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血泪控诉

黄霜

从1840年起,至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止,在这一 百多年中,世界各帝国主义国家像饿狼一样,纷纷扑向中 国,任意宰割我们贫穷落后的祖国。在这群豺狼中,日本帝 国主义是最凶恶、最残暴、最贪婪的一头。1894年日本挑起 中日甲午战争,1895年日本威迫腐败的清朝政府签订了《马 关条约》,霸占辽东半岛及台湾、澎湖列岛,鲸吞2.3亿两 白银(即718,75万公斤,折现价约143,75亿元)赔款。1931 年日本又发动了“九·一八”事变,侵占我国东北三省。继 而开始全面的侵华战争,侵占了大半个中国,屠杀数以千万 计的我国平民,掠夺我国难以计数的财富,给我国人民造成 极其深重的灾难。这是中国人民世世代代都不能忘记的。

战后五十年来,日本各届政府中都有一些政要人物,公 开跳出来为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罪行辩解,他们或者参拜安 放侵略者尸骨的“靖国神社”,或者不承认当年是侵略,声 称“日本是受害者”,或者公开叫嚣要改写历史教科书。历史不容纂改,日本侵略者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 绝不能沫去。这里,我将以我那82岁高龄的外祖母梁雪英老 人的亲身经历,记述日本侵略者的部分罪恶。

差点死于日机的狂轰滥炸

外婆告诉我说:“我是老柳州了,娘家磨豆腐卖,婆家当时住在青云路(现青云小学西侧围墙一带)。一家五口 人,婆母主持家务,照料孩子。丈夫是邮电局工人,工资极 其低微。我是一个小贩,靠每天起早贪黑卖小菜糊口,两个 儿子大的才四、五岁,小的只有二、三岁。虽说生活很艰 辛,但总还算能平安地活下来。”“可是,到了民国27年(1938年)下半年以后,日子就 难过了。

日本鬼子还未打进广西,但日本飞机经常在我们柳 州头顶飞来飞去,不时丢下一串炸弹,我们整天提心吊 胆,不知什么时候落在我们头上。当时,防空警报安在马鞍 山顶,以挂红灯笼作信号。一个灯笼是表示飞机过来了,两 个灯笼是飞机马上就要到头顶了。大家一见到马鞍山上挂灯 笼,男女老少就拼命的跑,跑得快的就进防空洞、掩体、壕 沟,跑得慢的就在附近的竹丛边、大树脚蹲下来。

我的两个 儿子还小,怕他们跑不快,只好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叫他们 起来,吃点剩饭,就叫他们去破城门(现雅儒路)一带玩, 随时可以躲进防空洞,中午饿了就随使买点红薯芋头吃,到 天黑方敢回家。”“那几年,日本鬼子飞机三天两头来一次,每次十几二 十架,丢下10多20枚、有时是几十上百枚炸弹,经常炸伤炸 死不少无辜者。炸毁了不少房子。

最惨的一次是民国28年 (1939年)农历六月十几,10多架日机又窜到柳州上空,在 河北市区的湾塘路、莲塘路、解放北、解放南、中山中路一 带,丢下几十枚炸弹,爆炸声连绵不断,震得地都动了。我 躲在柳江边的竹丛下,几十声巨响,震得耳朵都要聋、心也要 跳出来。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挑菜走过莲塘路,看到 大树脚一带(现五一菜市场、水产公司附近)到处是弹坑,房屋全被炸塌,残墙碎瓦、烧焦的木条木板、炸烂的锅碗瓢 盆,到处都有,那又宽又长的塘水面,浮满了被炸死的老百 姓的尸体,路旁的树枝上,也挂有不少的被炸碎横飞的手 脚及破衣碎片。许多死难者的家属,悲痛地在寻找、打捞惨 遭横祸的亲人的尸体。许多幸存者在已被炸成废圩的原自己 房屋上挖掘,想能找到还可以使用的物品和食品。

这里,是 一片哭爸叫妈喊儿女的声音,更是一片怒恨咒骂日本鬼子惨 无人道的吼声,也是一片悲惨唏嘘的控诉声。路过的行人被 这惨景震撼了,大家都为自己的同胞惨遭不幸而难过,伤 心、流泪。这情景,看得我心发酸,眼泪流,脚发软。我不 知道是怎么走过那段路的。后来官方统计,那次共炸死近四 百多人,炸伤二百多人,炸毁房屋三百多间。隔了一个多星 期,鬼子的飞机十几架又一次轰炸河北市区,丢下的炸弹比 上次多出一倍,从中山东路到中山西路,柳江河北沿岸,被 炸烂的房子就更多了。好在大家躲得快,但也死伤二百多 人。”

“我一辈子都清楚地记得,1941年老历7月,我生下小 女儿不几天,突然隔壁的八嫂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告诉我:‘三嫂,马鞍山上又挂灯笼了,鬼子的飞机快来了,快躲:’ 说完她急忙跑去躲了。我赶紧抱起我的小女儿,也想到防空 洞躲躲,可我身体弱走不动,只能紧紧抱着女儿,听着那越 来越近的飞机轰鸣声,心里一阵阵发凉,很后悔当时没有让 八嫂把小女抱走。心想:恐怕我们母女俩这次就这样去了。只能暗暗默念‘观音菩萨保佑’。可是菩萨不能把日本鬼的 飞机打跑,一声声轰隆隆的巨响震得耳朵都聋了,飞机丢下 的炸弹落在今兴仁中路,兴仁西路、中山中路、中山西路、青云路一带。有颗炸弹正好落在我们家门口,好在当时没有爆 炸,要不然,我们母女俩真的都没有了。那颗炸弹有现在的 煤气开这么粗,砸开的地洞好深好深,洞口宽约三尺多。

轰 炸过后,邻居们回来,见到门口的炸弹未爆,总讲:三嫂, 好采是你生小孩的瑞气把炸弹冲哑了。那时,我真的觉得自 己很幸运。我们街及邻街的一些居民的家,就在这次飞机的 轰炸中被炸毁了,他们只好找些破蘑子、烂竹垫圈起来,拿 木皮、草帘盖天面,做一个‘家’就住下来。比起他们来, 我算是好多了。过了十几天,我走过中山中路、柳新街一 带,还看见街边被炸被烧的树上,挂着许多被炸飞起来的淬 尸及破衣碎布”。

柳州是中原大地连结大西南的交通枢纽,具有重要位置 的战略要地,日寇在占领它之前多年实施狂轰滥炸。据有 关部门统计,1938年至1911年,共有日机七百多架次,投弹 两仟三百多枚轰炸柳州。正如外婆回忆的那样,“每隔三、 五天就见到马鞍山上挂灯笼,时时刻刻准备躲飞机,连睡梦 都听到飞机的裘鸣声和炸弹的爆炸声。”

小姨死于逃难途中

外婆告诉我说:“本来你有一个小姨,但在那兵荒马 乱、没吃没住的逃难途中,没办法养活她,只能任她去了。”五十年前的往事,外婆记得还是那样清楚,因为死去的 那个幼小的生命,是她老人家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外婆给我讲了事情的经过。

“1944年10月,听说日本鬼 子进广西快打到柳州了,全家决定分三批去平南乡下老家避 难,第一批是你外婆太带着你两个舅舅先走;我带着女儿是第二批;你外公当时在邮电局工作,当局不上边疏散,只能等 到当局给走才一个人去平南。之所以决定去平南,是以为平 南这种小地方,日本鬼子是不会进去的。

哪知道,我到平南 不满三天,日本鬼子就打到平南了。为躲日本鬼,全家跟着 当地的群众一起,跑到山上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一起躲 难的人看见我带着三个小孩,其中一个又还那么小,都不恩 意要我们躲在一起,他们怕我的小女儿哭。那时鬼子就在山 脚下,如果听见小孩哭声,知道人躲藏的方向,就会上山来 抓。我向他们保证,如果小女一哭,就用手捂住她的嘴,不 让她发出声音。同时我还告诫两个儿子,不许大声说话,这 样才暂时在山上风餐露宿过了几天。

在山上,没有饭吃,只 好挖些野菜,找些野果来吃,野菜还不能煮着吃,只能生 吃。日本鬼子走了才下山,鬼子来了我们又上山。”“日本鬼子在平南半个多月,我们东躲西藏。鬼子走 后,我们总算能安定地在村里住下来了,但吃了上顿没下 顿。

下山后没几天,我那不足月的又一个孩子出生了。在那 逃难的年代里,没有医生,连个接生婆都没有,由我家婆 我接生的,生下的是女孩,我还没有看清楚她的相貌,家婆 就把她溺死了。我很伤心,但理解家婆的心情,理解当时的 处境。在那种情况下,没有饭吃,连自己都养不活,别说是 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就是大的小孩都难以养活,何况我们还 有三个大人及三个孩子要养活”。

“生小孩以后,身体很虚弱。可连煮粥的米都没有了,天 天靠煮野菜渡日子。有一天,家婆不知从哪里弄回来一些红 薯叶,把它剁得碎碎的,放了很多水,熬成一锅,全家一起 吃了个泡。在我的记忆中,在逃难的日子里,那一餐是最“丰盛”的一餐了。

在平南,我经历了一次险境。日木兵撤 离平南不几天,突然又杀了个回马枪,再次侵占平南。趁鬼 子还未进到村里,我们全家想跑上山去躲,但我走不动了, 家婆只好把灶里的柴草灰乱洒在地上,又用锅底灰把我的脸抹黑,再扯乱我的头发,把我弄得蓬头垢面的像个疯女人, 然后就带着我的儿女上山去了。我一个人坐在那儿,心里 慌得很,有几个日本兵端着枪进来,见地上又乱又脏,我又 疯又癫的样子,叽哩咕噜不知说些什么就走了,走的时候, 还把我们那唯一的一个罐子顺手拿走了。唉!我总算又躲过 了一次灾难。”

外公挨抓苦力差点丢了命

外婆讲述小姨不能成人的事情,不时用手帕擦擦眼泪, 唏嘘良久,才又继续给我讲外公的悲惨遭遇:“我们在平南躲避日本鬼子的同时,你外公还被邮电当 局逼着留在柳州,不准外出逃难。直到日本鬼子已经逼近柳 州,头头们都跑光了,他们这些当工人的才得离开柳州。可 是已经晚了,他还未跑出城郊,就在社湾坳一带被日本兵抓 住。

白天,日本兵荷枪实弹,押解犯人似的,强迫被抓的中 国劳工搬运石头、砌工事。稍不如意,就用皮鞭抽打,用穿 着大头皮靴的脚使劲踢打;晚上,几十个人挤在烂草棚里, 下无蘑、上无被,任由蚊叮虫咬。最可恨的是,日本鬼子为 了防止劳工逃跑,竟把劳工们的衣服裤子全都剥下来烧掉, 只让他们用一张破蔗子或草帘围住腰间。你外公被日本兵折 磨了十几天,终于在一个深夜,当日本哨兵打瞌睡时,悄悄 地逃了出来,趁着茫茫夜色,沿着田间小路,跑到拉堡躲在野地里。然后朝着去平南的方向,不分白天黑夜,走一阵, 躲一阵,渴了就喝田里的水、沟里的水:饿了,凡是捡到能 吃的东西就吃,野菜、红薯、蚂蚓……;困了就在坟堆旁、 破庙里蝽上一阵。最麻烦的是,没有衣服穿,围着一块破 蘑,怎么见得人嘛!

总算老天有眼,他在路边捡得逃难人 下的一烂衣服,穿在身上,上衣又窄又短,裤子又宽又 长,活像杂技舞台上的小丑。不过,有衣服总比没有强,穿 上可以见得人了嘛!就这样走走躲躲,用了近十天时间,才 走完那近二百公里路回到了平南老家,当我们见到他时,简 直不认得是他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身衣服破破烂 烂,那验、那手、那脚又脏又黑,还有那从身上所发出的、 叫人难以忍受的垃圾堆似的臭味。我知道,他一定受了很多 苦才回到平南的。

全家人既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在大难之 中全家得到团聚。心酸是,一个健壮的中年人,才短短的 个把月,竟被折磨成这般瘦骨伶仃。我们烧了一锅热水,让 他好好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才有精神讲述分离 后的情形。他讲到挨日本鬼子皮鞭抽钉的情况时,还撩起衣 服让我们看那条条鞭痕。”

外公已去世十多年了,但他那音容形态仍留在我的记忆里。我想象着:老实忠严、与世无争,沉默少言、身材矮小 的外公,在被日本鬼子奴役、摧残的日子里,承受着多么巨 大的精神压力和身体压力

柳州巳是一片瓦砾

“1945年7月,我们全家从平南乡下回到了离开近一年 的柳州。可是,差点认不出是柳州城了。日本鬼子占领柳州才短短几个月,不仅抢劫杀人,还多次到处放火烧民房。就 在他们败退出柳州城的前三天,还放火烧柳江两岸的闹市 区。连续三天的大火,几乎烧尽了柳州城。我们回来时见到 的全是残砖烂瓦,破墙断壁,根本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子,全 城没有电,没有自来水,十足一座死城,一片废墟……。”

这篇短文写成后,我念给外婆听,旧事重提,引起老人 家诸多感慨。听到伤心之处,外婆眼泪直流,几次用手势叫 我暂停。最后,她老人家语重心长地说:“孩子,外婆这一 代人受的苦,你们是体会不到的。”是的,我们这些后辈在 阳光下无忧无虑地生活,没有受冻挨饿、东躲西藏、骨肉分 离的经历。

老人的回忆,让我们永远记住:日本帝国主义者 曾经十分残暴地蹂躏过我们的祖国和亲人;我们一定要把祖 国建设得更加强大,绝不能让历史的悲剧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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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揭露日寇罪行的海报。图片来自英国布里斯托尔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合办的网站:中国历史照片。

本文节选自

1995年政协柳州市鱼峰区委员会编

《鱼峰文史 第13辑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特刊》

本文图片来自:

英国布里斯托尔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合办的网站:中国历史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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