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航空领域有这样一种现象:大型飞机起飞后,在它身后的中型或小型飞机,必须要间隔一段时间才能起飞。这一现象的原因是,中小型飞机必须避开大型飞机的尾部涡流。

尾流的主要部分是大型飞机的两翼翼尖处所会产生的翼尖涡流,这两股高速翻动的螺旋形气流,会向后、向下延伸,持续高速旋转,且旋转方向相反。这两股涡流内侧会形成强大的下降气流,外侧形成强大的上升气流。

当中、小型飞机起飞进入这个空域,向下的气流会严重干扰到它们的正常飞行,甚至会造成飞行事故。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飞机的尾部涡流和翼尖涡流的一种可视化呈现。如果后面的飞机(特别是小飞机)进入了涡流,特别是在起降阶段就会颠簸,影响飞行安全。

在F1围场内,也有类似这般气流干扰的情形。

前车高速行驶过后,留下的是被它扰乱的“脏气流”(Dirty Air),后车因此无法产生足够的下压力(特别是前翼的下压力下降,让赛车操控性下降),速度就会受到影响,造成了后车难以在弯道中跟车和超车,进而降低了F1比赛的竞争性和观赏性。

为了减少这种前车对后车的“脏气流”干扰,F1比赛在2022年做出了划时代的变革。自此F1赛车进入了“地面效应”时代,也将F1赛车的空气动力学带入了新纪元。

前辆赛车留下的“脏气流”,不仅会导致后车的下压力削减,也还会影响到轮胎、制动器温度等,最终让F1赛道内的超车变得困难,也就牺牲了赛事的竞争性、观赏性。

“地面效应”和“文丘里管效应”

在航空领域也有“地面效应”这一词。

当飞行器以很小的距离贴近地面或水面飞行时,地面或水面阻挡了翼尖涡流的产生、中断了机翼的下洗气流,进而减小了机翼的诱导阻力,整个飞行器体的上下压力差增大,升力会陡然增加,飞行器也获得了比空中飞行更高升阻比。

在冷战时期,以苏联阿列克谢耶夫(Rostislav Alexeyev)为代表的中央水翼艇设计局基于“地面效应”开发了多款地效飞行器,其影响也绵延至今。现在,航空业依旧在延续着对地效飞行器的探索。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从冷战时期的反舰巨兽,到今天的近海客运货运等,地效翼飞行器虽依旧小众,但业界并没有放弃对它的技术探索和应用上的畅想。

但F1赛车领域的“地面效应”则与此截然不同。它在原理上是“文丘里管效应”(Venturi Tunnel,以发现者意大利物理学家文丘里命名)。

也因此,我们看到2022赛季的F1新赛车,底板拥有了两个类似凹槽的气流通道。从侧面看,它们呈两边高中间低且类似波浪的曲面形状;这两个凹槽就与赛道地面形成了两面粗、中间收口变细的“文图里管”。

F1新规则生效后,从2022年开始,F1赛车最突出的变化发生在底板部分,与此前的(上图)截然不同。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新赛车底板增加的凹槽气流通道将与赛道地面形成了“文丘里管”,依托“文丘里管效应”产生下压力。

利用“文丘里管效应”,当空气从赛车前端进入设有“文丘里管”的赛车车底后,由于底部中部空间骤然压缩、后端空间又再次敞开,空气在中部的流速显著提高,明显高于赛车的前后两端。

根据经典的伯努利定律下,流速大的区域,其压强小,由此在赛车中部区域形成了低于常压的负压区,赛车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即“下压力”)紧紧地按在了地上。对于赛车而言,它与地面产生了强大的“吸力”。而且,随着赛车速度更快,这种“吸力”会更大。

“地面效应”回归,前后翼作用削弱

不过,在F1围场内,第一款应用“地面效应”赛车是诞生于40多年前的“莲花”79。该车凭借这项现代空气动力学创新,在赛场上一骑绝尘,包揽了1978年的车手和车队世界冠军。

该车的“地面效应”是通过侧箱来在侧箱内部巧妙地构造起与赛道地面的“文丘里管”。不过,为了应对弯道速度上升的安全问题,1983年F1赛车新规则颁布,强制要求F1赛车采用平底,“莲花”79的传奇告一段落。

“莲花”79是通过侧箱来和地面形成“文丘里管”,侧箱前部有一个开口,高速气流从这里流入,而后经过散热器、辅助油箱时,气流被压缩、流速变大,形成低压区,产生与地面的“吸力”。

而2022年F1赛场的新规,让“地面效应”得以回归,组委会的公开理由是“为了减少前车对后车的‘脏气流’干扰”。

这背后的逻辑在于:新规则为了降低“脏气流”干扰,必须削弱F1赛车前后翼的空气动力学性能,大幅降低它们对气流的梳理和引导;但这也就意味着前后翼的下压力产生能力将被大幅削弱。

所以,此时就需要新F1赛车的底板依托“地面效应”来扛起生成“下压力”的重任(理论上,赛车底板对“下压力”生成的贡献可达70%)。

赛车的前后翼等空气动力学装置在产生下压力能力上被削减,而有着“地面效应”的底板就成了高效补偿手段,它的设计成为了决定F1赛车性能的关键所在。

另外,2022年的F1新规,不仅重造了F1赛车底板,也让赛车上部的外观发生了直观的大改。比如前轮一改开放式轮胎结构,轮胎尺寸增加、增加了轮毂罩和轮胎扰流翼片。据悉,根据CFD(计算流体力学)软件的模拟结果,这些改变将使前车所产生的气流更为干净有利,可以减少前车轮胎产生的乱流对后车的影响。

F1新规让F1赛车的前部外观有着不小的改变。

如何解决“海豚跳”?

前后翼在F1赛车身上产生下压力的同时,也在产生的阻力。对比来看,底板通过“地面效应”产生下压力时,则几乎不会产生阻力。

因此,从2022年开始,F1新赛车的一个变化是整车轴距的加长,以此增加底板面积,提高“地面效应”的效果。

新赛车的底板不仅增加了“文丘里管”这一气流通道,而且底板前部的垂直端板、底板边缘和扩散器等都进行了重新设计,以使得气流流经底板时更密封、更稳定、更易控制,阻挡外部乱流对车底气流的影响,从而提高底板整体生成的“下压力”水平。

但2022年赛季,围绕“地面效应”展开设计的F1新赛车,也在随后的测试和竞赛中暴露出了新问题——“海豚跳”(Porpoising)。

F1赛车领域的“海豚跳”,可以类比于航空领域的“海豚着陆”,即弹跳着陆——飞机在降落阶段速度过快、下滑率过大、错误判断地面位置、不当使用配平等,都会造成飞机在跑道上的弹跳。如果复飞等措施应对不当,可能会发生前起落架、螺旋桨和发动机被损害等事故。

火花意味着F1赛车的底板擦地了,也意味着由底板生成的下压力瞬间减弱了。

出现“海豚跳”现象,是因为赛车底板与赛道地面形成的“文丘里管”,在“密封性”上不可避免地会受到赛车速度、姿态和离地间隙的不稳定(比如,颠簸路面)等因素的影响,或者直接发生了变形。

比如,吸力更大时,赛车过于紧贴地面,凸出的底板中部离地间隙逐渐减小,就会直接阻断车底空气的流动;而气流不足,赛车就会“失速”,无法产生地面效应,下压力瞬间减弱,赛车就会向上弹起。随后气流恢复,下压力再次产生……

如此反复之下,F1赛车就会像海豚在海面畅游时的那般上下跳跃。

新规则后的宝马车队,对“海豚跳”问题一时无解,被迫转而以提高车底来降低问题影响,但也因此牺牲了赛车性能。

“地效”之于F1,堪比隐身之于四代机

所以,F1赛场在2022年新规推出后,那双看不见的空气动力学依旧左右着赛车性能,一次次塑造着新一代F1赛车。

“地面效应”利用得好与坏,直接决定了各家车队赛车性能的优劣。而从这两年的赛事成绩来看,显然并不是所有车队都已熟悉、适应了这个F1赛车的“地面效应”时代。

冠军之师红牛车队的赛车很好地解决了“海豚跳”问题,并且在驾驭“地面效应”中将赛车的底板效率带到了最高水平。

但反观自2014年以来F1混合动力时代的8冠王奔驰车队,在2022年进入“地效时代”以后,在整整两个赛季只拿到一个分站冠军、该车队的七冠王汉密尔顿更是自述因“海豚跳”造成了背部不适(已有医学报告称“海豚跳”可能有损于车手的大脑等部位)。

就像飞机设计中,一位领军型设计总师对飞机研制至关重要,首席技术官在一支F1车队中也直接决定着赛车的性能优劣。

在F1赛场上,当前红牛F1车队的首席技术官阿德里安·纽维(Adrian Newey)就是公认的空气动力学大师。

可见,“地面效应”作为今天F1赛车上的全新空气动力学课题,之于今天的F1赛事或者说对F1赛车性能的冲击,就像隐身设计之于今天的战斗机。

正是“隐身”让第四代战斗机拉开了与第三代战斗机的代际差距——无隐身不四代。同样,无“地面效应”不F1,哪支F1车队还没能更好地驾驭“地面效应”,就意味着赛车性能上的巨大落差。这种落差之大,亦如航空领域的高亚声速与超声速之间隔着的那道“声障”。同样,隐身设计与地面效应,对于战斗机设计师、F1赛车工程师来说,都是空气动力学领域的再攀高峰,都是将空气动力学的应用推到一个史无前例的极致高度。

此外,航空飞行器的设计与F1赛车的设计,也同样都要借助那个百年传统手段——风洞。这部分内容,我们在后续文章中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