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您真的来了!”

1934年11月某个下午,在上海一间冷清破旧的咖啡馆等待许久的萧红,盯着门口一位面色萎黄,颧骨突出的老者激动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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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

她的伴侣萧军也连忙站起身来,老者放下手里的照片,严肃的面庞陡然露出淡淡的微笑。萧红欣喜若狂,她简直不敢相信、与自己通信已久的上海文坛主帅鲁迅先生竟赴约了。

不多时鲁迅的夫人许广平也穿着一身近乎褪色的旗袍现身了,两位女士一见面,便给彼此留下极深的印象,“笑眼弯弯,率性”是许广平对萧红第一面的评价。

在小小的咖啡馆里,同为那个时代里受过新教育的果敢女性,她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谁也没想到,这次短暂的笔友见面,却是萧红与鲁迅复杂纠葛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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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

家中常客

萧红和萧军从东北一路逃亡到上海后,便受到鲁迅的多方照顾,特别是萧红,鲁迅极其欣赏她的才华,亦不遗余力地为她的前途铺路。

如此初出茅庐的萧红,才得以在人才济济的上海文坛崭露头角。

当然先生这样的举措除了他出于长者对有才青年的爱惜扶持外,也是因为像萧红这样激情、淳朴的年轻人,能够填补他晚年时期的孤独感。

这样孤独并不是生活上的形单影只,固然许广平是他不可或缺的伴侣,但精神深处能否产生共鸣则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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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鲁迅晚上失眠时,会独自走到阳台上,和衣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仿佛心中有万千郁结。

而此时小儿子周海婴见了,也会默不作声躺在父亲身边,但许广平却很是不理解父子俩的行为。

萧红则常常能与鲁迅先生在对许多事物看法上,产生不谋而合的共鸣。

比如说有一次,萧红在早餐店看到鲁迅翻译《死魂灵》的原稿,被店家用来包油条。

因为她曾经见过鲁迅很随意地将自己出书的校样撕给客人当擦手纸的情况,于是闲聊间她也不以为意顺口提了几句。

没想到当场反应最强烈的竟然是许广平,许颇是有些愠怒,而鲁迅也跟萧红预料的一样,亦是丝毫不在意。

或许那时萧红已经隐隐觉得,许广平跟鲁迅先生是有些像两条各自流淌的河流,看似并驾齐驱、琴瑟和谐,但这两条河流始终是无法交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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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年轻的萧红来说,鲁迅的博识、威望也如同磁石一般深深吸引她,她亦将鲁迅视为人生向导。

因此当萧红与男友萧军感情不顺时,心中百般郁结的她便总去鲁迅家,希望能够获得导师的帮助。

那时萧红的住处“永乐坊”距离鲁迅的“大陆新村”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她就好像在外受到委屈,渴望回家寻求安慰的孩子一样,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雷打不动前往大陆新村,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有一回她刚进屋,就见到鲁迅正在校对文稿,尚来不及问好时,鲁迅率先微微站起身来,客气地说好久不见。

萧红有些诧异,明明上午才刚见过面,自己每天都来,为什么会是好久不见?直到看见鲁迅身陷躺椅笑眯眯的眼神,她这才明白这是鲁迅在同自己开玩笑。

原本阴郁的心绪也顿时消失不见,那段时间在这个长者的关怀开导下,萧红不但事业更上一层楼,也彻底走出情伤,但是童年缺爱的萧红开始不断沉溺于这种温暖当中。

世人眼里不苟言笑的鲁迅先生,在萧红笔下开朗温和的样子比比皆是。

而在记录鲁迅生活点滴中,他的夫人许广平也成为萧红重点观察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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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

萧红的视角

萧红是这么记录许广平的日常状态:

“来了客人,许先生是亲力亲为每一道菜,菜式做得很丰富,她从早晨忙到晚上,迎来送往的同时,手里还在不停打毛线。”

“不然就是一边陪着客人说话,一边走到花盆旁边,挑出里面干枯的叶子,送客人时许先生都要亲自走到门口,替客人开门……末了萧红不忘特意总结道,许先生是忙碌且愉悦的,但头发有些是白了的。”

这些文字看上去颇有些同情的意味,在萧红眼里,这位出身名门世家的大小姐,现在却如此“落魄”。

的确女人之间,难免会特别注重彼此仪容仪表,这是女人的敏感天性,那时的萧红只有25岁年轻貌美,穿的衣服都是服帖合身的旗袍。

比起埋头于柴米油盐,一年也做不了一身新衣服的许广平来说,在萧红隐秘的内心深处,还是浮现一丝不能公开的优越感,可这种优越感还是从文字的细枝末节处溢出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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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红的笔下,她常常着重描述出许广平如同陀螺打转一般的忙碌身影:

“鲁迅先生陪客人到深夜时,都会必吃一道从铺子里买来的饼干。每次许先生都会将饼干取出放在碟子上,然后摆在鲁迅先生的近手处,等鲁迅吃完一碟后是必请许先生再拿一碟来的。”

“不仅如此,客人一走,已经是下半夜了,许先生差不多已经在床里面睡着了。”

而许广平之所以入睡这么快的原因,除了忙碌一天身困体乏外还因为第二天有“非她不可”必须早起操持的家务。

乍一看,不由地让旁人感叹许广平的辛苦,但细想之下却不仅如此了。

要知道即便许广平即使忙到这种地步,家里也没有请保姆帮她分担。

可鲁迅与母亲周氏发妻朱安一起生活时可是请了三个老妈子,一个买菜做饭,一个专心陪伴周老太太,一个辅助朱安料理家事。

据说鲁迅和许广平居住在一起的日子,没有请保姆的原因是人多嘈杂会影响到先生的写作情绪,而刚好许广平又能应付下一切。

萧红刚开始可能也很是感慨于许广平辛苦,但所有的文字里完全看不出丝毫打抱不平的意味,许的一切行为都是自然而然地在进行,仿佛她也隐隐觉得保姆便是许的角色,身为保姆做家务料理一切,便不会有人在意她累不累,亦不会对她的精心付出给予热情的回应。

鲁迅晚年病重,胃口不好,许广平便绞尽脑汁为鲁迅做料理,每当她看到自己精心准备的饭食,鲁迅未著一筷时,她的眼睛便顿时失去了光彩,也提不起精神去做其他事了。

可当厨艺不佳的萧红来了兴致,难得卷起袖子,炸几个韭菜盒子,鲁迅居然打起精神捧场,拾起筷子多夹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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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

诸如此类的事情多了,萧红便咂摸出不同滋味,她隐隐觉得许广平与鲁迅生活在一起,并不如外界所说的那么“琴瑟和谐”,而自己肯定是不一样的存在。

偶尔萧红去鲁迅家探望,如果先生尚在病中,精力不足,陪不了她聊天,萧红就会默默地拉来一张椅子,坐在他身边,即便二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彼此也不会觉得尴尬、无聊。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许广平年轻时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女大学生,曾经走在时代最前端的女性,自然是有这个品味的。

只是后来她的一颗心又全放在家庭生活上,对于穿着打扮这事自然松懈下来。

有一次萧红要去赴宴席,许广平和她选定了米色的绸布条,或许是女性间嬉戏打闹,许广平还是给萧红的头发扎了一条红色绸布,很开心地说:“好看吧?”

萧红则默不作声,只看向鲁迅,似在等待一个答案。

没想到鲁迅的脸色陡然一变:“不要那样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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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语气不重,却也足以让人下不来台,许广平先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怔愣,接着便深深低下头,沉默不语。

事后萧红曾经追问“为什么周先生也懂得女性穿衣搭配”这些事情时。鲁迅避而不谈,许广平还是替丈夫解围道:“先生看的书多,自然知晓得也多。”

综合种种的以上,萧红断定道“他忽略了许先生。”这样的文字让人看起来,未免要替许广平扼腕叹息,颇有种一腔深情被辜负之感,毕竟许广平是无名无分地付出了十年时光。

年轻时的许广平也是光彩夺目的女青年,她活得像团火,义无反顾放弃一切为爱人洗手做汤羹。

许广平与爱人相伴的日子里,日子平稳得像一池水,而萧红就像是无意间被掷入的石子,搅乱了这潭水的平静。

1936年7月15日,种种原因下萧红决定东赴日本休养身体,这天还在病重的鲁迅虽然无法为她送行,却还是一如往常般,反复叮嘱她:“到码头就有验病的会上来,看见了不要害怕……”

而萧红则是红着眼眶,不舍地登上了东渡的轮船,萧红没想到,这一次竟是与鲁迅先生的永别。

许广平的感情

而对于萧红此次的离开,在许广平的笔下是这么说的:“终于她到日本去了……”,这是萧红与世长辞3年后,许广平写在回忆录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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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相识之初,二人是互有好感,但随着交往的深入,她对萧红的感情也渐渐复杂起来。

在许广平的回忆录中,她曾写过这么一件事:鲁迅先生晚年多病,萧军带萧红特意搬到离不远的地方住下来,为的是他能来多帮忙。但是让许广平感到诧异的是,快把自家门槛踏破的人却是萧红。

而萧红每次来,许广平都不得不从繁忙的家务中,抽出身,特意留出时间陪萧红长谈,显然她也是疲累于此。

更让许广平感到愠怒的是,有一次,萧红从鲁迅病榻前离开时,居然忘记了关窗,结果当夜先生就病了,这让许广平感到十分懊恼,面上却又不能露出分毫。

毕竟萧是鲁迅欣赏的年轻后辈,身为鲁迅的妻子,许广平必须大度、得体,即便她的身份并没有得到世俗认同。

在鲁迅先生和萧红都去世后,许广平终是有些忍不住了,毕竟作为女人,她内心深处有压抑不住的心酸和委屈。

而许广平对于自己的感情生活的认知,从《十周年祭》可以看出,她是一直将鲁迅先生视为人生最大的恩人,也是彼此最爱之人,因此她从未觉得自己错付了。

这十年里,许广平心甘情愿照顾鲁迅生活里的一切琐碎,呵护他的周全健康。鲁迅无疑也是得到了近乎无微不至地照顾,有许广平陪伴的日子是他文学创作最高产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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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广平收集鲁迅生前的信件和手抄稿,编辑成书进行出版,没多久许广平又写了十万字的《鲁迅回忆录》。

许广平对鲁迅的爱,延伸到他的精神,灵魂,和他的一切。即便鲁迅去世后,她还在用自己的余生去继续鲁迅生前的事业,这便是刻在骨子里的爱与相守。

当初鲁迅弟弟周作人写文抨击鲁迅和学生许广平恋爱时,许广平就立下了誓言:

“我们以为两性生活,是除了当事人之外,没有任何方面可以束缚,而彼此间在情投意合,以同志一样相待,相亲相敬,互相信任,就不必要有任何的俗套。我们不是一切的旧礼教都要打破吗?所以,假使彼此间某一方面不满意,绝不需要争吵,也用不着法律解决,我自己是准备着始终能自立谋生的,如果遇到没有同住在一起的必要,那么马上各走各的路……”

许广平把自己活在了鲁迅的世界里,言外之意就是她不要名分,不要长久,只要能在一起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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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萧红去世前曾有个遗愿,她嘱咐丈夫端木,自己死后要葬在鲁迅先生的墓旁,即便一时办不到,将来也要去做,其中的心思耐人寻味。

而许广平在病榻弥留前,却对家人说:

“不要将我葬于先生墓旁,火化后的骨灰也无需保留。”有人说,许广平此举是在为鲁迅的原配朱安考虑。正因为对鲁迅深沉的爱,才会顾及许多,考虑许多。

最后

而鲁迅对许广平的感情,或者说他对真情的认知,从他曾经赠予妻子的一首诗能些许窥得一二:十年携手共艰危,此中甘苦两相知。

“鲁迅曾经说过我的年龄、阅历已倾向于沉静方面,绝不会显出热烈,更没有死呀活呀的热情,也没有花呀月呀的佳句。”

或许这便是鲁迅先生对于男女感情的认知,日日的琐碎相伴更胜于一时的激情碰撞,纵然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存有不能公开的隐秘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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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有温柔、大度、全心全意的许广平才是真正能抚慰他灵魂的人,所以鲁迅去世前最放不下的人是许广平,他用蜡黄干瘦的手抓住许广平的手嘱咐道:“忘记我,管自己的生活。”

鲁迅深知眼前的女人为了陪伴自己,从满头青丝到白发丛生,从才华横溢的少女变成默默无闻的家庭主妇,他把许广平的付出放在心里,所以离开前才想要许广平做回自己。这也是鲁迅对许广平的真情体现,如此来看,许先生的真情并未被辜负。

参考资料:

澎湃 《萧红·回忆鲁迅先生》②|许广平,鲁迅背后的那个女人》
光明网 《萧红:命薄如花 流芳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