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郁风
郭有才火了,但我从未刷到过他的视频。看到媒体报道去特意搜索了下,郭有才的形象打扮神似王宝强演的树先生,歌喉唱功是KTV麦霸水平,远不如同为草根歌手的海来阿木,海来阿木在歌手节目上被喷太土,但郭有才是上歌手的资格都没有的。
无需连篇累牍的分析郭有才为什么火,给他戴上草根逆袭,励志神话这样的桂冠。他只是一个被抖音流量彩票砸中的幸运儿,每隔一段时间,抖音就会打造出一个“草根网红”,比如于文亮、闻神乃至更早的张同学,你现在还能刷到这些网红的消息吗?
上一次山东菏泽爆火,还是那句“山东菏泽曹县666”,你现在还记得是哪个网红说的?
抖音通过制造这些草根神话来向世人表明,只要你坚持拍视频,只要你有一颗做网红的决心,哪怕其貌不扬,哪怕身处底层,哪怕背景平平,一样能成功。既能吸引源源不断的创作者和抖加投放,又能迎合“草根奋斗逆袭”的正能量叙事,可谓一举多得。
当然,这套励志叙事模式也符合宣传旋律,菏泽地方政府也迅速和郭有才达成了合作。但追随郭有才和泼天流量来到菏泽南站的,还有一众“妖魔鬼怪”主播,装扮成各种妖怪进行各类低俗媚俗表演,博眼球博打赏,这些牛鬼蛇神的直播围观人数还都不低。
于是批评的声音也接踵而来,说的最危言耸听的是“必须割掉危害孩子这颗网红毒瘤”。网红是个大箩筐,什么毒瘤都往里装,“危害孩子”更是惯有借口。一刀切式的喊打喊杀犯不着,网红受追捧在世界各地都是共同现象。但有必要把董宇辉这类正常网红和迎合、引导审丑的小丑网红区别开来。
然而从媒体评论看,这些文章的大部分意见是给菏泽南站的郭有才们进行辩护乃至追捧。
辩护理由无出两点,一是经济自由论者,认为网红能带动经济,能承担就业功能,二是社会需求论者,认为有市场就有供给,郭有才们迎合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审丑需求,社会自有其调控能力。
这种论调着实高估了社会自我调控能力,又低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审丑需求。很多人的审丑需求是无底线的,主播表演的越低俗越媚俗,越没底线,他们越爱看。
在漂亮女主播那刷个墨镜可能一句谢谢都得不到,但在小丑主播这刷个墨镜能听到主播叫声爸爸,刷个跑车可以指定主播来段低俗表演,这一刻他们的内心是得到极大满足的,是非常能解决精神文化需求和生产收入之间的矛盾的。
一个热衷于看这类主播的人,大概率也是相信“郭有才被北大破格录取”的,也是相信“清华出汉奸”的,也是对“南方系媒体”喊打喊杀的。
吊诡的是,恰恰是这些被喊打的媒体人,在为这部分反智、低质的网民极力辩护,接着这些媒体人看到某条国际新闻的评论区,痛心疾首的感慨为什么网民这么反智。
文化当然是有高雅和庸俗之分的,没必要去为庸俗文化辩解乃至吹捧。当庸俗的、反智的文化大行其道,高雅的、理性的文化还有立锥之地吗?近几年大众文化的快速堕落,何尝和舆论对庸俗文化的认可鼓吹没有关联?
反乌托邦小说《1984》和《美丽新世界》写了两个极端,“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奥威尔式的——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是赫胥黎式的——文化成为一场滑稽戏”,波兹曼发出过这样的警告。
但1984和美丽新世界并不是对立的,某个领域可以是被严格控制的,某个领域可以变成美丽新世界。某些媒体人一面对奥威尔笔下的世界充满警惕,一面对菏泽南站的滑稽戏甘之如饴。这幕讽刺的景象和菏泽南站的郭有才们一道,构成了更大的滑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