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老家,站在所以熟悉的那扇黑漆漆的木门前,看着破旧的门环和门楣,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扇门已经十多年没有打开过了,父母去世后,我便离开了这个小山村,到远方的大城市谋生。多少个夜晚,我望着城市的霓虹灯光,思念着故乡的月光。如今,听说老家要拆迁改造,我终于鼓起勇气回来见见这间屋子,也是来告别从小生长的地方。
我缓缓推开木门,门轴发出吱吱的声响。院子里杂草丛生,积了厚厚一层灰尘。走进屋内,陈设还保持着父母生前的样子,只是布置都蒙上了灰。我的小床靠墙放着,旁边是父亲的书桌和他珍藏的藏书。母亲的缝纫箱在窗边,针线盒还摆在上面。看到这些熟悉的物什,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模糊了视线。
“妈,我回来看你了。这些年来,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你去世后我多么思念你啊!”我轻轻抚摸着缝纫箱,泪水滴落其上,在灰尘里开出一个个小花。
我走到父亲的书桌前,翻开摊在桌面上的那本书,里面压着一张我们母女与父亲的合照。照片上,父亲温暖地搂着我们母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用手指轻轻触摸照片上的父亲,也抚平了十多年来心头的创伤与遗憾。
“妈,我想念您做的红烧肉,香喷喷的,给我的幸福感比什么都强。我也想念父亲教我识字时的温柔眼神,那给了我无尽的力量,让我在城市独自生存。”我轻声絮叨着,将满腔的思念和无法对亲人诉说的话都倾诉出来。
“小玉,小玉,出来吃饭了!”就在这时,一把熟悉的声音传来,把我从回忆中惊醒。这就是我们的邻居阿姨的声音,当年父母去世后,是她照顾我,后来嫁到城里的我,每年回来她也会招呼我吃饭。听到她的声音,我的泪水决堤般地流下,哽咽着无法出声。
“小玉你在里面吗?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白菜猪肉水饺,还有红烧肉。快出来吃饭吧!”邻居阿姨轻轻推开门,看到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我,慌忙跑了进来。
“诶,小玉你怎么了?想起了以前的事是不是?”阿姨温暖的大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阿姨继续轻拍着我的背,慢慢地说:“小玉,别这么自责,那时你也还小,有人介绍来城里工作和生活,对你来说也是机会啊。而且,你爸妈也舍不得让你在这个穷山沟苦日子,他们只希望你过上好些的生活。你 做得很好了,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他们在天之灵也会为你感到骄傲和高兴的。”
我点点头,深呼一口气,擦干了眼泪。阿姨的话让我心里舒服多了。我知道,父母当年为我着想,也亲手包办了我的婚事。如今我在城里日子过得不错,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他们要是知道了,也会为我感到欣慰和骄傲吧。
阿姨扶着我站起身,带我到屋外早已摆好的饭桌旁坐下。桌上摆着我最喜欢吃的家常菜肴:香喷喷的白菜猪肉水饺,色泽红润的红烧肉,还有清淡可口的皮蛋瘦肉粥。
“来,尝尝我做的菜,保证比你城里的饭店做的正宗!”阿姨笑着为我夹了几个水饺。
热乎的水饺入口,皮薄肉质,汁水丰富。我忍不住连吃了好几个,心满意足地赞叹道:“阿姨,这个水饺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比城里那些高端餐厅的做的都好吃!”
“那是,我们山里的食材新鲜,我还亲手包的皮。你爸妈当年也最爱吃我做的水饺了。”说到这里,阿姨的语气也低沉了下来。
我知道阿姨也一定很想念我的父母,当年我们四家人住在一起,经常聚在一块聊天唠家常。父母生病后,阿姨也时常过来帮忙照顾,可惜他们还是相继离开了。
阿姨走过来,扳过我的肩膀,温和地看着我的眼睛:“小玉,人生有很多无奈,我们不可能事事都尽如人意。你回来照顾也治不好他们的病,反而会耽误自己的前途。他们作为父母,看到你在城里生活得好,也会感到欣慰和自豪的。”
我点点头,知道阿姨说得对。我擦干眼泪,吃了一口阿姨做的红烧肉,肉质软烂,酱汁浓醇,一股久违的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阿姨,这红烧肉真的跟我妈做的一模一样,还是这么好吃!每次我回来,你都会做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这些菜,你真的就像我的亲人一样照顾我。”我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位可亲的阿姨。
“孩子,阿姨就是你的亲人啊。明天我还做烧茄子给你吃,那是你最爱的。对了,你打算回去后要搬出老房子吗?”阿姨关切地问我。
阿姨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你把房子修缮一下,可以雇人看护。每年你有假期可以回来住,或者我可以帮你看着房子。你就当是留给父母的一个纪念也好啊。”
我眼前一亮,阿姨的建议我很赞同。的确,这间老房子承载了我太多回忆,我不忍心就这样见它拆毁。我可以把它修缮好,每个月拿点钱请人来看护。自己有时间就回来住,感受久违的家的感觉。这对父母来说,也会是很好的纪念吧。
“阿姨,你说的对,我就把房子修葺好,以后就当成老家来回忆和感受吧。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关心着我,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我满心感激地对阿姨说。
吃过阿姨做的可口午饭,我决定去墓园看看父母的墓地。阿姨听说后,执意要跟我一块去,于是我们结伴来到了墓园。
父母的墓地在墓园的一个偏僻角落,因为我平时不在老家,墓碑上已经积满了灰尘和青苔。我忙着用水把墓碑擦干净,阿姨在一旁帮我清理周围杂草。
阿姨也停下手中的活,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我点点头,擦干眼泪。的确,父母已经去世多年,我不应该再为他们的离去感到伤心,而应珍惜他们给我的爱,好好地活下去。
“阿姨,得知老房子要拆迁,您心里也很不舍吧?”我知道邻居阿姨和我们家交往甚密,对这个老房子也有很深的感情。
“阿姨,我决定把房子保留下来,以后有时间我还会回来住。到时候我会煮红烧鱼给您吃,您做的水饺也等着我呢!”我微笑着安慰阿姨。
“好孩子,只要你回来看我就行。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多久了,能再见到你就心满意足。”阿姨愉快地点点头。
我们又在墓前站了一会儿,默默地与逝去的灵魂诀别。天色渐晚,我们便准备起身告辞。
“妈,我走了,您和爸在天堂要保重身体。我会时常回来看您的,放心吧。”我抚着墓碑轻声道。
回到家中,我开始思索起老房子的修缮计划。或许可以请人重新粉刷内外墙面,换掉破旧的门窗,把屋顶也修补更新一番,还可以精心打扫一遍里面的陈设,这样就会焕然一新了。
“小玉,你过来帮我把这堆过去的东西都烧了吧。你爸妈的遗物就由我们来帮他们烧掉,也算是完成他们在人世间最后的心愿。” 阿姨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一时无语,看着手里这锅父母的遗物,心中百感交集。这代表着他们在人世的最后印记,我真的忍心就这样烧掉吗?
我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拿不稳阿姨手里的锅。她把锅放到院子里,我跟了出去,目光停留在那些破旧但熟悉的物件上。
那是父亲生前最爱的布鞋、母亲的针线盒,还有他们的一些旧衣服,编织筐等生活用品。每一样都记忆着他们生前的点点滴滴,我真的可以就这样烧掉吗?
阿姨点点头,说:“也好,这对你来说不容易。那我们晚些时候再烧吧。”
我轻声问她:“阿姨,您觉得人死后,会有灵魂吗?”
“我相信会有的。他们的灵魂会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生活,看着我们这里的一举一动。”阿姨笃定地说。
“那么,烧掉他们的遗物,会不会让他们的灵魂感到不快呢?”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阿姨想了想,说:“我觉得不会。因为这只是些旧物,已经脱离了他们。你父母的灵魂早已飞升,不会再被世俗的物品束缚。烧掉这些,也许能让他们的灵魂更加自由吧。”
我点点头,也许阿姨说得对。父母已经离开多年,他们的灵魂不会再被这些旧物牵绊。而旧物对我来说也许反而是一种束缚,一直提醒着我愧疚的情感。烧掉它们,也许反而能让父母的灵魂更加解脱,也能让我心态更加阳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