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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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勇将军(前排左一)下连当兵时和海军官兵亲切交谈

海军领导积极响应毛泽东的指示,到最艰苦的舰上当兵,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第一个响应。当他扛着背包登上“井冈山”号舰时,受到了舰员的热烈欢迎。一个月后,他离开该舰返回后,轮到副司令员饶守坤去当兵,恰巧也分到该舰。在临行前那天晚上,秋高气爽,明月当空,陶勇和饶守坤围坐在小桌旁,他特别高兴地给饶副司令员传授了上舰当兵的经验和体会。他说:“一要放下架子,用行动证明自己真是兵,人家才不把你当首长看;二要与战士一样要求,才能当好兵,我和战士同吃、同住、同劳动、同学习、同娱乐,‘五同’一天下来,真有些腰酸背痛,但也要坚持到底;三是要多谈心,才能多了解些情况,多解决些问题。”

随后,饶守坤上舰当兵时,也学会了陶勇的“五同”,与战士一样扛包、上哨、帮厨、搞卫生。当时,他发现一名安徽籍战士个子不高,但干什么都特别卖力,往哪儿一站都很突出。后来舰上的同志告诉他,这个战士全靠陶司令员帮助。他的家庭经济十分困难,一度不安心部队工作,躺着不干闹复员。陶司令员一方面与他多次谈心,一方面为他解决困难。后来这个战士说,不好好干一是对不起党的培养,二是对不起陶司令员。舰领导还说起其他几个落后战士,也是在陶司令员的帮助下进步了。

休息时,舰上的干部战士围着饶守坤,争先恐后地说着对陶司令员的印象。枪炮长说,陶司令当司令像司令,当兵像兵,他一坐一站,一举一动都很规范,处处显示出军人的威严和风度,真让人佩服。一名四川籍战士说,没想到赫赫有名的陶司令员居然这样普通,白天跟我们一块训练,晚上还去站岗。另一名战士抢过话头说,陶司令员擦枪、擦炮、冲洗甲板、整理内务可认真啦。一名炊事员接过去说,他还会炒菜做饭呢,经常帮厨,我们班长在班务会上还表扬他呢。

从这些议论中,饶守坤切实感受到陶勇在干部战士中的崇高威望,也确实看到了他联系群众的好作风。

对于将军来当兵,作为基层部队的领导,心情是复杂的,比如“井冈山”舰的领导就很有顾虑:这么大的官,咱这个舰怎么装得下?万一弄不好,让首长吃不好睡不香,弄出一身病咋交待?大家七嘴八舌地出点子,各个环节都想到了,紧张的心情才稍有缓解。

1958年11月14日上午,“井冈山”舰全体官兵站立在虬江码头上,欢迎陶勇和另外7位校尉军官上舰当兵。当天晚上副政委边照玉点名时,叫:“陶司令!”

没人回答,边照玉为难地看着陶勇,欲说又止。陶勇跟他说:“我是你的一个兵,应该叫我陶勇啊。”

边照玉只好鼓起勇气叫了一声:“陶勇!”

陶勇立即立正,大声应答。他郑重宣布:“今后大家不要叫我司令了,就叫我老陶吧,我要当好一名普通水兵。”尽管他这样说,但大家见了他总是十分崇敬地向他敬礼。他不满意了:“不要给我敬礼,我要向你们敬礼,你们是首长,我只不过是一名‘三等水兵’啊!”

有位老兵夸起陶勇来:“你真是个好兵。”

舰队司令员当兵的第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舰上的日常生活是繁忙的,经常从早忙到晚。清洁保养、战斗操练、政治学习,夜间还要进行全舰性战斗演习。陶勇与7位干部分别在各班吃住,士兵舱人多,夜间不是张三起来解手,就是李四起来值更执勤,稍有动静,就会影响这几位老同志睡眠。担心首长睡不好,舰上许多战士都提意见要给首长换个地方,特别是正副航海长担心照顾不好陶勇而感到压力很大。边照玉副政委和白贵元副舰长向陶勇汇报了大家的心愿,陶勇说:“不和士兵同吃、同住、同学习、同劳动、同娱乐,那我还来当什么兵?你们舰领导看我说的对不对呀?”

边照玉和白贵元面面相觑,真说不出什么。只好让他们继续住士兵舱。

舰领导了解到陶勇爱吃的几样东西后,有一天,就在舰上准备了茅台酒、狗肉和绿豆面,想给几位老同志改善一下生活。陶勇知道了,笑着对边照玉说:“好吧!这些好吃的东西留着,等我当完兵后,请‘井冈山’舰各舱、部门、舰领导派代表到我家去作客,一句话,在舰上当兵不能特殊化!”

在舰上洗澡并不困难,但是洗衣服就得自己动手了。陶勇换下的衣服不准别人代洗。于是,航海舱的同志们想了一个办法,就是预先安排人找他“谈话”,等谈完之后,他的衣服早已洗好晾了出去。所以后来有人找他谈话时,他便不安起来,心想是不是小伙子又在打什么主意。最后他不得不承认:“好啊,我这个老水兵斗不过你们‘井冈山’的小伙子。”

时间一长,大家知道这个“老水兵”是个热心肠。虽说他现在是名“水兵”,但说到底他还是“司令”,于是找他“解决”问题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有一天,陶勇正在操纵房里擦拭“伡钟”,有两名水兵进来,向他立正行个军礼,报告道:“我们两名‘军长’望首长接见!”

陶勇一愣:哪来的什么“军长”,分明是两个军士长。两个小子为何开这种玩笑,把个“士”字省掉呢?看来是不满这个“士”字口罗。他不生气,笑笑说:“哦,既是军长,我这个老水兵只能洗耳恭听了,有话请讲。”

两人见首长认真起来,不敢放肆,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原来这两人一个是舰上的枪炮军士长,一个是帆缆军士长,都是1948年参军的,对仍是个准尉军衔很有意见,消极怠工起来。陶勇掐指一算,当兵都10年了,军衔的确有些低。便说道:“像你们这种情况,据我所知,舰队还有许多,等我回去以后向有关部门反映。可你们这种工作姿态就不好了,职务低了,认识不能也跟着低,要积极争取进步才对。”

以后陶勇又找他们谈了多次,这两个人不再闹情绪了。

还有一名上尉,副连级干部,爱人无工作,孩子又小,老家还有经济负担。他希望组织上能帮他的爱人找个临时工作。陶勇知道这个情况后就记在心里,回舰队不久,便通知有关部门让这位干部的爱人到舰队保育院去工作。

1965年的一个星期天,陶勇到支队去钓鱼,正巧遇上他下放当兵时那个自称“军长”的枪炮军士长、大胡子曹玉邦。陶勇开玩笑地问:“你星期天不在家帮助老婆干活,跑到这里干什么?”

曹玉邦回答说:“我家属随军手续早已办妥,只因没有房子来不了队。”

陶勇听了没表态。回舰队不几天,就亲自批了3万元,给支队盖了21间住房,解决了一批随军家属的住房困难,全支队干部无不念叨陶勇的关心。

将军真把自己当作普通一兵。他经常在休息的时候和水兵打扑克、下棋,赢了刮别人的鼻子,输了让人家刮鼻子。胜负他是很在意的,有时输得太惨也忍不住偷偷牌、悔悔棋什么的,经常弄得大家哄堂大笑。到了周末,舰上要举行文娱晚会。陶勇和谈部长、马站长、郁干事4人上台合演了一段“山东大实话”。陶勇也和别人化装成山东老汉,头上扎条白毛巾,粘上两撇小胡子,他在台上一走,便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在球场上,陶勇也是活跃分子,经常与水兵一起打篮球。他觉得“井冈山”舰的水平不低,于是别出心裁地把舰队女篮叫来与“井冈山”舰球队打场比赛。消息传出,虬江码头灯光球场顿时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各舰队除值更执勤的以外,都来观战,连职工、家属小孩也来了。陶勇亲自上场参赛,在球场上又跑又喊,拼得比谁都积极,观众也像疯了一样呐喊助威。那个场面令人终身难忘!

“井冈山”舰从芜湖返航回到虬江码头。当天晚上支队大礼堂放映电影。想想陶勇到舰上也有一段时间了,舰领导就让陶勇回家看望一下。没想到将军和其他老同志却提出替水兵站岗、值勤,让其他人去看电影。边照玉和白贵元对他们说:“执勤已安排好,命令你们回家看望,放假一天。”

陶勇听后笑了,说:“这样的命令不接受,让舰员多去几个看电影,我和来舰当兵的同志站岗、执勤,出了差错愿受处分!”见舰领导犹豫不决,他又说:“既然你们安排好了,我就到厨房去包饺子吧。”舰领导只好同意。这一个月里,他没回过一次家。

一个月很快度过了。12月13日,舰上官兵在甲板上列队欢送将军离舰,值更官鸣哨敬礼。大家深情地看着将军向军旗敬礼,目送他缓缓地走下舷梯。边副政委、白副舰长和张航海长一直把陶勇送到汽车跟前,依依不舍地同他握手道别。

在“井冈山”舰当兵时,舰上曾准备了狗肉、锅巴,想给他改善生活,他说不用了,等当完兵,他请大伙到他家里做客。谁都以为他不过是说说客气话,都没放在心上,一个大司令哪有心思请这帮“小弟兄”上家作客呀!可是到了1959年的春节,陶勇真的要请舰上的同志到他家作客。

这下不少同志“毛”了,尤其是说过风凉话的,真不好意思登门,于是互相推让,往后躲。但是名单都定了,不去也不行。名单中有陶勇当兵时的同班战士、班长、各部门长、战士代表、舰领导,共45人。大家都穿上新军装,黑皮鞋擦得锃亮。

春节这天上午10点,陶勇派秘书坐着一辆大交通车接大家来了。车下有人问,这是上哪儿?车上的洋洋得意:上陶司令家吃饭!陶司令请客!他在我们班当过兵!车下的人不免妒嫉,找了个台阶下:吃饭算啥,他还送我们一副望远镜呢!……

到了陶勇的住处,朱岚和7个孩子早已在家门口等候。水兵们打量着司令员的家,虽然房子厅里挺高大,可没什么摆设,就几张桌子、椅子和几个旧沙发,地板的红油漆有些已经脱落。全家人也穿得很朴实。陶勇没穿军装,换了套中山装制服,朱岚穿的女式列宁装,男孩子穿的像是旧军装,女孩子头上扎着红头绳和蝴蝶结。

也许是第一次到司令员家,大家有些拘束,不像“老陶”在舰上当兵那么随便。虽然人多已坐满4桌,可谁也不动筷子。陶勇就说笑着问:“你们知道我在舰上最难的是什么吗?”

这个猜:是卷锚缆吧,那家伙又湿又重,棕毛还扎人;那个猜:是站末二班岗吧,回来刚睡着又该起床了,最难受;要么是舰上蹲茅坑不方便;再不就是想家了……

陶勇说都不对,就是最后那个沾点边:“我想你们嫂子朱岚同志啊。我就给她写情书,你们知道,情书这东西是见不得人的,舰上那么点儿地方,我在哪写呢?我刚一动笔就有人凑上来看,刚写了两个字,众目睽睽之下,只好改成写报告了,一句谈情说爱的话都没敢写……”说得大家哄堂大笑,笑得朱岚也红了脸。

谈笑中,大家已经不怎么拘束了,开始喝酒吃菜,话也多起来了。席间,炊事员老陈端上一盘香酥鸭,说:“大家尝尝吧!”

朱岚说:“这是陶勇同志从舰上学来的。”

陶勇说:“还没有学会,和舰上薛班长的手艺相比差远了。”

大家一边吃菜,一边聊起舰上的生活,一阵阵欢笑,使气氛不断达到高潮。酒喝得也差不多了,这个士兵敬一杯,那个干部敬一杯,陶勇来者不拒,全都喝了。最后朱岚站起来说:“我来替他喝吧,再喝他就要醉了。今天是陶勇同志有生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也是我们全家最高兴的一天。”

秘书也颇有同感:“是的,陶司令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

酒足饭饱,由朱岚带队,7个孩子像7个音符,列队从楼上走下来,为客人表演舞蹈,并由朱岚指挥,唱了几首革命歌曲。顿时,客厅里响起一片掌声和欢笑声。

当他们离开陶勇家时,已是下午2点了。

这是一个永远难忘的春节。

客人们走了,陶勇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弹。

朱岚问:“是不是喝多了?”

陶勇摇了摇头,喝着茶回味道:“时间过得太快了,看到这些士兵就想起我自己当兵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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