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那年,我十五岁,正是少年老成的年纪。父亲的葬礼很简单,依照父亲生前的遗愿,只邀请了几位老友前来吊唁。那时的我尚且年幼,并不完全理解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父亲去世后,我等待着小明和叔叔一家人的到来,毕竟小明是我最亲近的堂兄弟。可是叔叔一家却迟迟未现身,葬礼结束后,小明终于打来了电话。我激动地接起:“喂,小明,你们在哪儿?怎么现在才打来?”
我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我等了你们一整天!”
小明似乎在隐藏什么,但终究没有说。
八年过去了,我依稀还记得小明的模样。直到一个阴雨绵绵的周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打破了我的回忆。我打开门,看到了八年未见的小明。
他站在门外,身着淡蓝衬衫,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挂着尴尬的笑。“表哥,我回来了。”
就在两人尷尬相对时,雨势变大了。我这才回过神,連忙讓小明進了屋。
關上门的瞬間,我深吸一口氣,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 小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说:“其实也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要不要来找你。后来实在耐不住寂寞,就鼓起勇气来了。这八年你过得还好吧?”
我点点头,端来热茶招待他。我们面对面坐下,各自抿了一口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怔怔地望着小明,原来当年小明也想来看我,被叔叔拦住了。
我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想不通,我们两家关系那么好,你们怎么就这么断联絡了呢?”
小明沉默了,低下头不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催问道,“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小明终于抬起头,语气悲痛:“那次,是因为钱的问题。”
“我爸觉得你们家白白占了他的便宜,心生怨恨,所以强烈反对我去参加葬礼。”小明自责地说,“表哥,真的对不起,这件事我后悔了八年!”
我沉默了,原来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缘故。我心中对叔叔也涌起了怨气。
“没关系,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我劝慰道,“我原谅你了,希望将来我们能重拾兄弟情谊。”
小明开心地说:“我也这么想!本来就是误会一场,不应该断了联系。我会和我爸好好沟通这个问题,你看我们要不要重新修复关系?”
我本想立刻说好,但突然犹豫起来。断了八年的联系,我已经习惯没有他们的生活。况且这件事的伤痛太深,仅仅一句歉意还远远不够。
“表哥,你愿意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吗?”小明寄望地望着我。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小明迷惑不解:“为什么?表哥,你不原谅我了吗?”
我看着他急切的眼神,心中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我原谅小明也原谅叔叔,但这么多年的隔阂与误会已经在我心中扎下了根,无法在片刻之间抹去。
小明静静地听着,脸上满是遗憾。
说到这里,我的眼里已盈满泪水。小明也红了眼圈,嘴唇微微颤抖。
我手忙脚乱地端来纸巾,让小明擦擦眼泪。
“没事的,都过去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安慰他。
小明摇摇头:“不,该说对不起的还是要说的。表哥,真的很对不起!我向你保证,这件事我会和我父亲好好谈谈,给你一个说法。”
我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记住儿时的友谊吧,我会一直把你当兄弟看的。”
小明勉强笑了笑。我们又聊了些当年的趣事,但心情都无法回到最初的温馨。
我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 关上门,我一个人呆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滑过我的脑海,搅得我心绪难平。
小明出现得那么突然,又那么匆匆离去,就像八年前的重演。我明白他心中也同样痛苦矛盾,这一次见面对我们两人而言都太沉重了。
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按诺言与叔叔好好沟通这件事。因为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他为今天鼓起勇气来见我,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不禁想起我们儿时的点点滴滴。小明活泼开朗,经常抓着我玩泥巴、爬树、捉迷藏,我被他感染得快乐无比。即使遇到不公平的事,小明也会站出来帮我说话。
后来上了中学,小明成绩一落千丈,老师经常批评他。有一次月考他只得了30分,老师在班里当众羞辱了他一通。放学后,我看到小明一个人坐在操场边默默流泪,心疼极了。
“别难过啦,我相信你会改进的!”我劝他。
小明泪眼婆娑地望着我,也勉强笑了笑:“有你这兄弟在,我就放心多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红了眼眶。我们曾经那么要好,那么信任依赖着对方。即使八年未见,我也没办法就这样对小明死心,因为他就像我的家人。
过了几天,小明如约打来电话,语气略显激动:“表哥,我爸终于同意跟你们家和解了!他说当年对不住你们,一时嘴快,还把你们家欠的钱也打点回去了。他希望能跟你当面谈一谈,重新修复两家关系。你意下如何?”
我沉默了。的确,这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也许,给他们一次机会也无妨?
“好,我同意见面谈。”我终于回答。
于是在约定的时间,我来到了叔叔家。叔叔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但眼中隐隐透着愧疚。我心念一动,也笑着打招呼。
“小陈,叔叔对不住你,当年实在太过分了!”叔叔直接认错,“我深深悔恨,希望你能原谅,让我们两家修复关系!” 我沉吟片刻,平静地说:“叔叔,我原谅你了。当年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叔叔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连声道谢。小明在一旁也高兴地搓着手。
就这样,在些许尴尬中,我们重修两家关系,开始定期来往。叔叔对我也格外客气,时不时送些生活用品来。
起初我对他们还是有些防备,毕竟断了八年联系,中间的鸿沟无法马上弥合。但看到小明把我当成最亲近的兄弟,言笑晏晏地喊我一声“表哥”,我的戒心也渐渐消融了。
有一天,叔叔约我到他公司里谈话,边喝茶边聊起我的工作和生活。了解到我目前仍是普通职员后,他热情地提出要帮我介绍工作。
我笑了笑,没有立刻答应。临走时叔叔送给我一张存折,上面赫然写着五位数的存款。
“这是给你添置结婚准备的,拿去吧。”叔叔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欣然接受了这一切。也许,血浓于水的亲情,终究战胜了我们之间的误会。这一次,我真心实意地原谅了叔叔一家人。
像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小明终于在我的鼓励下,鼓起勇气向心仪的女孩子表白,并得到了她的接受。我由衷为小明感到高兴。
我的脑海“轰”的一声,瞬间空白一片。原来这些年的温情脉脉,都是叔叔的计谋。他利用小明重新接近我,目的只是为了让我还清所谓的债务。所有的谅解与原谅,都成了一场空。 我头脑一片混乱地询问法院的工作人员情况,他们表示已经立案,并且有确凿证据证明我需要承担本该由父亲偿还的全部债务。
“这不可能!”我怒吼道,“我父亲已经去世八年,这件事不应由我承担责任。”
我挂断电话,双手颤抖,只觉天旋地转。
原来,这就是叔叔重新联系我的真正原因。他利用小明和照顾我的名义,让我对他们卸下戒心。等关系修复如初后,再狠心翻脸不认账,让我承担本不该我承担的法律责任。
八年的隔阂与误会,我以为已经消除,但原来一直牢牢笼罩着我们。亲情的表象后隐藏着利益的算计,我真是太天真了。
“表哥,你在这里啊!”就在这时,小明欢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回头,撞上他关切和疑惑的目光。
“表哥,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很难看啊!”小明关心地问。
这一瞬间,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暴跳如雷的情绪。但我最终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小明,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我简明扼要地和他解释了目前的情况,以及我心中所想。
我冷冷一笑:“我本以为,血浓于水的亲情可以战胜一切。现在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说完这句话,我站起身,留下小明一人痛苦地坐在原地。
我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更无法原谅背叛我的自己血亲。这一次,两家的关系就此终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接受他们的任何联系。
血浓于水,终究抵不过利益的算计。我终于认清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