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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

《生死韧性:今天如何读余华》

刘勇 李春雨 编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零度情感叙事

“零度情感叙事”是法国文学理论家罗兰·巴特所提出的一种独特叙事方式,该叙事方式最早见于他1953年发表的论文《写作的零度》。改革开放以后,这种方式被先锋作家采用。

“零度情感叙事”是“先锋作家”余华创作的一大特征。其小说虽然充斥着大量的死亡与暴力,却极少夸张和抒情,既没有压抑不住的愤懑和呼天抢地的痛苦,也没有插入作者本身的评论或看法,而是大部分都是在平静的叙述中展开,以旁观者的姿态来刻画人物、叙述暴力与死亡,科学且绝对客观地描述现实。这样零度情感的叙事策略摒弃了主观色彩的介入,不加任何情感,给人以一种彻彻底底的阴冷,或者可以叫客观的冷漠。这种置身事外的叙事风格与故事本身的残酷性形成了强烈反差,给读者造成了更强的心理冲击。有人曾评价余华:“他的血管里流动着的,一定是冰渣子。”

例如《许三观卖血记》,该小说描述了主人公许三观在困难时期多次卖血求生的故事。许三观的儿子一乐得了肝炎,需要大量的钱来治疗,为此他不得不卖血来救自己的孩子。除此之外,饥荒年代全家吃不饱快要饿死,他也不得不卖血换吃的。最后, 许三观年老体衰,再也无法卖血。

小说的结尾写道:许三观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三盘炒猪肝,一瓶黄酒,还有两个二两的黄酒,他开始笑了,他吃着炒猪肝,喝着黄酒,他对许玉兰说:“我这辈子就是今天吃得最好。”许三观笑着吃着,又想起医院里那个年轻的血头说的话来了,他就把那些话对许玉兰说了,许玉兰听后骂了起来:“他的血才是猪血,他的血连油漆匠都不会要,他的血只有阴沟、只有下水道才会要。他算什么东西?我认识他,就是那个沈傻子的儿子,他爹是个傻子,连一元钱和五元钱都分不清楚……”

虽然余华在小说中多次描写了许三观一家人的生活状态和其遭遇的不幸,但是很少有夸张和抒情的描写,更没有对许三观一家人的遭遇进行主观的批判和分析。整部小说都是在平静、客观的叙述中展开的,以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冷漠的姿态描述了许三观从青年到老年的经历及其全家的遭遇和不幸。

这种冷峻的写作反而留给读者思考的余地,让人们看到了命运对个体的侵袭以及个体生命面对现实的无奈,促使他们对人性和人的生存有更深的理解。同时,这种冷漠的叙事风格也会使得作品具有巨大的反差,给人以一种独特的审美之感。

在小说《鲜血梅花》中,余华也将“零度情感叙事”发挥得淋漓尽致。一代宗师阮进武在15年前不明不白地为武林黑道所杀,15年后阮进武的儿子阮海阔长大成人,阮海阔的母亲便让他寻找剑上有99朵鲜血梅花的杀父仇人。随后,阮海阔的母亲便自焚而去。余华在描述这个故事时没有流露和展现出自己的主观感受,不论是在描述阮进武的死亡时还是在描写阮海阔母亲的死亡时都是冷漠的。

例如小说中的这段描写:

阮海阔在母亲的声音里端坐不动,他知道接下去将会出现什么,因此几条灰白的大道和几条翠得有些发黑的河流,开始隐约呈现出来。母亲的身影在这个虚幻的背景前移动着,然后当年与父亲一起风流武林的梅花剑,像是河面上的一根树杆一样漂了过来。

阮海阔在接过梅花剑的时候,触摸到母亲冰凉的手指很显然,这段描写是在描述阮海阔母亲去世时的场景。从这段描写我们可以发现,余华只是客观地叙述了阮海阔看到自己的母亲死在了他的面前,既没有表达对阮海阔一家的同情,也没有描述阮海阔内心的感受,让人感觉阮海阔对自己母亲的死也是非常冷漠的。

通过这种欲扬先抑的零度情感叙事,余华制造了一种可怕的静的效果,而这种静与小说中的死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这样的反差之下,读者受到了很大的心理冲击,也能感受到死亡的力量。

《世事如烟》亦是如此。小说中的人物都冷眼看着自己周围的人的不幸命运,像灰衣女人因为被车撞而去世,她的儿子、女儿和其他的亲属一办完葬礼就立即脱下丧服,在下午举办婚礼。他们对人和亲属的死亡感到麻木,完全没有一丝的悲伤。撞了灰衣女人的司机不但没有一丝愧疚,反而还参加了下午的婚礼。

再如小说中的6,清晨他去江边钓鱼。没想到,有两个人比他还早,一边钓鱼,一边吃掉刚钓上来的鱼。突然,6看到这两个人一起跳入了江中,而他却没有一丝惊讶。阅读《世事如烟》时,读者丝毫感受不到余华的态度。但也正是这种无我的叙述,更让读者感觉窒息,开始对人性的自私和残酷进行反思,从而更加珍惜人性中的真、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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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乔治·莫兰迪

复旦大学郜元宝教授对余华“零度情感叙事”的解析与其说余华是在某种“情感的零度”上叙述人间的苦难,不如说他是把无以名状的情感涵容在平面化的叙述中。我们读《星星》,读《十八岁出门远行》,读《呼喊与细雨》,甚至读《现实一种》和《世事如烟》,都不难感到冷漠的叙述底层汹涌着一股心灵的潜流,呼之欲出,却又无以名之。

这股心灵的潜流无疑就是余华所发掘到的人类特有的情感世界。但是,余华并没有用今天我们熟悉的一套语言系统去张扬、传达、转译和诠释他所体验到的那种感情,而是把他的感情之火凝固在不事张扬、无须传达、不可转译的某种“前诠释”的原始状态,还置到某种身在其中的“在世”“在……之中”的生存原状,这是“情感的零度”解释不通的。我觉得,这种情感方式和生存境界,用余华自己的话讲,就是“活着”。“活着”是一切情感之源,“活着”就是一种最本源性的感情状态,这就不必再把“活着”分解成各种各样习俗的情感形式了。“活着”用一种无言的涵容述说着身在其中的人难以述说的情感。这就像一个满腔热情的哑巴要求表达自己的感情,激动得哇哇乱叫,手舞足蹈,最后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世俗的言辞实在非他所能拥有,就只好按照原来的样子平平静静地“活着”了。

在余华看来,作家的使命既不是要学会在创作中宣泄,也不是控诉或者是揭露,而是“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零度情感叙事”不是余华的本意,而是一种欲扬先抑的叙事策略。他以一种无我的叙述方式,无节制地展现了人性以及类的生存困境。这种置身事外的叙事方式更能充分地表达和反映出余华对人性和社会底层人民的关注、对民族精神的深刻思考。文本底下蕴含了余华的真情与真实,蕴含了他对人类生存的终极关怀。

小说虽然将作者的情感隐藏在文本之后,但也正是因为这些平铺直叙的语言与客观的描绘给予了人们思考的余地,才会给读者带来巨大的震撼与冲击。余华希望通过对血腥、死亡、暴力的客观冷静叙事引发读者更加理性的思考,探寻小说的内涵以及死亡、暴力背后所蕴含的意义。余华的小说是冷峻而不是冷漠,是客观中有真情、冷峻中有激越,这也正是先锋余华的重要艺术特色与审美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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