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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

陈独秀是个传奇的人物,他一生曾五度入狱,第一次是1913年,因为组织安徽讨袁运动被捕;第二次是1919年,为了五四运动而被捕,这一幕在电视剧《觉醒年代》中有完整呈现;第三次和第四次是在1921年和1922年,因为建立中国共产党而被国民党逮捕;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是在1932年,因为宣传抗日反蒋,而被国民党以“危害民国罪”而逮捕入狱。

不知是不是经常被通缉的原因,陈独秀在第五次被捕的时候,还闹出了一些民间“笑话”。

当年10月中旬,陈独秀被押解到租界巡捕房,当看到彭述之、宋逢春等人已经先行逮捕,遂开玩笑称:“嗨,原以为就我一个人被捕,没想到你们都来了。这下我可有伴了。”看起来心态非常轻松,毫无压力。

不仅如此,后来他被宪兵押解到南京的途中,竟然“酣睡达旦,若平居之无事者然”,在火车上睡了一路,直到进南京站竟然都还在睡,毫无任何紧张之感觉。

正是因为这些趣谈,民众对他第五次被捕入狱,流传颇广。当然后来的结果我们都知道了,经过长达7个月的审判斗争,陈独秀在民国大律师章士钊的辩护下,依然难逃身陷囹圄的命运。

1933年4月26日,南京法庭以“共同以文字为叛国之宣传”罪名,判处了陈独秀有期徒刑13年,剥夺公民权7年,陈独秀当庭提出抗议,要求无罪开释,后来他被改判8年,不剥夺公权,最终被移送到南京老虎桥的“模范监狱”服刑。

服刑期间,陈独秀虽然身在牢中,但本性不改,依然忧国忧民,名望也丝毫不减,与外界的交往并未断绝,甚至有不少出版社的人殷切跑去探监,恳求他趁此机会出版自己的自传,既是为了消磨时间,也是挣一些稿费,更重要是为后人留下一些史料,可谓一举多得。

但结果呢,陈独秀对此根本不在意,一拖就是三年,直到1937年七七事变后,才真正积极起来,他在回复友人陶亢德的信中说:

“许多朋友敦促我写自传也久矣!只以未能全部出版,至今延未动手......今拟正正经经写一本自传,从起首至五四前后,内容能够出版为止.....究竟写至何时,能有若干字,此事尚难确定。”

按理说陈独秀的这本自传只要出版,肯定就是一部畅销书,但陈独秀后来还是让出版商失望了,他只在7月16日到20日,埋头写作,一气呵成付梓了两章,即《没有父亲的孩子》和《江南乡试》,都是关于陈独秀幼年和青年参加科举考试的事情,之后便没写了。

1937年8月23日,即“七七事变”爆发半个月后,因日军大肆侵犯京沪,南京政府被迫溯江西迁,陈独秀等“政治犯”遂“因祸得福”,突然被提前释放,结束了在“老虎桥监狱”的4年零10个月徒刑生活,重新获得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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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

陈独秀出狱后,都干嘛了呢,他能去哪儿呢?首先,他在南京逗留了一段时间,期间他通过以前在北大任职时的好学生罗汉,联系到了延安方面的叶剑英和林伯渠,间接表示了愿意回党工作的想法。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陈独秀也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蒋介石方面抛来的国民政府“劳动部长”的橄榄枝。

应该说,根据他一贯持有的爱国情操,回党工作是符合他的革命追求,同时对党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实的复杂性却远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后来陈独秀没能回去,原因有很多。

从国际方面来说,当时斯大林在全世界掀起了一股强烈的反托派的浪潮,在这样的压力下,曾经的托派支持者陈独秀就面临着非常尴尬且艰难的局面,虽然他一再重申自己已经不是托派分子,但曾经的烙印依然刻在他的身上,让他有苦说不出,百口莫辩。

与此同时在国内,他也面临着更大的危险。

一个是来自蒋介石的“阻挠”,陈独秀想回延安,但蒋介石是不高兴看到这一幕的,于是他费尽心机拉拢陈独秀,给他开出10万元经费,允许他组建一个新党,还殷勤聘请他出任劳动部长的职务。与此同时,胡适、傅斯年等以前北大的旧人也争先恐后劝说他投靠国民党政府。

对此,陈独秀都拒绝了,他破口大骂蒋介石,杀了我们那么多同志,还杀了自己两个儿子,对于这个不共戴天的仇恨,不反对他就不错了,是绝不可能跑到他的麾下的。

陈独秀不肯接受国民党的殷勤,但蒋介石不肯放弃,还是非常热络地联系,为什么?为的就是营造出一种陈独秀与国民党交往密切的假象,来迷惑外界,从而达到阻止陈独秀回延安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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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晚年

除了斯大林和蒋介石方面的原因,陈独秀晚年无法返回延安,还有来自党内王明、康生的阻挠,陈独秀当时被扣上了一顶日伪汉奸的帽子,遭遇了非常大的政治危机,陈独秀对此是既痛苦又失望更愤怒,最后产生了心灰意冷的情绪。

如此,来自这三方面的反对势力,让陈独秀的回党之路面临着极其巨大的阻力。

不过话说回来,这三方面势力再大,终究还是外部因素,无法起到主导作用,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还是在他自身,在他主观方面的判断。

因此这篇文章最后要说的一点,就是关于陈独秀的为人,关于他的性格和做事方式。从这个方面来说,他是不可能顺利回到党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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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

当年在陈独秀出狱后,面对他希望回党工作的请求,毛主席曾在进行了严密的讨论后,对陈独秀回党提出了几点意见。

首先是表示欢迎,陈独秀回党工作,更多还是出于抗日救国的抱负,这一点当然是应该认可的。

其次是提出了三个条件,主要是针对陈独秀过去的托派身份,所谓托派,即托洛茨基主义理论流派,在中国历史上曾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陈独秀曾经是托派分子,在大革命时期犯下了严重错误。

毛主席当时代表党中央提出了三个条件,就是跟他曾经的托派身份有关,分别是:“(一)公开放弃并坚决反对托派全部理论与行动,并公开声明同托派组织脱离关系,承认自己过去加入托派的错误。(二)公开表示拥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三)在实际行动中表示这种拥护的诚意。”

按理说,这三个条件里的后两个,对陈独秀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他本人就是坚决拥护抗日的,但唯独是第一个,尤其是第一个条件里的后半句,“承认自己过去加入托派的错误”,陈独秀对此毫不接受。

“我不知过从何来,奚有悔。”“现在乱哄哄的时代,谁有过无过,还在未定之天,不写,有什么过可悔!”从这两句“牢骚”,可以大致体会出陈独秀当时的不乐意,从他的个性讲,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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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

根据陈独秀自己写的回忆录《没有父亲的孩子》,他描述自己小时候读书,不喜欢读四书五经,为此遭了祖父不少打骂,但每一次无论打得多狠,他都一声不吭,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为此倒惹得祖父更加生气,怒骂道:“这个小东西,将来长大成人,必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恶强盗,真是家门不幸!”

陈独秀个性里的“倔”和“忍”,从这件小事上就可以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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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笔画陈独秀祖父教陈独秀读书

不仅如此,后来走上革命道路后,他的同行,他的战友,他的家人,对他的个性也都有类似的评价。

章士钊评价陈独秀,是个“不羁之马”,认为“仲甫个性刚烈,所谓回头草弗啮也”;胡适评价陈独秀,称他是“不羁之才”,友人汪孟邹评价,“仲甫的脾气真古怪哩”。

党内对陈独秀也有类似的评价,张闻天:“独秀个性很强,很固执,有时尤急躁不讲理,骄横之大”,王若飞等人则是“深悉其倔强个性”。

陈独秀的妻子也曾回忆,他的丈夫是“择善固执的风范”,就连陈独秀自己也承认自己有着“执拗的性格”,“性情暴躁则有之”,他的母亲也曾说他是“小犟牛”。

就连他最后一次被捕,身陷囹圄的情况下,陈独秀依然不改本色,何应钦请求他题字,他二话不说,提笔就写下了一句诗:“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抒发自己宁死不屈,宁折不弯的气节。

陈独秀晚年在监狱里写回忆录的时候,说自己“不怕打,不怕杀”,这一点他没有说假话,他从个性到行为,都透露着一股固执倔强、孤傲自负、坚韧不屈的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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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雕像

于是我们回过头来再去看那三个条件,对他来说最致命的,最难以接受的,就是第一个条件的后半句,让他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在常人看来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对当时的陈独秀来说,对奋斗了半辈子都保持着封建大家长作风的前领袖来说,是堪比登天的难度。

因此当时陈独秀说:“回党固我所愿,惟书面检讨,碍难从命。”

总之,自从1937年8月出狱后,虽然本人确实是想重回党内工作,但碍于外界重重阻挠和自己性子里的倔强,终究未能如愿以偿回到党内。

为此,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当然主要指的是生活上,他晚年出狱后直到去世,一直都过着十分艰难甚至有些凄惨的生活。

他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只能依靠少许的稿费维持生活,生活穷困潦倒,许多时候甚至需要依赖别人,比如北大同学会和亲戚朋友的接济。

他的身体健康状况非常差,早年为了革命一直奔走,鲜少过过稳定的日子,肠胃很差,出狱后又患上了高血压,这些疾病让他晚年痛苦不堪,因为经济状况不好,甚至没钱医治,不得不忍痛在家休养而拖延了病情。

当然这些外在的痛苦还是可以忍受的,更让他愤怒的是来自王明等人,来自国民党等人的阴谋和诬陷,将他说成是一个汉奸,这让他尤其无法忍受,为此他不得不重新打起了笔仗,在经济危机的情况,更加难以为继,据说他当时写稿子的纸,还是靠别人资助的。

诸此种种来自物质、身体和精神的重重折磨,让他晚年生活过得非常艰难,直到1942年5月27日因病离开了人世,一颗巨星从此陨落在四川江津鹤山坪的一个冷清的石墙院里。

陈独秀晚年是充满悲剧的,如果要追究这悲剧的来源,归根结底可能还是他的性格过于倔强和时运不济所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