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第三位天使吹响了号角,一颗巨大的星星,火炬一般从天空落下,落在了1/3的江河和众水的源泉上。这颗星星便叫做苦堇之星。众水的1/3变为苦,因水变苦,就死了许多人。”

这是圣经启示录中的一段话。多年以后,这则寓言在冥冥之中指向了一座城市,一座为人类滴落苦水的城市,切尔诺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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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防化面具,白色的防化服,在生命禁地与死亡搏斗。

“我昨天和政委上去过了,上面只是死神而已,没有什么可怕的。”这是苏联将军在切尔诺贝利动员时说的一句话。

3828名战士和矿工,每人只有40秒的时间来清理高放射性的石墨,而最后等待他们的,是高强度辐射的后遗症,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但是,将军、军区首长、司令、政委,带领着战士们顶在了人民身前。

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前,戈尔巴乔夫刚刚成为新的苏联领导人。一上台没多久,他就制定了一系列大跨步的改革计划来面对苏联停滞多年的经济。

在能源上,戈尔巴乔夫提出:要大力发展核电,要建成发电量原定计划高250%的核电站,并且火力发电的落后设备将被大批更换。

在他上台之前,苏联一连失去了3位领导人,他的年轻总算是为这个老迈的国家注入了一点精神。这股神气也传到了能源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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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科学部长,也是能源领域的掌门人亚历山德罗夫曾经放出豪言:

“核电站可以建在红场之上,他们的安全程度就像每个苏联人家里都有的茶壶。”

于是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项目正式启动,而此时的苏联的时间和经费都十分紧张。新上任的能源部部长也要求把核电站的制造时间从七年缩短到了五年。

终于到了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共建成四座核反应堆,虽然总工程师强调了它的安全性,可此时的核电站并未完全通过检验,可是依然为了赶上能源部长缩短的工期,在此情况下依然投入了运行。

灾难发生的1986年4月25日。

4号反应堆计划测试反应堆的涡轮发电能力,目的在于测试在突然断电的情况下,核反应堆也可以归于平稳状态。主蒸汽机的转动惯量要带发电机供电给冷却水泵一分钟,给备用柴油机启动时间。

4月25日下午四点,工作人员下调了4号反应堆功率,准备模拟核电站断电的状态。

这时候,由于基辅附近的一座水电站出现故障,电力局叫停了实验以保证城市用电。于是实验被推迟到了十小时后的凌晨。

此时留在核电站的是一个没多少经验的操作员特雷胡夫,好在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值班主任。

实验开始前,核电站代理总工程师迪亚特洛夫也来到了现场,他将亲自操控并指挥整场实验,而他并没有同他的头衔听起来一样靠谱,他马上就要酿成一场灾难。

0点28分,核电站的功率跳水般的骤降到了30兆瓦,此时的值班主任阿西莫夫意识到了前一晚上的供电运行,产生了很多氙。

氙会降低核反应堆的速率,而按照操作手册规范,这种情况下,应该关闭核反应堆运行,让氙通过自身衰变而消失。

可是这也意味着,这一次的实验将以失败告终,其他3座反应堆均已通过测试,唯独4号反应堆的3次实验都失败了,作为代理总工程师的迪亚特洛夫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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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现场权威的迪亚特洛夫说服了值班主任,让核反应堆恢复功率,重新开始试验。

他让那个年轻的操作员特雷胡夫拔出控制棒来提升反应堆功率,而这样的行为违反了安全规定,于是迪亚特洛夫命令关闭警报装置和控制棒的自主控制系统。而用这样的方式提高功率,无异于是饮鸩止渴。

特雷胡夫在命令下,转为手动控制,强行拔出了205根控制棒,而这个命令也成了毁灭的发动机。

功率上升到了200兆瓦,211根控制棒仅剩6根没有拔出,迪亚特洛夫下令就在这个功率下重新实验,他还让工作人员加开两座水泵以保证水蒸气压力。

而这每一步操作都让核反应堆变得更加不稳定,迪亚特洛夫正带着整个切尔诺贝利走向悬崖。

凌晨1点23分04秒,测试正式开始,然而仅仅过了36秒,核反应堆便失控了,值班主任阿西莫夫立即按下紧急关停按钮,让控制棒重新插回反应堆,控制棒的前段是一段很长的,用以加速反应的石墨,后端才是减缓反应的碳化硼。

而本来用以降低燃料成本的石墨成了灾难的撞针。

在先前拔出的205根控制棒插入的过程中,最先触及反应堆的是石墨,在石墨的作用下,反应堆开始猛烈发作。新的中子消耗堆积的氙,并且源源不断的产生。

很快,反应堆就在高温下扭曲变形,进而卡住了控制棒,后端的碳化硼发挥不了作用,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遏制反应的发生。

失控的功率达到了正常的十倍。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燃料棒很快就融化,里面的铀燃料漏到水中,产生了大量蒸汽,如脱缰的野马般。

随着一声巨响,1400吨的反应堆顶盖被蒸汽爆炸送上天空,大量氧气进入反应堆引发了爆燃,大量携带放射性的石墨碎片伴随着火舌向外喷射。

空气中的原子吸收高能射线后产生的光爆,让核电站的上空出现了一道有蓝色的光柱,放射性物质借助爆炸的冲击波快速向四周扩散,大量的核辐射粒子产生的放射性尘埃充斥天空。

41年前广岛,名为“小男孩”的核弹装载了64千克的铀235,其中只有1kg不到进行了裂变反应,而4号反应堆至少有5吨铀235。辐射剂量恐怕是广岛原子弹的400倍以上。

切尔诺贝利第二消防站28名消防员接到火灾警报后,最先再五分钟内就赶到了现场,随后是更多前赴后继的增援,他们没有任何防辐射措施一直坚持到了凌晨5点大火被扑灭。

但是在强辐射下,他们很快都倒下了。

铀235的中子接近光速的穿透他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将DNA完全击碎,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他们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器官开始衰竭,随后皮肤开始溃烂,头发掉光,全身起水波,最后不成人形。

因为消化系统的溃烂,甚至没有进食的能力。所有的消防员都在3个月内痛苦地死去。

他们的遗体也成了辐射源,连同穿过的衣服,一起封入铅棺深埋地下,等待岁月的衰变。

但是他们阻止了大火向3号反应堆蔓延而带来的更大的灾难,而他们只是这场事故牺牲者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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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戈尔巴乔夫接到了核电站爆炸的消息,虽然上报人员瞒报了事件的严重性,他还是负责任的立刻成立了特别调查组,第一时间赶赴现场。

报告中的3.6伦琴是仪器的上限,而现场的石墨碎片每小时2万伦琴的辐射剂量在无情的吞噬着周围的生命。

虽然在爆炸发生后的36小时后,政府才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在3小时内撤离了最近普里皮亚季44460名市民。

而在领导们还在就着政治影响,推卸责任,国际形势开会的同时,在浩浩荡荡的撤离人群中,苏联的消防员,防化部队以及军队,用自己的背影送别自己的同胞,向着最危险的地方进发。

苏联基辅军区空军参谋长,尼古拉·安托什金少将,执飞了切尔诺贝利事故中的第一班侦查飞行活动,贴近了爆炸的反应堆,让后舱的科学家成功测出了反应堆顶的各种数据,并在事故开始的头十天连续指挥协调空中作业,遭受了大量辐射。

苏联防化兵部队司令弗拉基米尔·皮卡洛夫上将,在带领防化兵到达现场后,他说:“我已经老了,也许只有几年寿命,生的希望留给年轻的指战员。”

随后他一个人驾车完成了所有严重辐射区域的辐射测定工作。

在火灾扑灭和人群疏散后,接下来需要用硼砂填满核反应堆,阻止核反应发生。

安东希金少将和他的直升机部队最先开始这一项任务,一开始安东希金少将在指挥的同时自己也加入背沙袋的工作,很快当地的女人们也加入这项工作,正如他们的祖辈曾在莫斯科的郊外挖掘战壕。

而反应堆的顶部只有一个五米宽的缺口,只有20%的硼砂能够被投放进去。

飞行员需要再反应堆上空停留4分钟,蒸腾的空气携带着放射性物质,让他们一次飞行就会遭受80伦琴的辐射。那是正常人需要立刻前往医院接受治疗的剂量。

而强辐射对于飞机电路板的影响,让失事率异常的高。这批飞行员在昼夜不息地飞了八天。

在3000架次飞行,投下5000吨硼砂后,有600位飞行员因受辐射和失事失去了生命。

虽然硼砂阻止了反应进一步发生的危机。但内部的石墨温度依然很高,加上硼砂的堆积让已经是熔岩状态的反应堆进一步升温,若是超过了混凝土的熔点,侵入满是水的地下室,那就会引发剧烈的蒸汽爆炸。

而它的威力将是广岛原子弹近百倍。

3万平方公里内的生命将在瞬间消失,白俄南部、乌克兰北部大部分地区将不复存在。而且距离切尔诺贝利170公里的乌克兰首都基辅,也在辐射圈的范围内。

除此之外,如果核辐射进一步扩散,那么整个欧洲甚至西亚,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需要有人进入堆芯下方的地下室打开排水阀,将堆积于此的2万吨水全部排出,而这个区域的放射量根本无法估计。

5月2日,三位核电站的工程师接受了这个任务,他们穿上潜水服在胸口贴了一片铅片就进入了反应堆地下室。

三位工程师在一个小时内就打开了阀门,还躲开了高辐射区,在这项几乎必死的任务中活了下来。

无产者从不希冀于上帝的拯救,无产者从来都是自救。而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鲍里斯·巴拉诺夫、瓦列里·别斯帕洛夫、阿列克谢·阿纳年科,他们拯救了文明和世界。

虽然堆芯已经不会爆炸,但依然会燃烧,如果烧穿了地基流入地下水系统,就会污染傅附近的第聂伯河,然后是黑海、地中海、大西洋,那么圣经的预言就会实现,众水的三分之一将变为“苦水”。但无产者不需要圣经的指引。

一群来自乌克兰顿巴斯的矿工被调往前线,他们将在反应堆地下手动开凿出一条隧道用以储藏冷冻装置,他们无法使用任何重型装备,只能使用最基础的铲子、锄头、和手,接近50度的高温让他们难以穿上防辐射装备,每三小时轮一次班,当后面的工友来替换他们时,他们会抱怨他们来得太早。

米哈伊尔·沙多夫任苏联煤炭工业部长,矿工出身,和美国影片《切尔诺贝利》不同的是,真实的历史他是带头第一个冲进灾区的。

米哈伊尔从学生时代就干过矿工,还曾被授予过劳动勋章,切尔诺贝利事件爆发后,他主动上了前线。

5月15日,机械制造部部长叶菲姆斯拉夫斯基接到任务,永久封存爆炸后的核反应堆,防止辐射扩散。

他计划建造一个包裹整个核反应堆的混凝土结构,它有一个悲壮的称号——石棺。他很快开始调兵遣将,把自己也拉上了前线。

5月21日,叶菲姆斯拉夫斯基亲自来到反应堆废墟现场勘查,好像对辐射并不在意,但他却阻止了陪同的助手们一起进入。

经过勘察,石棺的建立需要把反应堆顶的放射性石墨全部清理干净。

可是清理这些石墨碎片又谈何容易,每块石墨碎片的辐射量都足以致死。

起初,清理工作从德国借来了两台无人工程车在辐射最严重的地区进行清理工作,但是在强辐射环境下,机械内部的电路板很快就报废了,根本无法工作。

而在任何机械都无法工作的情况下,苏军工程兵司令员塔拉克诺夫将军:

“同志们请稍息!大家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我和政委刚刚到屋顶上面去了一次,上面是死神,但也没什么了不起!
一切就绪,每个人到上面就铲两下然后赶紧下来,记住防护要领!每组十人,不要超过40秒!党员先上!其他同志在后面跟着,注意安全!”

苏联红军的战士又一次挡在了人民面前。

清理的任务直到十月份才结束,苏联红军将象征胜利的红旗插到了反应堆最高处。与此同时石棺的建造也在同步进行,来自苏联约20万的士兵工人,参与了石棺的建设。

他们每小时承受着5到370伦琴的辐射,携手对抗着看不见的敌人。经过5个月的建设,这个重达40万吨的石棺得以建造完成,他将为整个世界挡住辐射。

事故爆发后,还一个由司令员,军长和师长组成的20余人的分队,也第一时间冲入了事故现场。

但很可惜,他们仅仅呆了8分钟就全部殒命。这其中有8个人留下了遗书,但是那另外的十几个人,连写下遗书的时间都没有。

到如今,切尔诺贝利的周边依然不适宜居住,残留的辐射和污染依然需要成百上千年时间抚平,时间的的侵蚀下,布满青苔的城镇只剩下残垣断壁,镌刻着悲惨的历史痕迹。数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有野生动物的痕迹,它们在这里进化出了抗辐射的基因。

苏联人民展现了舍生忘死的英雄本色,苏联的将领们展现了奋勇当先的领袖精神。人类史上只有两次七级核事故,一次切尔诺贝利,一次福岛核电站。

前者用了约60万人力,把恶魔封印在混凝土后;后者用几次鞠躬,把它放给全世界面对。苏联的石棺依旧屹立不倒,就是那个红色巨人从地底发出的最大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