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大电影节以及各类主题影展活动中,2K、4K修复版老电影总是影迷们的心头好,那些高分经典影片经常一票难求。

这些重新在大银幕上与观众见面的老片焕发新生,除了电影内容本身的吸引力以外,更是离不开幕后电影修复师的努力。他们为老胶片拂去尘埃,抢救陈旧的画面,让这些银幕佳作旧貌换新颜。

上海电影技术厂胶片修复师胡玉娥便是这个群体的一员——十多年来,她怀着敬重的心修复一盘盘胶片,与时间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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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策划·文体工匠 | 胶片修复师胡玉娥:40年与胶片相伴,让老电影焕发新生

胶片修复考验手上功夫,不能差一点

胡玉娥和电影的不解之缘,离不开家学渊源。她的父母分别在上海电影制片厂和技术厂工作,带着家人对于职业传承的期待,胡玉娥在上世纪80年代毕业后也进入了上技厂。那时还是胶片电影和印制拷贝的黄金时代,她入厂后主要从事的是电影底片剪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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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开始,胶片电影越来越少,厂里开始组建电影修复团队,许多技术岗人员纷纷转型,胡玉娥也转型成为了一名胶片修复师。

胶片修复可以说是老电影修复过程中最重要的前端关卡,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后续数字修复的难易程度,“我们一直坚持的理念是物理修复做得好一些,那么负责数字修复的人也能轻松一点,尽量减轻他们的压力。”胡玉娥对晨报记者说道。

一般来说,胶片素材被送入厂后,首先要检查验收胶片的种类和保存情况,“如果是单纯原底胶片的话,十几本胶片拼接起来就是一部电影。但是如果电影里有技巧的话,技巧镜头是单独的胶片,需要两本叠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画面。也就是说比如没有技巧的一部电影是10本胶片的话,那么它如果每本有技巧,那就有20本胶片,一般会分别标注为A本和B本。”胡玉娥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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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到了需要考验手上功夫的修复和清洁流程,这需要修复师十足的细致和耐心。长期封存在盒子中的老胶片随着时间的侵蚀,散发着酸味,会出现各种问题,在修复时要先用清洁工具手动清除尘埃、去除霉点,也需要修理斑点或断裂的齿孔,并用标准的牵引片取代坏的牵引片,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

“有时候胶片齿孔破损得很厉害,需要用其他的胶片垫上去,齿孔只有几毫米,所以需要很高的精确度,相差一点点跑胶片的机器就跑不过去了,一定要完全吻合。就像给衣服打一个边缘完全吻合的补丁一样,上下不能相差一点。”

同时,存放已久的老胶片往往会散发出非常刺鼻的酸腐味,因此所有修复师都需要一直戴着口罩、头顶抽风机工作。

之后素材会被送到超声波洁片机给片子进行清洗,摆在台面上用绒布擦拭,完成物理修复后胶片就会进入到数字修复阶段。

所谓数字修复就是在完成对胶片的物理修复后,通过专业扫描仪将胶片内容转化为数字资料,并通过电脑进行调色、噪点修补、清晰度调节等进一步修复。

这项工作如同修图,一帧画面就是一幅图,电影画面每秒24帧,就是24幅图,一部电影平均有15万帧,相当于要修15万张图。

作为在上技厂工作了近40年的“老法师”,除了主要负责的物理修复,胡玉娥也参与进了电影修复的全流程中,她会检查后续画面清晰度、画面色调、音频是否有噪音等问题,给出解决方案和建议。

修复近300部老电影,不断解决难题

十多年来,胡玉娥带着只有三四人的物理修复团队,参与了《芙蓉镇》《画魂》《红色娘子军》等4k,《牧马人》《城南旧事》《父亲》《红日》2k等近300部老电影的修复工作。

之前做了二十多年电影剪接师,几十年如一日地与胶片相伴,因此从剪接师到修复师的身份转换并没有对胡玉娥造成很大的困扰,不过《祥林嫂》可以说是她修复生涯初期遇到的小难题。

“素材情况不太好,拿到胶片的时候就发现画面花斑很严重,而且那时候我们数字修复才刚开始,用的软件也没有现在高级,我们还是想修好一点,尽量减少数字修复人员的压力。那时候我去问了我母亲,她说可以用凡士林来清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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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老人的提醒帮了大忙,最终胡玉娥花了近一个月时间,用棉签蘸凡士林,手工一点点擦洗那些洗片机难以清洗的底片,才完成了物理修复。

2018年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黄蜀芹执导,巩俐、尔冬升、达式常主演的《画魂》4K版重新在大银幕上与观众见面,当时修复版的的调色完全颠覆了1994年上映时的颜色基调,引起热议,其实这是修复团队按照该片摄影师吕乐再一次艺术创作的结果。

胡玉娥透露,二十多年历史的《画魂》胶片其实保存情况良好,因此当时物理修复难度并不大,不过在数字修复上面临着时间紧、问题多等难点。

比如在调色阶段,《画魂》原本的拷贝里很多场景对色彩的运用很夸张,像在妓院的戏份室内是那种比较极致的红色,修复团队原本想按照原本的色调来调整,但摄影师吕乐却给出完全不同的意见。

和吕乐交流后,胡玉娥等人才明白对方的用意,当年由于胶片调色技术的局限性其实并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而如今来到数字时代,随着数字化技术的进步已经能做到当年做不到的事,实现把当年没实现的创作意图,因此修复团队完全按照吕乐老师对局部画面进行多次调色的要求,通宵工作后在调色上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除了老电影修复,胡玉娥也一直参与档案馆、资料馆、电视台等历史胶片资料的数字化及修复工作。

她回忆道,有一年某资料馆拿来一部1936年美国战地记者拍摄的日本侵华纪录片,请上技厂修复团队帮忙进行数字化转制。

因为底片已有近百年历史,材质不仅难以辨识,而且萎缩严重,形状更是卷成一团难以分开,一开始修复团队对着它一筹莫展,后来通过一次次测试终于想出了解决方法。

他们把1000多尺长的胶片分了七八段,然后在洗片机的烘箱里对胶片进行加温加湿,使胶片膨胀,再烘干后马上拿去扫描,避免接触空气后又收缩,就这样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最终完成了全片的扫描。

“在电视上看到节目里用了我们修复的资料,让观众看到这些很珍贵的影像,我深深感受到了修复工作的意义。”

不仅抢救胶片,也呈现见证历史

一般来说,保存的比较好的胶片,物理修复需要两周,数字修复需要一个月,而保存情况较差的比如《祥林嫂》等影片,物理修复就需要近一个月,而数字修复耗费了近三四个月。

对于大部分出生或成长于数字时代的年轻人,这样的工作有太多重复性劳动略显枯燥,以及气味较大的不友好工作环境,上一个电影黄金时代产物胶片也是很高的入门门槛,各方因素导致胡玉娥所在的物理修复团队人员常年维持在三四人左右。

2018年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盛典上,胡玉娥走到了台前,走上了光鲜亮丽的舞台,为观众介绍了电影修复工作,她也希望能有更多热爱电影的年轻人来了解这份默默无名为老电影“修容”的职业。

“我们在做修复的时候,一方面把修旧如旧作为宗旨,但也想要在原有的基础上有一些修复的亮点。把过去很久没有出现在观众面前的影片又重新呈现出来,不仅能让老影迷重温,对于当时还没有出生的年轻人来说,每一部影片故事情节都是当时社会的缩影,这其实是他们了解以前社会文化和风土人情的重要渠道。我觉得物理修复的意义不仅仅是抢救胶片,也是对历史的呈现和见证,所以我感觉很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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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和胶片相伴的四十年,胡玉娥动情地说道:“我们对胶片的爱护就像爱护自己眼睛一样,所以我们是怀着敬重的心去修复胶片。每次手上一拿到胶片就有一种亲切感,就像在抚摸自己的小孩一样。”

前段时间,胡玉娥团队刚刚完成了2000年上映的《黄埔军人》的修复工作,目前正在对1986年上映的上影厂老片《我和我的同学们》进行4K修复,今年还有多部影片正躺在代修复的列表中——十年如一日,修复师们不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