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李丽群危机感的引爆，源于一次偶然的发现。
那天，她照例去小区门口接二宝，意外发现，送小儿子回家的，竟然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开的是赵聪的车，跟儿子好像还挺熟。
这一发现，不啻于在李丽群耳边拉响了一次航空警报。
这女人是谁，为什么是她送儿子回家，赵聪哪去了？
六岁大的孩子没什么心眼，李丽群没费什么功夫就得知，女人是一家餐馆的老板，赵聪曾带着孩子去那吃过几次饭。
下午赵聪忙不过来，就请她帮忙了。
李丽群虽当主妇多年，但看人的眼光不会退化。她从女人眼中，看到了一丝微妙的敌意。
联想到近期赵聪的晚归和不冷不热，她顿感每一次的抬脚都无比沉重。
晚上，李丽群跟赵聪打听对方，赵聪不耐烦地回了她一句：“一个朋友。你问那么多干吗，做好你该做的不就完了。”
李丽群怔愣数秒后迅速改变话题，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反正现在事情不多，想去考个驾照，你觉得怎样？”
“不就朋友间帮个忙嘛，犯不着这么紧张的。你这驾照都念叨八百年了，要是能过得了心理关，早到手了。”
赵聪神色如常，但李丽群敏感地觉察到了他的欲盖弥彰。
因为，李丽群仅只是想考个驾照，方便接送孩子，压根儿就没往赵聪和对方的关系上联想。
赵聪这一提，她反倒警觉了起来。
02
不几天，按着儿子的指引，李丽群很顺利地找到了那女人饭馆的位置，并打听到了她的一些基本情况。
女人叫韦婷婷，结过一次婚，因没生孩子被公婆搅离了，在本市有两家饭馆。
回程时候，李丽群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河边。
十月的阳光打在身上，让人感觉平添了几分惬意和舒适。
可她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下来。根据刚打听来的信息，近期是有个男人跟韦婷婷交往甚密，带的孩子的年龄和开的车都跟赵聪神似。
“那男的离婚了，跟人搞工程的，带着个六七岁大的儿子。”如一声声惊雷，久久在她耳边盘旋不散。
当天晚上，李丽群就和赵聪大吵了一架。
让她几近气竭的是，赵聪竟然只是象征性地否认了几句，好像对她的情绪不是特别在意，大有“万一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的意思。
李丽群知道，赵聪这态度，一方面是因为她手上没实质性的证据，同时也诡异地透着一种极不好的信息。
透过这丝不妙，她猜想，没准赵聪早已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并准备好了应对措施。
也许在他看来，即便是她找到了证据，将他的出轨落到了实锤，也不会斗胆提出离婚。
因为，他赵聪如果没有了李丽群，照样能过得好好的；反过来，她李丽群如果没有了赵聪，就没有了经济来源，生活将无以为继，她也更舍不得俩孩子。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李丽群将孩子们安排睡下后，打了个车满世界找赵聪的车，终于被她给找到了。
但是，当她在凌晨时分亲眼目睹赵聪和韦婷婷肩并肩从一家茶馆走出来时，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的毛球，软塌塌皱巴巴的。
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她却犹豫着，不敢近前。
03
痛快地哭了一场后，李丽群站在赵聪的立场上，将自己和韦婷婷作了好几番比较。
比较来比较去，她越发心下发冷：除了是孩子亲妈这点外，自己竟毫无优势而可。
那段时间，她只要一有时间就在河堤徘徊，或是公园里游荡。
事实上，她也不敢再呆在家里。她觉得，正是因为她这么多年的居家生活，才让自己处于了今天这么被动的局面。
当初，她好不容易将大儿子送进小学，想出去找份工作，却意外发现有了二宝。
赵聪喜出望外，直接让她别找工作，安心地在家养胎。
这些年，她对外边世界的了解，都是通过手机和电视。因不会开车，接送孩子和家长会的事，都由赵聪负责了，反正他的时间也自由。
倒是李丽群，衣服是随便套一个舒适宽松款，冬天有时图省事干脆就穿个睡衣上菜市场或麻将馆。
女人的身材和形象，有时就像微信钱包里的零钱，稍一不加收拾就会一溃到底。
这样的她，拿什么跟被生活和命运毒打后自个儿爬滚起来，独自经营两个饭馆的韦婷婷去比？
她确定，如果自己真想保全这个家，如果想在这一场竞争中胜出，就必须做出改变。
李丽群年轻时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将一切揣摸透以后，她突然就不想跟赵聪吵置气了。在没跟他商量的情况下报考了驾照证。
然后，壮着胆子四处找起了工作。
只是，没有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还不年轻的她，能应聘的岗位还真不多。
04
终于，驾照证的科目二考完后，她决定什么都不管了，去一个规模中等的饭馆当切菜配菜工。
她在厨房是游刃有余的。
以前为适应赵聪父子口味，被强化训练出来的那点小技俩和小功底，经过正规厨师的点拨后，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只是，因为她重心偏移，驾考的第三关她没有过。
但跟她在工作上的进步来讲，她觉得不算什么。这段时间，她甚至都没记起韦婷婷了。
半年多后，李丽群所在饭馆的厨师突发疾病，一时间找不到人手。经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临时让李丽群顶了上去。
谁知，除了厨房几个人外，竟然谁也不知道换了厨师，她炒出来的菜味道完全可以直追正规厨师了。
棋走险招意外蒙混过关的经理，当场就拍板将她“晋升”为了备用厨师。大厨在时她配菜切菜，大厨累时她顶上，工资加三分之一。
李丽群阴云密布长达数月之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让她更意外的是，这大半年时间来，随着她重心的转移，家里门窗是没有当初那么干净了，但孩子们对她的态度却有了明显的改变。
早上，大儿子会小声跟小儿子说，妈妈晚上上班到很晚，让小儿子别吵到她睡觉。
自打她上班后，劝阻无果的赵聪便请了个钟点工过来做晚饭，李丽群曾经无数次想问问钟点工做的饭菜是不是合他们的口味，都忍住了。
有些事情既已开了头，就得沉住气坚持住。
这些日子，她很累，但心底是踏实的。
05
而且，因为她经常上班到深夜，赵聪晚上外出的时间竟破天荒地少了很多，陪孩子的时间也多了。
孩子双休时，更是早早地把他们送到了郊区的爷爷奶奶家。
生活以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模式慢慢地展开了，历经了婚姻的险些翻车后，李丽群对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格外珍惜。
但是，她的这种好感觉，在那年年底看到一个意外的人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那是元旦节到来的前几天，整个饭馆都充斥着严肃和隆重。
经理更是说，若是谁稍有不慎惹下祸端，那就自觉地走人就是。
李丽群惊惶地望向一旁的老员工。老员工告诉她，那两天是一年一度的年终决算，所有的股东都会在。
如坐针毡的两天终于好不容易熬了过去，传说中的股东们纷纷走出经理办公室，李丽群却又一次看到了韦婷婷！
她走在第三，自信得体，满面春风。
二人视线相对时，李丽群第一眼没认得出来。直到韦婷婷朝她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她才恍然大悟：这饭馆韦婷婷也有股份！
下班前，李丽群还没从这种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被经理给叫住了：“丽群，你当初不是韦总介绍来的？为什么你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李丽群当场石化。
在她的追问下，经理才告诉她，她第一次应着门口的招聘广告来找工作时，正好被韦总经理看见了。
韦婷婷果断跟经理说，李丽群是她介绍来的，如果不为难就给她一个机会，到底留不留，看表现再酌情处理。
06
李丽群觉得，是时候跟韦婷婷打个照面了，于情于理都得去表示一下感谢。
在韦婷婷饭馆的办公室里，李丽群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这个曾经被自己比较过无数次的女人。
韦婷婷个子不高，巴掌大的脸，细细的眉，小巧的五官，轻笑时眼角有明显的鱼尾纹，年龄应该在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
不笑的时候，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严，轻松自然地满坐在办公椅上，给人以高冷且琢磨不透的感觉。
真见面了，李丽群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最后，还是韦婷婷先打破了沉默：“你找我是？”
李丽群瞬间回魂，慌忙回答：“我前不久才知道，我能有现在的工作，全仗韦总的引荐。我是来跟你说谢谢的。”
韦婷婷抿了抿嘴，淡淡地说：“不客气。”
韦婷婷的话落下后，狭小的办公室里充斥着一股微妙的气流。
有一个问题的答案是李丽群梦寐以求的，但她却不认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胆量问出口。
当然，她也没有把握对方会诚恳地对自己说出事实。
如果对方当真沾了赵聪的话，那自己眼下这身份，算是尬上天，也就更不能问了。
沉闷许久后，李丽群还是决定将心收回肚子里，等到自己羽翼丰满点再作打算。
怎料，就在她起身准备告辞时，韦婷婷开了口：“你来这儿，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对吗？”
07
韦婷婷的聪明和直率大大出乎了李丽群的意外，但她还是飞快回答说：“没有，不是！”
“你紧缠的十指早就将你出卖了。”韦婷婷那两颗细而圆的黑眼珠，沉静无声地注视着李丽群，弄得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先坐下吧，我让厨房端两个菜来，给你讲个故事。”
饭菜送进来后，韦婷婷直接开口问起了李丽群：“你先告诉我，现在的你感觉怎么样？如果赵聪在外边有了人，或者是要跟你离婚，你会怎样？”
李丽群琢磨不准韦婷婷这话的意思，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如果没有你，我真的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就当了赵聪的小三。”韦婷婷真诚地开了口，“是我应该感谢你。”
“还记得那几个晚上，你躲在绿化带里，偷看我跟赵聪打牌出来？”李丽群不明所以地点头之际，韦婷婷兀自说开了。
原来，赵聪确实对韦婷婷穷追猛打过一段时间。但赵聪跟韦婷婷说的是，他离婚了。
那次她帮他送孩子，赵聪不是没空，是输了钱不想起身，这才跟她说让开他的车接送一趟孩子。
当时，赵聪跟她说的是，将孩子送到他前妻那儿。
韦婷婷本想找孩子确认一下，赵聪是不是真的离婚了。但又觉得不妥，只好半信半疑与他周旋着。
怎料，送完孩子没几天之后，她却再次见到了李丽群。
李丽群那明显在乎得不得了、却又偷偷摸摸畏畏缩缩的模样，让韦婷婷瞬间就明白了，赵聪肯定没离婚。
后来，她也一连跟了赵聪几个晚上，发现他回的都是之前说的“前妻”的小区。这才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
08
没过两天，韦婷婷又偶然遇见李丽群在河边徘徊，觉得李丽群可能误会了自己跟赵聪的关系，担心她想不开。
就在她正想找机会跟李丽群解释时，恰好碰上她来饭馆找工作。才明白，这女人也在和自己一样，苦求解脱之道。
说到这儿时，韦婷婷的嗓音中有了哭腔：“我妈，便是在我十四岁那年，得知我爸在外边跟人鬼浑染上病之后，喝药走的。我放学回家时，她早已……”
李丽群目瞪口呆。
怪不得韦婷婷这么聪明能干，连找男人都如此小心警觉，原来都是过往经历教给她的。事教人，一辈子都记得。
“那时的你，就是我妈的翻版，没有收入没有一技之长。赵聪如果是个渣家伙的话，即使没有了我韦婷婷，也可能会有其他人。所以，我这才……”
李丽群接道：“你这才将计就计，看看我还有没有救。”
韦婷婷抛来一个赞许的眼神，接话道：“蜡烛不分大小，只要能发自己的光，别人就不能小觑。人一旦软弱就会招人欺负，枕边人也不例外。”
倾刻间，李丽群想明白了好多事。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的可以躲在谁的翅膀下生活一辈子，即便是夫妻。不管人家给过什么样的承诺，我们自己安身立命之本，都必须要有。
拿韦婷婷来说，如果她生活足够和美顺畅，聪颖过人的她，又何至于被逼成眼前这样能干得让人心疼？
还有自己，如果不是果断踏出舒适区，别人就是想帮也不知从哪开始。说到底，人不渡我，唯有自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