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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子地处偏僻,思想比较落后,在二十年前,产妇生小孩都是在家里,那时候我还记得我的一个邻居大娘,在碾棚里碾小米,不一会就大喊起来,邻居们都跑了进去,我还以为是毛驴受惊,撞到她了。

可是几分钟后,人们就笑着从里面将她迎了出来,她的怀里竟然抱着一个婴儿——她把孩子生在了碾盘上。

人们都说世界上有两种疼最难以接受,一个是结石,一个是生孩子。

想想那时候的妇女真的太有毅力了。

当然那时候的医疗条件差,所以很多孕妇在生产的时候,等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有的甚至是一命换一命。所以,母亲,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今天写一个姅鬼的故事,什么叫做姅?字典解释为小产。

当然这么难认的字我肯定不知道,这是前几天我去我们县城最北边的一个村庄采访时,一个叫花婶的老婆婆告诉我的,这个故事是她亲历的,而且里面再次涉及到了僧赟,所以不用刻意解释,就知道他的真实性。

但是,在我所掌握的鬼故事里,姅鬼,其实就是采红鬼。

那个村子叫杜家庄,故事发生上世纪八十年代末。

那时候的人们物质条件还很贫困,不过杜家庄的条件相对来说还不错,因为他们那里有着望不到边的田地,不仅温饱问题能够解决,而且粮食也能换来一年的花销。

我的表姐就嫁到了那个村子。

杜家庄原来是一个镇,面积不小,那时候作为我们县里的粮食高产村,每次到了麦收之后,县里会送两场电影,犒劳一下大家,当然也是为了调动大家交公粮的积极性,当然那是真的交公粮,那时候的意思还没被无聊到曲解。

那一年,麦收之后,就是无限期的大旱,即便是挑水种到地里的玉米也都像是线一样打着卷,就在这时候,村子里的那些神婆就张罗着求雨。

那时候求雨在我们那一带是很隆重的节日,全村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出动,三里五乡的都有一个龙王庙,有的是一个村子一个,有的是三四个村子合用一个。

山区一带,自古就迷信风盛行,即便是在上世纪最疯狂的年代,我们这一带的诸多庙宇都没有受到冲击.

对了,我曾经写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间小庙,虽然久无人居,但是里面却光亮如新,所有物件都一尘不染,人们都说有宝贝,最后被小鬼子从佛像肚子里找出一颗珠子,叫做辟尘珠、

那件事是千真万确的,而且珠子是从哪找到的?就是一座龙王庙。

扯远了。再说,当地人求了几天雨,丝毫没有效果,于是就有人推荐了僧赟。

所有故事都讲究一个巧,所有遇见都讲究一个缘,这就是为何僧赟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僧赟来了之后,上了疏文,烧了华表,并且给龙王爷许了三牲全供,不知是僧赟真的厉害,还是凑巧了,当天晚上就下了一场大雨。

也就是这一场大雨,引来了一段故事。

那天的雨实在是太突然,从南边过来一阵云彩,还没等炸雷落下,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当时的电影放映人员虽然走了,但是电影设备就留在大队部,为了怕阶级敌人偷了那些价值不菲的设备,晚上的时候,村子里要派人看守。

那时候人们脑子里已经有了经济价值的思想,看一晚上给五块钱的奖励。

为了争这个差事,很多人还挣的头破血流,最后,大队负责人直接就让他的父亲老杜看管。

那场大雨猝不及防的下起来后,燥热的气温一下子变得薄俏起来,竟然还有了丝丝寒意。

老杜关了门,在屋里关了灯,听收音机,因为是雨天,信号也不好,就在哧啦哧啦的干扰声里,老杜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敲自己的门。

老杜感到很纳闷,因为村子里的那些人都知道自己在这看门,他们通常进来的方式就是直接踹开,从没有人这么有礼貌。

大队部是机井房改造的,距离村子不过只有三十来米,平时喊一声都能听得到。

老杜感到纳闷,就打开灯,关了收音机,去开了门。那时候,还不到十点,平时这般时候,村子里的人还不舍得钻进被窝,唠嗑的唠嗑,串门的串门,所以老杜啥也没多想。

老杜开了门,就见外面站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女子,她不过三十来岁,身上的碎花小衫都被淋透了,头发贴在额头上,往下面淌着水。

她挎着一个篮子,老杜说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用去皮的荆条编就的篮子,很小,篮子里面盖着一块黑布,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这个女子一进门就说,大爷,这雨实在是太大了,我可以进来避避雨吗?

那时候的人实在,老杜急忙把这个姑娘让进来,而且还给她拿毛巾擦擦脸上的雨水。

姑娘朝着老杜笑了笑,老杜这才看清,这个女人脸色十分苍白,像是白纸一样。

那时候的人,因为营养跟不上,贫血的人很多,但是见到贫血这么严重的人还真不多。

姑娘坐在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给老杜聊着。

几次三番,老杜就看到那姑娘的篮子里黑布下,像是有一只小兔,不住地动弹,老杜问了几次,黑布下是什么,那个女的却笑而不答。

雨终于停了,姑娘站起来朝老杜笑笑,说了一声谢谢,转身就走。

说实话,那时候已经半夜了,这个姑娘竟然独自一人要走,老杜还真不放心,再说这个姑娘根本就不像是本地人。

于是老杜就问了一句,姑娘,这么晚了,你究竟去谁家?

那姑娘头也不回就隐在黑暗里,只有一句话冷冷地飘过来说,王利敏家。

王利敏老杜还认识,因为她嫁给了本家的一个侄子,而且就在这几天要临盆了。

老杜想这个女子可能是王利敏的自己人,篮子里那蠕动的可能是一只鸡,或者一条鱼,人家肯定是给王利敏送补品的。

可是,他总觉得这屋子里一股血腥味。

就在老杜刚要关门的时候,忽然就看到远处的巷子里有两个手电光柱走了过来,接着就有人喊道,老杜,你还不睡觉,等着看月亮呢?

说这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花婶,这个花婶早些年在乡卫生院培训过两个月,回来后就成了赤脚医生了,说是医生,其实连一个注射器也没有,不过她却成了产妇的救星,村子里谁家生小孩,都要找她帮忙。

就在前几天我采访她的时候,她还笑着说,现在整个村子里一半的年轻人都是我接生的,谁的屁股上有痣,谁的腋下有痣,谁生出来几斤,谁生出来不哭,我都能说出来。

老杜说你们去干吗?

花婶说去给王利敏接生。

和花婶作伴的是僧赟,原本,僧赟就借宿在他家,因为花婶的婆婆正是村子里的神婆,这次求雨就是她请来的僧赟。

而花婶的男人在外地打工,所以,僧赟就陪着花婶要去王利敏家。

原来,王利敏已经要生了,之前她的丈夫已经来请过花婶一趟了,估计是老杜关着门在屋子里和那个女的唠嗑的功夫没看到而已。

因为这里已经接近王利敏的家了,再者我们这里还有一种风俗,就是女人在生产的时候,不允许外姓之人进门,假如很冒失地闯进去了,那么必须要收下新生儿做义子的。

一直研究民俗的僧赟当然很清楚这件事,于是,他就留下来在老杜的屋子里唠嗑。

再说,花婶进了王利敏家,王利敏正在床上疼的翻来覆去,据她的婆婆说,她已经疼了两个小时了,眼看着孩子露头了,可就是生不出来。

花婶来了之后,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竟然也是毫无办法,眼看着王利敏脸色紫绀,人已经快不行了,但是就在这时候,她忽然睁开眼,嘴里喃喃道,你是谁,你不要拿走我的孩子,把孩子还给我……

所有的人吓了一跳,因为大家都通过老辈流传下来的故事知道,人们在临死的时候,真的会看到一些非人。

说一个闲话,我有一个朋友,他是被人杀死的,他在进入手术室的时候,忽然喊道,爷爷,爷爷,爷爷来了!

要知道,他爷爷早就死了多年了。

大家都感到不妙了,可是又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看着王利敏由痛苦的挣扎到逐渐平复。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大吼一声,僧赟在此,把人留下,你回头看看,你再不走,可就真的走不得了!

花婶以及所有的人就看到,在床边忽然出现一个年轻的俏媳妇,她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却是一个新生的婴儿,而她的手里正拿着一块血糊糊的东西要往王利敏的胯间塞去。

听到僧赟的吼声,那个女人分明是慌了神,挎着篮子左冲右突,却就是不往门口走!

僧赟再次大喝一声,好吧,你既然执迷不悟,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那女人急忙把篮子里的婴儿塞回到王利敏胯间,然后急匆匆夺门而逃。

就在这时,忽然就听见一声婴儿嘹亮地啼哭,王利敏竟然发出虚弱的呻吟。

生了!

大家欣喜若狂,纷纷上前帮忙生产。

这时,老杜拉着僧赟进了王利敏公婆的屋,说道,今天你儿媳妇之所以转危为安是仰仗僧赟了。

原来,花婶走了之后,僧赟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而老杜就把刚才的怪事给他讲了一遍,没想到僧赟一听就叫了一声不好,说,那是采红鬼,是来夺人性命的,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后来才知道,采红鬼是一种难产死去的鬼,她们死了之后心中怨气难平,那些胎死腹中的尸体就叫做姅,这东西是最肮脏,采红鬼携着这个东西,只要路过产妇家门,那么婴儿孕妇就会因为难产而死。

僧赟说,这东西最怕伞,大家这才想到,为什么那个女人即便是在大雨中也不打伞,为啥有些人在生孩子的时候,总往院子里或者门口放一把伞,原来都是有根据的。

僧赟急匆匆到了这里之后,果然就看到那个采红鬼正在作祟,于是就把门口的一把伞剪成长条,在上面仓促画了一些符咒,因为他急着救人,所以就只有先声夺人,吓走了那个采红鬼。

王利敏的婆婆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顾什么忌讳,非得让自己的孙子认僧赟做干爹。

僧赟无奈,在大家的一力撺掇下,真的认了这个义子。

既然认了这个义子,那么僧赟就要尽到做干爹的责任。

僧赟说,这个采红鬼心里怨气很大,若不出所料,你们生二胎的时候她肯定还来捣乱,正好我就趁机收了她。

如此,平安无事过了三年,直到王利敏再次怀孕生产前夕,僧赟特意提前赶到王利敏家。

当时王利敏还说,这都过了几年了,确定这个采红鬼会来?

僧赟点头肯定地说,采红鬼只要来过一次,那么就会有第二次。

这采红鬼害的人越多,她篮子里的那块腐肉就越臭,等那块腐肉长成人形,就能够拥有和神魔叫阵的力量,那时候再降服他,真的就难了。

古时候,曾经有一个守夜人,有一天晚上,他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将一个篮子放在村口的大树上,接下来,他们村子所有的婴儿都因为难产而死,而每死一个婴儿,那个篮子里就会咯咯地笑。

守夜人感到奇怪,就爬到树上去看,结果就看到一个血赤糊拉的像是剥了皮的孩子在笑,那人吓得从树上跌下来,这才解开了婴儿难产之谜。

就在王利敏生产那几天,僧赟早早就搜集了全村年龄最长的老伞,他将这些伞靠近伞柄的那圈圆剪下来,都画上了符咒。

然后,他对王利敏说,你们这次要牺牲一间房子了。

那几年村子里也出现过三两次难产事故,所以人们都是谈鬼色变,一听说僧赟出手,很快就有人献出了一间盛放杂物的破房子让王利敏待产。

王利敏生产那天,僧赟将门口挂了一张门帘,这个门帘很奇怪,全部是用马尾巴做成的,马尾巴垂下来,像是人的头发。

僧赟说,因为他不确定能否看到采红鬼,所以用了这个门帘,只要是鬼一接近,这门帘就会有反应。至于是什么反应,他当时没说。

那晚,一伙人就守在院子里,假装吃肉喝酒,其实都在留意那个采红鬼的出现,这次接生的还是花婶,因为有僧赟在,所以她也不怕。

半夜里,大家已经喝的醉醺醺的,忽然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花婶的声音,哎呀,怎么又是横着出生?

都知道横生最危险。

就在这时,僧赟就看到那个门帘忽然之间就像是被人裁剪掉一样,中间竟然显现出一个跨着篮子的人形来!

僧赟一跃而起,将所有的符全部贴到了门窗之上,然后大喊道,采红鬼,上次留你一命,这次你跑不了了!

陡然,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惊恐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时就听见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花婶抱着孩子和王利敏跑了出来,僧赟一见时机成熟,说,烧!

刚才那些喝酒的人就把早就准备好的浸满了柴油的伞布,塞进了屋子里,然后一把大火,里面顿时传出了阵阵惨叫……

第二天,僧赟在灰烬里捡了一块烧成灰的焦炭状东西,大家问他是什么东西,他笑着说,这就是姅。

厌恶中带着恐惧,大家急忙就闪开了,僧赟却像是如获至宝将它装了起来。

后来,在僧赟行道布法的生涯里,好几次竟然神奇的救活了几个夭折的婴儿,大家在无比惊讶的同时,也知道了所谓的灵丹妙药其实是一种叫做姅炭的东西。

这,也是采红鬼留给世间唯一的可以减免她罪业的东西。

世间事就是这么玄妙,就是这么合理,凡是再诡异的东西,也会有掣肘他的法门。

以庸常对抗瞬变,以渺小铸造伟大。存在即合理,比如那些惊奇的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