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抄检大观园,赶出去一批人,下场最惨的是晴雯,出去没几天就去世了,人生终结在十七岁的花季。晴雯至死都觉得自己冤枉,“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得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死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大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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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晴雯看着轻浮,但确实没有想要勾引宝玉的意图,给她定个“狐狸精”的罪名确实冤枉了她。但是,如此因此认定晴雯不该被赶出府,那就大错特错了。晴雯不但有罪,而且至少有五宗罪。以贾府的制度,每宗罪都足够把她驱逐出府

晴雯的第一宗罪:在其位,不谋其政,玩忽职守。

从重孙媳妇做到老祖宗的贾母,有一项绝技,就是善于调教丫头,并把合适的人放在最合适的位置。对于贾宝玉这个心肝宝贝,她更是舍得把自己身边两大得意之人让出来,这两个人就是袭人和晴雯。

关于这两个人,贾母也有着充分的考量:袭人是综合型人才,适合当总管;晴雯擅长针线活,宝玉又对衣物的针线很挑剔,让晴雯来负责宝玉的针线活最合适不过了。

这也正是袭人和晴雯的根本区别,袭人是管理型人才,晴雯是技术型人才。这二人的搭配,可谓相得益彰,让宝玉可以在她们的照顾下无忧无虑。

然而,因为得到了宝玉的宠爱,晴雯慢慢忘了自己的岗位职责,开始玩忽职守,根本不事针线,只顾玩乐,把自己当成了需要人照顾的主子。

于是,袭人变得很忙,她不但要忙着管理怡红院,还要把晴雯的活给干了,经常在晴雯带着众人玩乐时,她独自做针线活。实在干不过来时,就请宝钗和湘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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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因袭人是个息事宁人之人,才宁愿累自己也不肯告晴雯的状,才让晴雯能够长年累月地躲在怡红院偷懒,光拿工资享受福利而不干活。

不但如此,在袭人回家奔丧期间,王熙凤特别交代晴雯和麝月“好生照管着,别由着宝玉胡闹”,“晚上催他早睡,早上催他早起”,晴雯身负重任却带头胡闹,准备大半夜吓唬麝月,结果把自己冻病了。

只能说,怡红院在袭人的管理下,都对晴雯抱有最大限度的包容,从来没有人把晴雯的所作所为向上面汇报。要知道,宝玉是整个贾府的重点保护对象,晴雯这种只享福不干活的下人,整个贾府都容不下,何况是在怡红院。

所以,晴雯这种玩忽职守的行为,早就该从贾府赶出去

晴雯的第二宗罪:仗着宝玉的宠爱,欺压小丫头。

贾府的丫头分等级,级别越高权力越大,待遇也越好。但是,等级的划分,不是为了欺压,而是为了教导。等级越高,越要懂得识大体,在以身作则的同时,教导好下属。这正是贾府的“诗礼”家风,没有严苛的惩罚制度,只有温良的教导之风。

然而,贾府的这股优良风气被两个人改变,一个是王熙凤,一个是晴雯。

王熙凤当家有两大法宝:对上奉承,对下欺压。她在哄骗贾母的同时,对下人极其严苛,不但克扣月钱,还非打即骂。

晴雯和王熙凤不一样,她没有王熙凤的圆滑,所以不懂得对上奉承,她只是用她的真性情发泄情绪,欺压拿她没办法的小丫头。

坠儿偷镯,由平儿做了赶出去的定论,但特别说明要等袭人回来处置。然而,只是因为晴雯生病了情绪不好,就拿坠儿来发泄,不但对坠儿实施了 以针戳手的酷刑,还自作主张把坠儿撵走了。

王善保家的向王夫人告发晴雯,王夫人不认识晴雯,却能马上从王善保的话里想到曾经遇见“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王夫人难得进一次大观园,却能撞见晴雯“骂小丫头”,不是晴雯运气不好,而是“骂小丫头”已成了晴雯的家常便饭。

还有,晴雯自己懒,睡到很晚才起床,却不由青红皂白地责骂已经干完份内活的小红。

所以,作者借佳惠之口,说出了底层小丫头们对晴雯的抱怨:“可气晴雯、绮霰她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众人倒捧着她去。你说可气不可气?

可气,但敢怒不敢言,只因晴雯受着宝玉的宠爱。

金钏触怒了王夫人时,王夫人顺手打了金钏一巴掌,作者说王夫人“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今忽见金钏儿行此无耻之事,此乃平生最恨者,故气忿不过,打了一下,骂了几句”。

作为当家人的王夫人都“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晴雯却在怡红院作威作福,对小丫头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如果王夫人了解到这一切,她会容得下晴雯吗?早就赶出去了。

晴雯的第三宗罪:目无尊长,惹怒婆子群体。

晴雯被王夫人赶出府,起因是王善保家的告状。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与晴雯并无交集,也没有利益冲突,她为什么这么恨晴雯?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王善保家的对晴雯的恨,其实并不需要具体的事例。因为,作者告诉了我们,恨晴雯的不止王善保家的一人,而是整个婆子群体

证据有两处:

其一,“王善保家的去趁势告倒了晴雯,本处有人和园中不睦的,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在王夫人耳中”。因为王善保家的起了个头,受到了王夫人的重视,于是婆子们都响应起来,不但告晴雯,还告了和晴雯一样与婆子们不睦的芳官和四儿。

其二、“阿弥陀佛!今日天睁了眼,把这一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些。”这是差一点被宝玉听到了婆子们的称愿之语。在她们眼里,晴雯是“祸害妖精”。注意,这里的“妖精”不是指勾引宝玉,否则,关婆子们什么事?“妖精”的含义,王善保家的做过注解:“仗着她生得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骚眼睛来骂人,妖妖娇娇,大不成个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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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知,婆子们恨晴雯,不是因为“妖精”,而是因为“祸害”,不是因为晴雯“天天打扮得像个西施的样子”,而是因为她“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骚眼睛来骂人”。

这些婆子们,应该都是被晴雯骂过,因此怀恨在心,一致想要把她告倒,“把这一个祸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净些”,以后就不会无缘无故挨骂了。

晴雯长期欺压小丫头,却没人告她,为什么婆子们却誓要把她告倒?这是因为,在遵循长幼尊卑的贾府,特别注重对长辈的尊重

晴雯再怎么受宝玉的宠爱,她也只是个丫头,所有的婆子都是她的长辈。骂比自己级别低的小丫头只是逾矩,骂长辈却是严重的人品问题,属于目无尊长。

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连王夫人都要敬她三分,晴雯骂她,等于是打她的脸。

所以,仅凭这一点,王夫人就不能再容她,赶出府只是迟早的事。

晴雯的第四宗罪:狐假虎威,假借宝玉的名义发号施令。

如果说以上的三宗罪可大可小,那么接下来的第四第五宗罪就毫无宽恕的余地了,因为性质相当恶劣。

一个人威信的树立,应该是靠自己的能力。比如探春,原本是小妾生的庶出女儿,又有个人见人嫌的亲妈,但她却凭自己的能力让贾府上上下下都服她敬她。

晴雯“心比天高”,也想树立威信,但她却走的是狐假虎威的路子,假借宝玉的名义发号施令。

第二十六回,黛玉去怡红院找宝玉,却被晴雯关在了门外。晴雯为什么关黛玉?因为她“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但是,她深知自己只是个下人,没有不给人开门的权力,她便假借宝玉的名义,“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

晴雯这么随口一说,后果却很严重,黛玉信以为真,以为宝玉移情别恋,哭了一晚,并因此而悲戚葬花。

还有处置坠儿一事,原本该等着袭人回来再处置,但因为晴雯一时心情不好,便自作主张独自处置了。当然,她也知道她无权这么做,她又拉出宝玉来当挡箭牌:“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们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她家的人来领她出去!

对于宝玉来说,这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只要晴雯想越权行事,就拿宝玉来背锅。久而久之,宝玉的名声都要被她弄坏了。

这样的人,怎能留在宝玉身边?如果有人去向王夫人告发,王夫人一刻都不会留她,马上赶出去。

晴雯的第五宗罪:助纣为虐,调唆宝玉不务正业。

狐假虎威败坏的的是宝玉的名声,晴雯最大的罪还不止于此,而是调唆宝玉不务正业。

王夫人为什么要抬举袭人?只因袭人不遗余力地规劝宝玉务正。作为母亲,王夫人当然希望唯一的儿子宝玉能走正道。但是,对宝玉同样有规劝之责的晴雯姐姐却助纣为虐,不但陪同宝玉胡闹,而且想方设法把宝玉往歧途上引。

第三十一回的“撕扇子作千金一笑”,曹雪芹用春秋笔法对宝玉和晴雯同时进行了谴责。“千金一笑”,晴雯好比褒姒,宝玉则好比为博红颜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贵重的扇子撕着玩,只为娱乐,这要让崇尚节俭的王夫人知道了,还容得下晴雯吗?

还有,第七十三回,为了帮助宝玉逃避被贾政查功课,晴雯撒了个谎,“趁这个机会快装病,只说唬着了”。这件事有两重严重的性质,一是调唆宝玉不务正业,二是调唆宝玉欺瞒父亲。不务正业加不孝,王夫人能容忍吗?得马上赶走才行。

所以,有着这五宗罪的晴雯,被王夫人赶出府一点都不冤。她不是“私情密意勾引”宝玉的“狐狸精”,却是罪责深重的“祸害妖精”

因此,作者在判词里说她“寿夭多因毁谤生”,是“毁谤”不是“诽谤”,因要毁了她所以对她予以诽谤。为什么要毁了她?因为她实在是罪责太多,惹了众怒,被赶出府是她应有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