。这些年间,只吃得了青灯古佛,独守空房。他本想纳个小妾,也给田氏一个名分,奈何囊中羞涩,无钱置办,也就不了了之。如今妻子竟做下这等禽兽之事,还美其名曰"糊涂",岂不教他颜面何存?
怒火中烧之下,王劳物提刀就欲冲去女婿家讨个说法。田氏死死拽住他衣角,哀求道:"官人切莫冲动啊!路小凤虽非正人君子,到底也是一时糊涂,你若是闹到女儿跟前,岂不是自毁长城?再说现在虽是六七个月,可万一……你忍心叫肚里的骨肉没了爹娘?"一席话说得王劳物心头火气渐消,想想田氏虽有过失,到底也是自家妻子,女儿若是守了活寡,也怪可怜的。他长叹一声,收起屠刀,愁眉不展地坐在椅上,盘算起日后如何收拾这摊子烂事。
田氏见丈夫消了气,便松了一口气。她悄悄抬眼,见王劳物闷头吃饭,根本没瞧自己一眼,心中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一个转身,她便进内室梳妆打扮起来。铜镜映照着她风韵犹存的脸庞,看上去虽已年逾四十,却也风情万种。自打出了这档子事,田氏倒学会了打扮自己,时不时在门口摆弄花草,摇曳生姿,引得过往男人频频侧目。王劳物对妻子的变化心知肚明,既是悲愤,更多了几分恨意。他终于按捺不住,头也不回地收拾行囊,冷冷丢下一句"我走了,你自己保重",便径直出了家门。
王劳物的背影刚刚消失,天色便渐渐昏暗。一轮明月爬上东墙,月华如练,却照得庭院森森,透着几分鬼气。田氏轻手轻脚掩上房门,转身去后院洗浴更衣。她挑了件大红衫子,将一头乌发高高盘起,插上两朵鲜花,又在脸上薄施脂粉,端的是风情万种。收拾停当,她便躺倒在罗帐之中,静候意中人的到来。
没多时,窗棂吱呀一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翻了进来。借着昏暗烛光,只见那人长身玉立,目如点漆,风流倜傥,不是旁人,正是村里远近闻名的二流子李允泽。这厮仗着一副好皮囊,在村中惹了不少风流韵事。他自从见了田氏,就起了歹念。如今得了手,自然化身饿虎,扑向田氏就是一阵毒噬。田氏也不顾膨胀的腹部,与他抵死缠绵,浑然忘我。
正在酣战之际,突然"哐当"一声巨响,床板无端塌陷,紧接着钻出一个人影,不是旁人,正是怒发冲冠的王劳物!他一手提着寒光凛凛的菜刀,一手攥着血淋淋的鸡毛,大吼一声:"奸夫淫妇,看你们还往哪里逃!"李允泽闻声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穿衣裳,撒丫子就往外逃。田氏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躲到床下,只留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瞅着丈夫,活像只惊弓之鸟。
原来,王劳物一开始就觉得田氏的辩解有些蹊跷。且不说路小凤向来老实巴交,断不敢犯下如此天大的罪过;单凭田氏最近的反常举止,鬼鬼祟祟,前后矛盾,就知其中必有古怪。王劳物生性多疑,他早就察觉妻子不轨,只是一时拿不到证据。如今他故意扮作远行,实则藏在床底暗中察看。果不其然,当晚就捉到了奸夫淫妇行苟且之事。
见事已败露,田氏也顾不得遮掩,一五一十招了。原来她早与李允泽眉来眼去,两情相悦。平日里但凡王劳物不在家,二人便偷偷幽会,竟以院中花盆为暗号。去女儿家养病时,夜深人静之时,李允泽照旧前来,不想酿成苦果。田氏自知理亏,才会信口雌黄,嫁祸于女婿。此番被捉奸在床,也算是恶有恶报,天理昭昭。
一番审讯过后,王劳物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他悲愤交加,痛斥妻子"心如蛇蝎,不可教训"。田氏见丈夫势要休妻,也顾不得体面,当场下跪求恳,只求一纸休书。她分明道:"官人,你我夫妻一场,我虽有错,却也是你始乱终弃在先。我年方四十,总不能守活寡一辈子吧?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相安无事,就当没发生过这档子事,如何?"王劳物见她无耻至此,也懒得多言,当即提笔写下一纸休书,将田氏逐出家门。
就这样,田氏欢天喜地跟了李允泽,自以为从此可以快活自在,再不用受丈夫的管束。谁知李允泽虽生得一表人才,骨子里却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主儿。有了孩子的母亲,他很快就失了兴趣,整日里花天酒地,在外面勾三搭四。一来二去,田氏在李家的日子苦不堪言,时常挨打受骂,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腹中胎儿也难逃一劫,没到足月便小产而亡。
田氏悔不当初,痛哭流涕,这才发现丈夫的可贵。奈何覆水难收,王劳物如何还肯收留她这个不贞之妇?女儿更是恨其连累夫家声誉,早已断绝母女关系。到头来,田氏只落得个饿死街头的凄惨下场。临终之际,她不住地喃喃自语,只怨自己当初红杏出墙,以身试法,自食恶果,死有余辜。世人听闻此事,无不唏嘘不已,恨铁不成钢。
自打妻子偷汉,王劳物便足不出户,自己种菜洗衣,相依为命。虽是晚景凄凉,他却怡然自得,再没有外人叨扰。路小凤夫妇更是恩爱如初,夫唱妇随。若不是当年那桩丑事,两口子还真不知自己的感情能如此深厚。事过境迁,世人渐渐淡忘了田氏的事迹,然而"不贞洁的下场"却成了父母训诫女儿的口头禅。但凡家有女眷,莫不以此为戒,教导她们安分守己,洁身自好,免得重蹈覆辙,毁了一生。
正所谓:"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造孽太多,福泽就少;善行多积,祸殃就少。田氏一念之差,自毁名节,最终落得身败名裂的凄惨结局,真真教人扼腕叹息。希望今人引以为鉴,慎之又慎,切莫重蹈覆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