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3月的早晨。空气清新如蜜。一列桔红色的列车,风驰电掣般驶进了中国辽阔的中州大平原。车厢内,旅客们从睡意朦胧中醒来,有的伸着懒腰,有的拉开窗帘儿向外眺望。

“呵嚏!”不知谁打了一个响嚏,把一位风度潇洒、穿戴考究的中年男子猛震了一下。他叫费普,匆匆忙忙地从河南新乡站上车。此刻,他正浮想联翩,凭窗远眺一一从远处薄薄的雾霭和散开的炊烟中,他似乎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在美国休斯敦城的、白发苍苍的老岳父,正在机场出口处,满脸含笑地迎候他这位久违的快婿。不想,却被身旁一位旅客的响嚏给震断。

他惊了一下,仰脸的工夫,忽然发现自己放在行李架上的大提包,好像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昨夜上车天黑,心情慌张,也未及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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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一种不祥之兆像黑云飞上他的心头!他急忙站起来,头部靠近提包细瞅:啊!那刀口齐刷刷像一条直线——显然,是被人用极其锋利的刀片割破!

他的额角不由渗出冷汗,忙脚蹬座椅,双手微颤着把大提包从行李架上拽下来,搁在临窗的茶几上,用左手扯住提包的一角,右手匆匆探进“刀口”。他左摸右摸,摸不到那只珍贵的公文包。提包内那一叠叠整齐的人民币早已不翼而飞!尤让费普震惊的,是那只盛着两颗玻璃球大小的珍珠的红绒盒,此时已经丢失!

那里面的两颗特大号珍珠,是父亲临终之前交给他的“万世传家之宝”!

“天哪!”费普险些瘫倒在车座上。

费氏系河南新乡市某化工厂的职工,虽说只是个初中文化,但博览群书,颇具才华。其爱人贺美,和他同龄,两口子和谐相伴,日子蛮好。他们膝下有一男一女,活泼可爱,是个双胞胎。

可是,甜蜜、温馨的“外情”却不断“袭来”,搅扯着他们的心:年迈的岳父、岳母远在太平洋彼岸的休斯敦,由于年岁日增,身边无儿无女,所以特别想念遥居河南故乡的爱女和快婿。他们尤其思念那一对天真烂漫的外孙儿,有时想得半夜里给女婿挂电话,唠家常,聊思盼,以释梦寐团聚之情。

最终他终于下了决心,想先到美国把这家产继承下来,然后再将其中的大部分投资中国。这样,既满足了岳父母与儿女们团聚的心愿,也满足了他河南家乡父母的要求,同时,对发展中国经济、振兴家乡事业也大有好处。岂非一箭三雕!他马上写了全家四口赴美定居的申请书。

不久,他获得了这一愿望即将实现的好消息。于是,他从银行里取出了全部积蓄和退职金,总计人民币87万余元。

他首先把“传家宝”盛在一个特制的红绒盒内。此前,他将两粒珍珠分别用丝棉包好,然后用手绢再将两颗珍珠包紧,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内。为了万无一失,他还在盒内垫了许多棉花,以防珍珠颤动磨损。之后,他把钱分别装在提包和公文包内,将13000元美金和4张由北京起飞的机票,以及出入国境的一切手续,和其他珍贵的纪念品统统装入公文包内。随后,将公文包塞进大提包,以便携带。

一家人兴高采烈地登上了火车,准备抵达北京后,由北京机场乘机赴美。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未出国门,大祸临头!

铁路公安局局长魏克和刑警队长马龙泰不敢怠慢,连夜组成“费普专案侦破组”。

干警们争分夺秒地进行了与此案有关的人员的细致调查。通过调查,得出一个比较明快的结论:费上车不到半个小时,便很快发现所携物品丢失,可见歹徒早在盯巡他,而且颇有作案伎俩。

由此推论,作案人很可能是极其隐蔽的、阴险的、长期在列车上行窃的江洋大盗。

以“吃车为本”的“江洋惯犯”,基本上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坐地虎”。这帮人一般在车站内部,特别是候车室内外作案,多以掏包、诈包、抢包为主。二是带翅膀的“游龙”。这伙人专门“啃车”(“吃”铁路),专在飞驰的列车上作案。

由于费普的提包是在列车上被割破盗走的,说明案犯是个下手快、稳、准的十分猖獗的“游龙”。

在列车上,干警们拿出两天时间追根溯源,也未能查出原凶。由于这是一块新乡的“肉”引起贼人下“口”的,所以,这条“游龙”极大的可能与新乡有关,新乡市很可能有他们的“龙潭”!

天还未亮,三路侦破奇兵已飞向各地!

第一路,急飞市公安局,与该局干警密切合作,严密控制住各条要道和旅馆等有关行业、单位,摸查费案发生时,在新乡市经常割包行窃的“坐地虎”、“游龙”及与其有牵连的团伙和个人。

第二路,急奔郑州。以郑州市为圆心,东起徐州,西至洛阳,北至石家庄,南至襄樊……在一个很大的“圆”内抓“现刑”,并在列车上采用“一穿一”的办法寻丝找线。

第三路,更是急如穿梭。他们昼夜不停,东奔西走,审查费案发生后,活动在郑州到石家庄、洛阳到徐州之间,各地、市县抓获的以割包为主的“游龙飞蛇”,以便尽快抖出新的线头。

早晨,8时20分。新乡市邮电局邮递员小李跟往常一样,打开了悬挂在邮电局门前的邮政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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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眼睛一亮!啊,一排标有外文字母的“信件”,映现在他的脸前。他立刻好奇地翻了翻,啊,他几乎惊出声来:“这不是两本出国护照吗?”

火速送市公安局进行技术鉴定!

经鉴别、辨认,这两本护照正是费普夫妇失落的!

它怎么会“飞”进邮箱里去了呢?干警经过反复分析,认为犯罪分子一定在本市有落脚点——说不定,就在这个邮箱附近!

侦破的“雷达”又把目光迅即收回来,紧紧盯住了新乡!

寻觅,日夜不停地寻觅。说来真是大出干警意外,他们竟在光明旅馆的两栋红砖大楼的细小的夹道中,找到了费普被窃的公文包!

原来,负责搜查旅馆嫌疑人员的干警李振民和苏小平,在搜查到该旅馆5楼时,曾上厕所小解。他们发现厕所里光线阴暗,便推窗向外望去,只见两楼之间是一阴暗狭窄的小道。职业的敏感促使他们向下多“搜”了两眼。

“呀?那是个什么东西?”李振民首先发现夹道内的乱纸乱物中有一件东西像是提包。

细心的苏小平说:“那好像是一件新东西。”

两人顿生疑窦,于是迅速下楼,走进了只有两三米宽的小夹道……他们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个黑提包竟是他们急切寻觅的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罪证!

当然,公文包内的几十万元人民币和1万多美元,早已荡然无存。然而,可喜的是,其他珍品一仍如旧。

“看来,犯罪嫌疑人就在咱们的眼皮底下!”第一路飞抵新乡的干警惊喜地面对物证,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得出了这个共识。

3月15日,外线组干警在街头巷尾巡查中,兜住了一条在市场的摊前叼食的“小鲨鱼”。他在摊前“端”一位顾客的手提包时,被潜伏的干警当场擒获。

经突击审讯,很快就查清了这条“鲨鱼”的游踪底细:他叫云某,32岁,系辽宁省庄河县人,是个屡教不改,流窜扒窃的在逃犯。

云某贼眉鼠目,起初拒不交代,经五六十回合的较量,待至黎明4时40分左右,禁不住预审员的犀利攻击,终于败下阵来。他哀叹一声,向预审员要了一支香烟,燃着,随后作了如下交待——

“3月初,我在一家饭店里,碰上了流窜犯李佳代,他家住在小李家村,我们是‘老帮亲’,同窝的‘豹子’(扒手自誉的称号)。酒足饭饱后,他冲我歪嘴笑着说,‘走,咱哥们儿凑帮去!’说罢,就把我领到光明旅馆。进了413房间,我一眼就瞄出几年前,我们在一起割兜、端包的朋友朱晓,他是北半天有名的‘超级钳工’,下‘钳’快、准、轻,让失主毫无觉察,功夫神鬼莫测。我挺佩服他。要不是他宰朋友太狠(指分赃太多),我不会离开他。

“我们见了面,‘嘿呼’(寒暄)了几句,他就顺手指了指早已就座的几个‘道友’(同伙),给我介绍了一遍。记得有一个脸盘儿较黑的,叫龙舟,一个瘦小枯干的,叫朱麻雀,可能不是真名,还有一个叫武永,最后介绍的是一个额头上有一个紫红色大伤疤的汉子,我记不清他的名字了……”

云某还供认,除龙舟之外,上述“游龙”都因诈骗、盗窃,受到过公安、法院等部门的拘留、审讯和劳教。

与此同时,民警们调查了犯罪嫌疑人集中的嫌疑窝点——光明旅馆。

据该旅馆的两位服务员王萍和吴倩倩回忆:“他们3月7日住进店,3月15日,也就是全国消费日那天下午,两点10分左右,突然之间一下子都飞了!”

对!事不宜迟。干警们迅即核实了住宿登记簿:

王敬顺,男,32岁,工作单位为黑龙江合江地区某林业局。同行3人,住413房间;

朱斌,男,31岁,在黑龙江吉文某林业部门工作,住607房间;

王秋实,男,29岁,系哈尔滨某水泥厂工人,住614房间……

显然,这些人都是用假身份证的化名。为迅速破案,刑侦人员经请示上级,立即用手机对王敬顺、朱斌、王秋实等一干人的工作单位进行紧急联系,结果,所有被调查的单位均答复:“单位根本没有这个人……”

再审云某。原来“王敬顺”就是犯罪团伙头头龙舟;化名“朱斌”的就是“朱麻雀”(真名郭立刚);“王秋实”即是因打架斗殴,至今额角上留下两寸长大伤疤的郦明(外号“郦大侠”)……大都是长期以来潜逃外地,以吞食铁路旅客的“血肉”为职业的老牌“游龙”。

他们长期流窜在京沪、京汉等铁路沿线,对列车上的“集市行情”了解得如同掌上观纹。他们分工精细,行踪诡秘,下手隐蔽,勾手(行窃)极快,而且占尽“天时地利”,“货”(被窃物)一旦下手,即像一溜风似地“飘”下车去,任你有天大本事,也不会马上找到他们的一丝踪影。

自从撬开“小鲨鱼”的嘴,干警们得到了不少真实情报。他们顺着云某的供词往下缕线解扣。剖析过程之中,专案组再一次找到光明旅馆的王某和吴某两位服务小姐,将从外地公安机关传真过来的龙舟、朱麻雀、武永等人的照片,交给王、吴认证,王、吴马上说:“就是这帮家伙!绝对没错儿!”

剖析已定。兵贵神速!专案组立即兵分三路,闪电般披挂出征:

一路北上哈尔滨,彻底查清几条“游龙”的真迹;

一路火速赶赴与“游龙”有亲戚、朋友关系和其他一切可能落脚的窝点,寻找抓捕线索;

一路立即与各有关兄弟公安机关联系,布置好查巡、卡封、堵截任务,并把几个嫌疑人员名单,电告各兄弟机关……

正当哈市公安局刑侦队全力以赴追捕“游龙”的关键时刻,铁道部下属公安局的神探们也在拨草捉“蛇”,并且出人意料地得到了盗窃费普巨金的一伙“游龙”的下落。

深夜,春雨绵绵。一名群众电话举报,过去曾沿京广线特别是郑州附近“啃铁”的窃贼花某、李某,正在某大宾馆酒巴中……郑州市公安局立即紧急出动,将在宾馆作乐的在逃犯“游龙”花逢春、李平凡缉拿归案。

据花、李二犯罪嫌疑人交待:洛阳市正开牡丹花会,哈市的几条“游龙”也在那里,想观光浏览盛景,饱饱眼福;同时,欲借牡丹节人烟兴旺之际,混水摸鱼,大捞一把……他们现在住洛阳一个部队招待所。

哈市公安局闻讯,立即挥师南下,奔向古都洛阳,将龙舟等一群玩兴正浓的野“龙”一个不漏,一举擒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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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帮“啃铁”的“游龙”在潜逃后屡屡作案、次次得手,于是梦越作越香,嘴越“啃”越馋……他们完全忘记了祖宗的遗训: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3月7日,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跳上一列途经郑州的快车。为首歹徒龙舟认为这趟车上“肥水”不多,不如到特快列车上“挎大包”(捞大钱)。计议已定,三条阴影在安阳站跳下火车,窜上由北京开出的一列特快列车。可是,他们“游”来“游”去,却无“粒粟”可食,列车到达新乡,三犯像风穿门隙一样钻下车来,溜达到一个夜酒巴中小饮一番……待他们借酒消乏、来了精神,重新窜入新乡车站时,一队旅客正在检票放行。

好!机会来了!龙、郭二人在前,郦在后,混入熙熙攘攘的人流……

倏忽之间,龙神经一弹: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旅客,行色匆匆;在其身旁,有两个小孩儿,打扮得也极为时髦;而那孩子的后面,一中年女子风度翩翩,华姿吐芳,好不美丽潇洒!龙舟的贼眼立刻瞪圆了!

啊,这不是一家富户大族吗?此公不偷,又偷何人?

龙干咳一声,即刻向郭、郦发出猎击的暗号。

俟郦明、朱麻雀刚蹭上来,龙即用黑话吩咐郦等:“小子,盯着点雷子,哥们儿去下货!”

可怜费普夫妇一行四人,一身崭新、笔挺的出国服装,竟被三只吞“肉”成性的野兽紧紧盯住!

说时迟,那时快。当蜂拥而上的旅客进入检票口的那一刹那,尽管女乘务员笑容可掬地再三喊着:“请大家慢一点。”可歹徒龙舟早将前面与女乘务员接触的旅客撞个正着!这位“二传”旅客往上一顶,正好把费普与妻子儿女隔开。费普斜刺里被挤在门帮上!

费普着急,“二传”旅客也觉得有气,正想冲后面撞他的“旅客”(龙舟)发火,却又受到女乘务员的大声呵斥:“挤什么,挤什么!又不是上不去车!”

在这当儿,龙舟手腕儿一转,闪电般在大提包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待女乘务员怒喝着照顾费普爱妻和儿女的一瞬间,龙舟早一个“二龙出须”,将两个手指尖针似地“刺”入费普囊内,不屑半秒,即“大功告成”。

“货”已到手,三人便一溜风儿窜出车站,一前二后步入光明大旅店……

片刻,稍微停顿了一下,他们静了静神,便悄悄下了五楼,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偷偷观察了一番动静……再后,将“洗”过的公文包掷到楼下小小的夹道内。

他们暗思:夹道细小,潮湿灰暗,人迹罕至,谁的眼能往那鬼地方瞧!

看看没有异常,人寂楼静了,龙舟又命朱麻雀将两本护照“报销”掉。朱贪图方便,便没走几步,随手将护照扔到附近的一只邮箱里。朱回来复命时,龙不由得大发牢骚,骂朱办事太蠢蛋:“扔邮箱干什么?烧把火,化成灰,不省事儿!”

三人争执既毕,便斜躺在被摞儿上,如醉如痴地点着那齐刷刷的百元面额的人民币,以及美金……但是,让他们拿不准的是那两只珍珠。龙舟将两颗珠子拿到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什么门道,他自言自语地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朱麻雀凑过来,说:“这是不是两颗宝珠?”

“我说也是。”龙舟大口大口吸着烟,皱着眉,思量着说,“这小子这么多钱,又是人民币又是美金,是个大肥崽,所以‘雀子’说得对,这俩圆球肯定是宝珠!”

“大哥,别的不说,先把宝物藏好,没准儿是个无价之宝。”朱麻雀听龙舟夸奖他,似乎精神大振,连蒙带猜地说,“要是个无价之宝,咱们可发了!”

“哈哈!”郦明继续点着钞票大笑说,“还是‘雀子’有眼神儿,识宝物。”

“那就先让我保存着吧。”朱麻雀顺水推舟,自告奋勇地说,“我先把它保存好,找咱们道上(同伙)兄弟看看,长长眼色,不成,请‘行道’(同伙内懂古董的人)给拿个谱,到古文物市场上‘遛遛行’(试一试价格)……”

“不行!”朱麻雀话没说完,龙舟就气冲冲地发话了,“这东西决不能让他们(指同道上其他歹徒)看,弄不好‘走了手’(被同伙用各种诡诈手法骗走或盗走)!”

“对。大哥说得对!”郦明把美钞放在床上,说,“最好先不要外露。等过一阵子风声停了,稳当了,咱们不妨先到北京潘家园古贸市场走走马。”

“行。就这么定了。”龙舟说,“雀子,你就给我负责保管好这两颗珠子。珠子随时带在身上,这保险。盒子也别扔,咱不知这盒子是咋回事儿,说不定这宝珠和这盒子是一对儿!”

“成。”朱麻雀遵命说,“大哥,这两颗珠子如果是古代哪个帝王的爱物,那可就真值大钱了,说不定,一颗珠子就能买座十层大楼!”

朱麻雀这番话,却不幸“梦语成真”——他们哪里知道,这两颗珠子不但是两颗真正的宝珠,而且的的确确是皇上的爱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