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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玉贵
近段时间以来,国际金融市场上一个引发越来越多关注甚至担忧的现象就是美元再度吹起强风,彭博社追踪的大约150种货币中,约2/3都对美元走弱。强势美元对全球第四大经济体日本冲击巨大,不久前刚宣布结束长期负利率的日本央行已经出手干预,但是否能及时稳住不断贬值的日元还未可知。不只日元,欧元、韩元、加元等主要货币也在下跌。美元独大导致以“丛林法则”、无序竞争为主要特征的“金融达尔文主义”加剧,对埃及、尼日利亚、黎巴嫩等其他一些国家货币损伤也很明显,本币急剧贬值导致个别国家央行进退失据。美元涨势迅猛带来的另一重大冲击是大幅提高债权国的到期偿债金额,这对抗风险能力相对较弱的新兴经济体影响尤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日前警告,美国的高利率可能导致一波违约,进而造成区域或全球性溢出效应。
就技术层面而言,当前美元强势的主要原因并非美国经济表现强劲,而更多是美联储为应对顽固通胀而维持高利率的市场反应。在潜在的替代性货币还无法对美元构成实质性挑战的背景下,美联储的高利率意味着以美元计价的资产能比其他多元货币计价的资产带来更好回报,这就倒逼投资者增持美元资产,进而形成对其他资产的挤压效应。而对其他国家而言,美元“独大”,则不仅从美国进口的商品,国际上主要以美元计价的石油、天然气、铁矿石等大宗商品交易,成本都要上升。借入美元的国家也面临更高利息负担,这对一些本就已在财政上承压的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美元是我们的货币,却是你们的麻烦。”20世纪70年代尼克松政府时期的美国财政部长约翰·康纳利这番傲慢言辞背后,是世界经济和金融秩序迟迟无法摆脱美元的战略锁定。美元定期或不定期的波动早已被证明是美国对外转嫁本国经济风险、顺势收割别国财富的惯常操作,尽管国际声誉遭受越来越多质疑,但美国仍然自恃国际金融体系由美元主导的格局短期内无人能撼。
进入21世纪以来,欧元诞生并一度走强曾令美国政界和金融界一些人忧心忡忡:美元作为世界主要货币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连美国国内主流媒体都在表达担忧,称“我们站在一场空前的货币大崩溃悬崖边上,许多人开始寻找美元的替代品”。2010年,世界银行时任行长佐利克主张领先经济体应考虑重新实行经过改良的全球金本位制,为汇率变动提供指引。他还呼吁建立一个新体系,其中“可能需要包括美元、欧元、日元、英镑以及走向国际化、继而开放资本账户的人民币”。显然,深谙国际金融市场运行逻辑的美国政界、金融界和舆论界一些人意识到,美国已经开始面临力量透支困境,不可能永远做到“携美元以令诸侯”,因而希望通过倡导建立新体系来结束美元与黄金脱钩之后国际货币体系的无导航漂移状态。
只不过,欧洲国家在金融领域的“修炼成果”欧元仍未敌过美元。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及其触发的欧债危机再次表明:在美元崩溃缺乏制度性支撑的国际金融生态下,世界经济想要摆脱美元控制依然困难。
从2008年到2023年,美国以美元计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从14.77万亿增加到27.36万亿,2008年美国GDP的全球占比为23.03%,2023年达到26.10%。仅从这一数据来看,美国在全球经济格局中的地位并未明显下降,相反还有上升。预计2030年以前美国仍能主导全球货币格局,但美元作为计价货币、支付货币、投融资货币和储备货币的功能与市场份额将因人民币国际化加强等多重因素而受到一定削弱。这个趋势,显然也是美国目前试图维持强势美元的战略考量之一。
美国近年来已经并将继续采取一系列举措来维护美元地位,除了继续强化以美元为核心的既有机制化霸权体系,还试图让“石油美元”体系换个马甲继续存在,比如打造“芯片美元”,同时通过推动北约亚太化或亚太北约化等加大对华围堵,借此遏制人民币的行为空间。另外,美国在国内经济政策方面更加重视有关中长期发展的战略规划和实施,更加重视加大对关键核心产业的扶持,试图恢复并整固以高端制造业为核心的实体经济,对外则以“美国优先”原则大行保护主义。美国这些内外调整的主要意图之一,就是巩固美元的实体经济基础,防止美元“空心化”。
国际分工格局的现状使得世界不少国家在面对强势美元背景下的“金融达尔文主义”冲击时,一时还找不到有效应对之策。对我国而言,核心防护手段还是聚焦经济社会发展,坚持“做好自己的事”,进一步提升高端制造、科技创新等方面的能力。同时,要在尊重货币国际化规律的基础上,对标支撑世界性货币的一些核心要素,比如强大的生产能力、密布全球的贸易体系以及世界级的金融交易、资产定价与资源配置中心以及成熟的金融制度文化等,补短板、强优势,稳步提升人民币国际化,拓宽人民币的国际使用范围与场景。(作者是国际金融论坛(IFF)学术委员、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金融贸易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