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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晨快要崩溃了。

刚从老妈家收拾完烂摊子回到自己的小家,气儿还没喘匀净,又跟婆婆爆发世纪大战,重要的是她自知理亏,大声嚷嚷一句,婆婆还没说什么,她先愧疚上了。

生气和惭愧交织折磨着她,嘴巴说得干了,身体也仿佛被掏空了,她躺在沙发上,第N次感觉到欲哭无泪。

事情还要从五年前说起,那时她刚和孔德伟结婚。

两人虽是相亲认识,但感情不错,该体贴的体贴,该温柔的温柔,细水长流谈了两年才正式决定结婚。

两家条件旗鼓相当,婚礼筹备也非常顺利,眼看着小日子顺顺当当过起来了,陈晨怀孕了,美滋滋回家报喜,还没说话,她妈先扔了枚炸弹过来。

她妈,快50岁的魏秀娟女士,也怀孕了!连月份都跟陈晨相近。

又惊又吓,陈晨两眼一黑,晕了。

她爸和她妈赶紧掐人中,肚子里的还没出来,先把大闺女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十几秒时间,陈晨悠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日历,确认不是愚人节,更绝望了。

“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您都快五十的人了还生孩子,您是觉得我日子太舒坦,非得给我找点儿刺激吗?”

陈晨想到以后自己的孩子,对着一个一般大的孩子叫舅舅叫小姨,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不得被人指着笑掉大牙。

魏秀娟倒还真不在意这些,摸着肚子笑得一脸幸福。

“就是个意外,没想到你爸宝刀未老,正好你嫁出去了,家里也空落落的,再生个孩子我和你爸也养得起。”

陈晨扶额呻吟,难不成她还得夸她爸老当益壮吗?

回家后,陈晨把这事儿告诉了孔德伟,孔德伟显然也受到不小震撼,好几个小时没缓过劲儿。

可他明显比陈晨接受度高,回过头来还劝陈晨。

她妈也一把年纪了,真要打胎比生下来更伤身体,再说了,就像她妈说的,他们老两口又不是养不起。

魏秀娟她妈在一家国企当会计主管,办内退一个月也有四千多工资。

她爸是大学教师,一个月工资也不低,加上自己本身有积蓄,用不着靠着谁,完全能保持良好的生活水平。

指不定比他们小两口生活还舒坦。

孔德伟一番分析劝说,陈晨慢慢也接受了。

但是陈晨提前给她爸妈打了预防针,以后绝对不会帮忙带小孩,大家各管各。

她妈也应得爽快,陈晨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安心心养胎。

八个月后,陈晨和她妈同时生下大胖小子,庆幸的是,都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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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生活总不会按照人们预想的剧本顺利发展,总有意外横生。

陈晨她爸学人炒股,懂了点皮毛就迫不及待出手,前期赚了点钱,尝到甜头舍不得撒手,也不懂什么叫别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一个浪潮打过来,不仅赔了30万,还把自己赔进了医院,急火攻心血压飙升,双眼一翻晕了过去,必须留院观察。

魏秀娟把孩子往陈晨家一塞,到医院陪床去了。

本以为至多一周时间,哪想到陈爸不听医嘱,偷摸看股票走势,发现才紧急抛出的股票价格又急转直上,命运之手戏耍一般随意操纵着股票涨跌,形势不过转瞬,赢家凭的就是眼光和稳得住。

陈爸不明白这个道理,眼前冒的全是金星,就像他一来一回亏掉的几十万,当即引发急性心梗送进抢救室,幸好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

只是住院时间又要延长。

婆婆知道这个消息后,脸色瞬间铁青。

本来生了个儿子,婆婆来照顾还挺心甘情愿,出月子后,陈晨复工,婆婆还主动要求长期留下,带孩子、照顾小两口三餐。

她做事麻利,又不多管闲事,给足小两口空间,陈晨对婆婆很有好感。

可她这个还在流哈喇子的弟弟一来,家里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作为同龄人,婆婆自然看不惯亲家母快50岁了还生二胎。

没殃及她时,看不惯归看不惯,她不会多说什么,帮忙照顾两天也还算和善。

可如今麻烦两天变成了长期驻扎,她坐不住了,就怕湿手沾面粉甩都甩不掉。

“要么把孩子送回去,要么我回去,你们选吧,反正这孩子我不带。”

陈晨当然不可能让婆婆走,走了家里更没办法收拾,可孩子她也不可能送回家。

老爸住院她不能照顾已经觉得亏欠,再把孩子送回去,只怕会让她妈陷入孤立无援。

孔德伟下班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老妈和老婆一人抱一个孩子,对战般各自盘踞沙发一角。

知道来龙去脉后,孔德伟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了,但怎么说,岳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能盼着岳丈早点出院。

只是两个人都处在工作上升期,谁也不可能请假,商量来商量去,两人决定请个短期育婴师应付一下。

育婴师一到家,婆婆脸更垮了,嘟嘟囔囔说一家子都自私自利,老不正经生个孩子折腾他们。

老一辈都心疼钱,不为自己家花的每一分都是浪费,陈晨理亏,什么话都左耳进右耳出,不跟婆婆起争执。

时间一长,婆婆也接受了,心情平和下来,偶尔还会跟育婴师讨教两招带孩子技巧。

正当陈晨要松一口气时,育婴师忽然找到她,建议她带弟弟去医院做个检查。

她告诉陈晨,她怀疑弟弟智力发育迟缓。

陈晨如遭雷击,当初老妈怀孕时,因为已经是高龄中的高龄,各种营养品不要钱似的往家里买,各种检查也全套做,就怕大人有事、小孩生病。

难道千防万防终究还是没防住吗?

陈晨止不住不安,周六特意在家带了一天孩子,仔细观察。

弟弟反应真的太明显了。

同样是一岁半的孩子,儿子跟个小狒狒一样,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玩,东摸西闹一整天,比大人精力更旺盛,刚学会走已经迫不及待想跑,笑和哭都要最大声。

弟弟白天睡晚上睡,吃饭缓慢,像个生锈的机器人,做什么都慢吞吞,有大人辅助都走不好路,有时候陈晨跟他讲话,他的眼神散乱无法聚焦。

陈晨的心不断下沉。

隔天她借口带弟弟去医院看爸妈,带他去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令陈晨陷入绝望,重度智力发育迟缓。

陈晨脸颊肌肉不由自主地抖动,手里一纸诊断书,重如千斤。

怀里的弟弟懵懵懂懂,眼神呆呆的,路过的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也不会哭,很久之后才迟钝地摸摸手臂。

她想起医生说的话。

“重度智力发育迟缓很难根治,多跟他说说话,多接触新鲜事物,多让他做一些运动训练。

最好的情况是以后生活能够自理,也能够从事一些简单重复的工作,但是要跟正常人一样,很难。”

陈晨几乎要落下泪来,怀里肉嘟嘟软绵绵、毫无杀伤力的小宝宝,转瞬一秒,成了最沉重的负担,他的出生注定要改变两个家庭的轨迹。

陈晨带着弟弟去住院部,陈爸还在住院,他精神状态尚可,但病情一直反复,而且听不得股票两个字,一提一准儿喘不上气儿。

陈晨把魏秀娟叫出病房,这些天她一直在医院陪床,比陈爸这个病人看上去精神还差。

以前爱俏的老太太,现在两鬓生了白发,细纹也成倍地爬上脸颊。

她看着小儿子,才总算露出个笑脸,抱着亲了又亲。

陈晨鼻尖泛酸,还是把检查报告给她看了。

魏秀娟双手簌簌直抖,茫然又恐惧地喃喃自语:“什么叫智力发育迟缓?怎么可能智力发育迟缓,我们小宝出生时6斤6两,健康得不得了,小宝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孩子。”

陈晨咬牙,狠着心把医生的话转述了一遍。

魏秀娟抱着陈晨大哭一场,她已经承受不了多一个亲人出事了。

那天之后,陈晨承担起了弟弟全部的治疗任务,付双倍工资请育婴师瞒着婆婆,每天带弟弟去医院做康复治疗。

治疗费也由她负责,魏秀娟的钱要留给她爸做医药费,幸好她还有私人小金库,足够她支撑一段时间。

好几次陈晨都打算把事情告诉孔德伟,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却在开口那一刻,咽了回去。

她不敢保证孔德伟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她没有勇气承受任何不好的后果。

事情一股脑压过来,陈晨乱了心神,每天工作出错不断,遭到上司警告。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看弟弟有没有进步,又被婆婆指责偏心,陈晨被压得喘不过气。

然而最恐怖的,是陈晨看不到这件事的尽头,仿佛一生一世都要纠缠不休,还像颗定时炸弹般,随时都会爆炸,炸得她粉身碎骨。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是婆婆先发现的,她在家打扫卫生时,发现了藏在书房抽屉里的各项治疗清单。

一场世纪大战一触即发,婆婆的忍受力似乎达到极限,脸涨得通红,因愤怒而瞪大的双眼,像要把陈晨吃了似的,十分可怕。

陈晨一言不发,感觉自己说什么都像狡辩。

同样沉默的,还有孔德伟。

他一张一张细细地看完所有检查单,到阳台抽完一支烟后,回来把他妈劝回房间,心平气和地跟陈晨说话。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个月前。”

“你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陈晨沉默,她想,可是她也知道不可能,她只是始终欠缺勇气。

这个晚上,两人背对背,睁眼到天亮,陈晨想,或许他们的婚姻真的走到了尽头。

可第二天,孔德伟出门上班前,忽然拉住陈晨的手。

“我想了一个晚上,我的确怪你隐瞒,但我更心疼你选择独自承受一切,我们是夫妻,不论好坏,都应该一起面对。”

陈晨看着孔德伟坚毅的神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些天所有积压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她扑进孔德伟怀里,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尽管婆婆依旧无法接受,但陈晨已经知足,在家里,她也用尽一切办法缓和与婆婆之间的关系。

周末她和孔德伟一起带弟弟到医院做检查,治疗结束,两个人会再去看望陈爸。

一切看似稳定下来,然而生活像是铁了心要挑战陈晨的承受能力。

那天,陈晨和孔德伟照旧带弟弟做了治疗,到住院部看望陈爸。

刚到,就看到病房门口一阵兵荒马乱,护士端着托盘进进出出,魏秀娟坐在门口长椅上,一脸惊惶。

陈晨三步并作两步赶忙上前问怎么回事。

“晨晨,你爸他,可能不行了。”

陈爸手术后,病情时好时坏,一直出不了院,前两天意外得知儿子病情,接二连三的刺激让他的情况急转直下,出现了并发症。

几个人焦急地等个半个多小时,最后医生摇着头出来,陈爸去了。

魏秀娟哭成了泪人。

陈爸的后事办得很简单,只请了最亲近的几个亲人到场。

一切办妥后,魏秀娟终于回了家,生下孩子后,她的情绪基本没有稳定过,总是在疲惫与崩溃中来回切换,整个人有些恍惚。

陈晨请了两天假陪她,弟弟只能放在家里让育婴师和孔德伟照顾。

她每天会回去看看,总发现婆婆冲着弟弟发脾气,骂他笨、拖油瓶。

陈晨心里一阵刺痛,她能忍受婆婆骂她,但弟弟只是个孩子,又哪里需要受这个气。

陈晨忍不住争辩两句,瞬间上升为争吵。

孔德伟一开始还劝两句,次数多了也累了,尽量不在两个女人同框时出现,能躲则躲。

就在陈晨尽量让生活恢复原状时,魏秀娟自杀了,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割腕。

好在她出门发现忘了带钱包折返一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陈晨已经数不清自己这个月来了多少次医院,缴费、办手续轻车熟路。

她买了生活用品,在楼下看到了正在抽烟的孔德伟,脚边已经散落一地烟蒂,胡子拉碴,眼下还有浓重的黑眼圈。

陈晨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仔细看孔德伟了,他竟然变得这么憔悴,陈晨知道,自己也好不了几分。

发生这么多事,她早已经忘记了生活,生存成为唯一要求。

可是这是自己家做的孽,孔德伟只是因为娶了她,就活该要承受这么多吗?就活该要陪着她一起糟蹋了人生吗?

他和婆婆都是很好的人,只是他们的路,从弟弟出生那一刻开始已经背道而驰,她不应该连累他们。

当晚,陈晨向孔德伟提出离婚。

说出口的一瞬间,陈晨感觉浑身一轻,绑在身上的愧疚全部卸下,孔德伟疲倦的脸庞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良久之后,他还是点了头,他怀念平静的生活。

天亮时,孔德伟最后拥抱了一次她,为这段五年婚姻画上了一个和平的句号。

陈晨收拾好所有行李,带着弟弟离开,至于儿子,留在孔德伟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从今往后,只有她自己扛起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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