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第8年,吴秀平终于要迎来儿女的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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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通知那一刻,她愣了两三秒,仿佛没有听懂看管员说的是什么一般。

在监狱里待了这么久,而且还要无期限地待下去,她的精神已经如同一摊死水。

现在仿佛一粒石子击入,打破了她凝滞不动的心境。

丝丝缕缕波动从心底生发,一股莫名的思绪涌流而出,随着周身的血脉流遍每一寸肌肤。

旧日的记忆浮现心头,擦去岁月的尘埃,儿子和女儿的模样变得清晰。

她浑身一震,忍住激动,向看管员说了声“好”。

三日后的探监日,就能见到儿子和女儿了。

原本以为,做了那种事的自己,永远得不到子女的原谅,子女不会来看自己的话,自己便和子女永无相见之日了。

不成想,在子女的心中,原来还记挂着自己这个母亲。

吴秀平枯涸的心灵,久违地获得了一丝安慰。

这三天,她很认真地清洁自己的身体,将头发梳得顺顺的,将衣服刷了又刷,保证探视那一天穿上能干干净净的。

都为了在孩子们面前,将自己的精神面貌展示得更积极一些。

终于,探监这一天来了。

早上起来,她仔仔细细刷了牙,洗干净脸,在镜子里稍稍整理了容颜。

镜子里的自己确实老了,老得超出同年龄的人,昔日的容颜,以及心中的骄傲,都随着年华都逝去了。

她担心儿子和女儿,可能要认不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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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自嘲一笑,容颜于她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初的自己,不就是过于在意容颜,以至于被蒙蔽了双眼,一步踏错,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吗?

吴秀平抚平波动的内心,回到工位上,等待被传唤。

当狱警带着她来到会面室,刚入门,她首先看到了一名带着熟悉观感的青年男子。

微一恍然,她便意识到,这是她的儿子。

他长得很像自己去世的丈夫。

身材魁梧,体型摄人,面容粗野,眼神凶恶……顿时,丈夫的容貌浮现在脑海中,连带着许多不堪的回忆。

吴秀平一时间有些畏惧。

她对那个男人的本能反应,在那个男人死了八年之后,还不能完全消除掉吗?

看着儿子,她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开口便想叫一声儿子的小名,话到嘴边,忽然又回坠下去,似是话上绑着千斤万钧般。

对面的儿子,凝视着吴秀平,也一句话不说。

他的眼神非常疏离淡漠,浑然没有一点儿亲昵之意。

一种尴尬的氛围在无声地蔓延。

他旁边站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子,女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伸手搭上了吴秀平儿子的肩。

吴秀平注意到她。

这是女儿吧。

已经跟记忆中的小孩模样完全不像,相貌上也没有一点自己丈夫的痕迹。

不过女儿小时候本来就长得不像自己的丈夫。

女儿像自己,不管是容貌上,还是性情上,所以跟自己很亲。

而现在看去,女儿也不像自己了,女大十八变,也属当然。

吴秀平鼓起勇气,朝这名女子叫了一声“囡囡”。

只是话音刚落,背后一道跌落之声传来,扑通,很响一声。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女孩刚走进来,站在门边,脚边一只书包摔在地上。

吴秀平瞥过数眼,本不欲理会,待目光扫过女孩的脸时,忽然怔住。

跟早上镜子里看到的,有几分相象。

她是谁?

这才是自己的女儿。

待吴秀平反应过来,女孩已经变了脸色,她听到方才那一声“囡囡”,便知道吴秀平将嫂子错认成自己了。

她阴着脸,捡起脚边的书包,径直走到吴秀平对面坐下,跟哥哥一样,不说一句话。

近两分钟,四人不发一言,会面室里的氛围极度冰冷。

“你为什么要杀死父亲?”

打破冰冷的,是令吴秀平更觉冰冷的一句话。

儿子开口问道,声音很冷淡,眼里有一种仇恨的光芒。

他还记得父亲死去的那个早上。

九年前,2004年5月4日凌晨五点,安徽省肥东县上潘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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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得很早,本来他还在睡梦中,忽然一阵嚎啕大哭传遍整个家里,将他吵得不得安生。

透过窗户缝儿,看见小妹坐在院里墙脚下,嘴里哭声一声大过一声。

他探出脑袋,朝小妹呵斥了一句,让小妹安静,却毫无作用,忽然发现,小妹的神情很不对劲。

那不是无理取闹的撒娇哭泣,而带着一种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骇怖的事物。

当即他觉得不对劲,起床走出屋子一看。

一具鲜血淋漓的身体倒在地上,嘴里冒出一股一股血沫,身上的衣衫一片一片都被染得殷红,胸膛一鼓一股,四肢一抽一抽。

这是他的父亲潘正道。

父亲怎么了?

一瞬之间,他也吓得不敢动身,变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起来。

他喊了一声“妈妈”,没有回应,妈妈不在。

他慌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镇定了一点,但是不敢去碰父亲,于是拉起小妹,要她去找爷爷奶奶过来,他自己则去找吴秀平。

他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吴秀平的身影。

奇怪,这么早,人去哪儿了呢?

他心急如焚,到处找不到,最终只得回到家里。

幸而此时妹妹喊来了奶奶,奶奶一见潘正道这模样,同样骇得面无血色。

她赶紧叫来四周邻居,将潘正道送往医院抢救。

最终结果却是抢救无效,潘正道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他们伤心欲绝,不明白,为何头天害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就突然撒手人寰了呢?

医院的诊断给了他们答案。

潘正道中了毒鼠强!

谁给父亲下得毒?他咬牙切齿,在心中痛骂那个人让他失去了一位至亲,却没想到,这个下毒的人却是他的另一位至亲。

“你为什么要杀死父亲?”

当年他就想这样质问吴秀平,只是吴秀平跑得无影无踪,如今有机会问出来了。

听着儿子的质问,想开口的吴秀平,更加说不出什么了。

自己为什么要杀潘正道?

9年前的自己,为什么能狠下心,去毒杀一个活人呢?何况还是朝夕相处的丈夫、自己孩子的父亲?

她回忆起过往。

她不是安徽本地人,而是贵州人,她在安徽这边没有一个亲戚,也不是因为外出打工而到安徽的。

从小父亲就很宠爱她,所以她的性格很骄纵任性。

18岁那一年,还没上完高中,她就交到了社会上的男朋友,而且还与之怀了孩子。

当肚子里的孩子6个月大的时候,她跟男朋友商量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却不想,两人发生了分歧,大吵一架。

她不能忍受男友与她意见相左,于是决定离家出走,吓一吓他。

不想却被招聘中介欺骗,被带到了安徽省的这个偏远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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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身无分文,又挺着大肚子,无力反抗,只能被迫安排跟当地一户人家相亲。

本来十分绝望的她,忽然发现,相亲对象长得清俊不凡,通过谈吐交流,更发觉他的性格温文儒雅。

这符合她心中丈夫的想象。

虽然是被逼迫的,但如果是跟这样一个男人结婚的话,倒也不那么令人难受。

而且这时候的她,已经临近产期,把孩子安全生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没有多想,她自己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只是没想到,这是一个骗局中的骗局。

结婚那一天,吴秀平猛然发现,跟自己拜堂的,并不是跟自己相亲的那个男人。

而变成了一个粗野不堪、长相丑陋的陌生人。

他们是堂兄弟,设计了一场骗局,让堂兄出面相亲,而让堂弟当新郎,为的就是让她心甘情愿嫁给堂弟。

吴秀平既失落又愤怒。

只是木已成舟,她能怎么办呢?身边都是潘正道的人,她一个即将临产的弱女子,有什么资格反抗呢?

婚后,吴秀平的日子并不好过,潘正道对她非打即骂。

她从没在潘正道身上感受到一丝尊重。

有一次,她拿着亲人的照片细细观看,坐在一边的潘正道忽然一把躲过,而后冷笑着道:

“想跑回家是吧?我让你回家,把你照片全剪了,我看你想谁去……”

说完,就当着她的面,将她家人的照片剪个粉碎,而后丢入火炭中烧成灰烬。

这对她来说,简直比打她一顿还让她难受,她就这么一点念想,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欺负她?

她对潘正道,于是日加冷漠。

除此之外,潘正道还是个好色之徒。

有一次,他们带着女儿在火车站候车,本来静静地待着,不知道潘正道起了什么心思,忽然叮嘱女儿一个人待在原地。

然后他硬拉着吴秀平找到一个隐蔽地角落,扒开她的衣服,干起那种事来。

吴秀平挣脱不开,只得顺从。

这几分钟内,她又气又急又羞,气得是潘正道的禽兽行径,急得是女儿一个人待在原地,羞得是在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待完事回到原处,女儿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在平常的生活中,对于夫妻间的私密,潘正道毫不避讳儿女,多次在儿女旁边强迫吴秀平干那事。

他也不避讳村人,将夫妻私密当成口头笑话到处讲,以至于全村都知道了,让她在村人面前常常羞得无地自容。

有时候,她也想反抗,但每当她对于潘正道的行为表露半点不满,就会遭到一顿拳头乱打。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布偶,供潘正道发邪欲望、发泄情绪、发泄暴力。

这让她怎么愿意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呢?

她一直没忘了潘正道的堂兄。

她和潘正道结婚后,经常能见到这位堂兄,相比起潘正道,堂兄长得端正,说话温柔,家庭条件还比潘正道好。

对于当初的骗婚,她一直耿耿于怀,也始终有一份错配良缘的遗憾。

不过这位堂兄,本也有原配在。

她和他都是已婚人士,不可能在一起,所以吴秀平只能将这个念想深深买在心底。

2002年,堂兄的妻子病重,潘家的人轮流去照顾。

她也在其中,正因如此,她亲眼见到了堂兄是怎样呵护堂嫂的,那种温柔,那种关心,是她在潘正道身上从没有看到的。

她对堂兄的情愫更深了几分。

没过多久,堂嫂就病死了,堂兄变回了单身。

这让她嗅到了一丝机会的味道,她心底的情愫开始蠢蠢欲动。

她抓住各种机会,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堂兄,话里有话、旁敲侧击地表达自己的情意。

堂兄也许因为新近丧偶,情感孤独,果然接受了她的情意,与她走到了一起。

两人偷偷约会,尽管再如何隐蔽,也渐渐地有风言风语在村子里传开。

传到潘正道耳中,他自然怒不可遏。

于是更加狠戾的家暴吴秀平,边打边问传言是不是真的。

而她死不承认,默默忍受着家暴。

没想到有一天,终究纸包不住火,她趁着潘正道外出,于是跟堂兄私会,但是潘正道却提前回来了。

当她在堂兄家里和堂兄浓情蜜语时,忽然听见一声大骂,门外,潘正道撞着门。

她听见潘正道来了,心中一慌。

好在门锁得紧,潘正道一时也不能破门而入。

趁着潘正道在前门纠缠,她绕出后门,溜回了自己家中。

待潘正道也回到家,自然不会放过她,他挥甩木棍,毫不留情,直对她照面击打。

一边打,一边逼问:“承认奸情就不打,不承认奸情就打。”

但她咬死了牙关,就是不认。

最后闻声的邻居赶来,才劝停了潘正道,将伤痕累累的她救了下来。

这么一闹,等于坐实了她和堂兄的奸情。

她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最终忍无可忍。

于是心底萌生一个可怕的想法,最终在2004年5月4日实施,毒杀了潘正道。

那天,见潘正道临死的挣扎,她也慌了,便什么也顾不得了,逃回了贵州老家。

后来听说公公婆婆没有报警,她稍微放了点心,便忍不住想跟堂兄相会。

两个月后,她回到安徽,跟孩子们和公婆商量要跟堂兄结婚的事宜。

最终导致公婆气极,一纸诉状,向公安局报告了这起案件。

2004年11月29日,因故意杀人罪她被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无期徒刑。

“你为什么要杀死父亲?”

吴秀平没法回答。

她十分后悔当时的行为,为什么她会狠心杀死自己儿子、女儿的父亲呢?

这场探监,只有三分钟,三分钟内,只交流了这一句话。

各自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