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时间的力量

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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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多年未更换的铁井盖,其上的花纹已经磨损消失。

一辆停放在树林中多年的自行车,逐渐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一座狮子形状的铜雕,在众多人手的抚摸下,露出了内部的黄铜色泽。

一口历经百年的老井,供养村庄数十代人,井口已被汲水绳索磨出深痕。

数百年的古老石阶,被无数过客踏过,坚硬的石头留下了显著的凹陷痕迹。

时间是最具能力的工匠,经它雕琢,可以出现任何想象之内和想象之外的事物;它也是最无情的破坏者,再美好的事物也会被它摧毁。试过在午后的阳光之下默视书房中的浮尘飞舞吗?那根本不是窗外飘进来的外物,而是书本自身的蒸发崩解。由尘土中来,还要回到尘土中去。每一本书都不能避免风化还尘的命运,这个过程也许十分漫长,但这就是每一本诞生于人类之手的书籍的真相:它们是会死的,只是需要一个更长的时间尺度而已。

时间从来静默不语,却不曾停止显示它的力量。那些在一日日中为我们所忽略的,终会借由一月月、或一年年,再次被推到我们眼前。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它能让沧海变成桑田,也能抹去之前存在过的一切;时间可以让黑发变成白首,时间可以让一代又一代的人成长和消失;时间可以淡化所有的喜怒哀乐,时间可以治愈最为深痛的创伤。当我们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将它交给时间。

时间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我们的人生却总在被时间丈量。觉得世界就是一座赌场,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把你推进门,给你一种叫做时间的筹码,那是一种装在黑色袋子里的东西,谁也说不清自己手中的分量,掂起来似乎很轻。每天太阳升起时,黑色袋子里就少一些东西,变得更轻。懵懂的人们,一天比一天不安,他们试图找回失去的一切,于是加大赌注,在赌场上厮杀。换来的,也许只是暗处,揶揄的笑。因为我们唯一的筹码,只有时间。

没有人能真正绕开自己的年龄和阅历,也没有人能逃开时间的冲刷与沉积。有人优雅谢幕、有人仓皇而逃、有人屹立不倒。时间带走的、留下的、伏笔的每一处细节,在堆叠中渐渐明晰,却从没人知道个中奥秘。所有幻象都将消失,就像时间的潮水,卷尽沙上的踪迹。时间,有着压迫、不赦免任何人的腐蚀力量,以及将所有事物归还土地的意志。能够耐受这些而留存下来的形与色,才是真正的美。

滴水穿石,沧海桑田,在无穷无尽的时间面前,一切都不是永恒的。任何事物在无尽的时间面前都显得渺小。我们站在时间的前面,你望我,我望你,最后都要消逝在时间里。在这个意义上,时间的飞逝也没有什么,与其害怕时间的流逝,倒不如好好利用它多做些事情。做些什么事情呢?——要相信真理是时间的孩子,而不是权威的孩子;要相信今天种下一棵苹果树,有朝一日会有苹果掉到另一个人的头上。在时间的逆旅里,你我照影翩鸿,世界不会珍惜你,你要珍惜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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