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人。”
1.
他家境贫寒、小学文化、行伍出身，十几岁时稀里糊涂地跟着别人出去打仗，打到二十来岁时突然幡然醒悟，觉得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于是从军队里开了小差出去寻找新的出路，辗转从深山老林来到热闹非凡的北京城，成了一名彻头彻尾的北漂。在这个人才济济藏龙卧虎的大城市，小学文化水平的他却尝试着靠写作来养活自己。这让人听来这未免有点滑稽，写作从来都是饱读诗书见多识广的文化人的事，你一个当兵的凑什么热闹，去给人家当个保安充个打手啥的才是正道。事实上确实是这样子，他所寄往报刊的文字全部石沉大海。本来就没有什么积蓄，京城的花费又高，很快，他就陷入了穷困潦倒的境地，衣不蔽寒、食不果腹。
但是他很执拗，执拗地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可能他的血液里流淌着湖南人特有的那股坚韧。年轻的他想要证明，他是一个有理想的人，而不是一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混饭吃的兵嘎子。
2.
她是生在苏州城里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这户人家一共养育了六男四女，她在女孩中排行老三。她从来没有为衣食发愁过，因为她父亲是富甲一方的商人，家境很是富足；并且她不只是普通的富二代，她更还是高干后代，曾祖父曾是朝廷从一品大员的钦差大臣，受过皇帝的亲自嘉奖，授太子少保衔。虽经世事变迁，清廷退位，门庭风光不再，但这种出身背景还是能给她和她的家族带来不少光环。
更难为可贵的是，她的家族不仅仅满足于金钱的富裕和官场的亨通，一直以来都注重子女后代的文化教育。所以她虽为女性，却从小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要说她们家对子女的教育有多注重，举这么个例子吧，她们家专门创办了一份家庭刊物，刊发自己家族年轻人的文字作品，并且定期正式出版，不知道中国有几个家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3.
他和她，一个出身贫困，一个家境富足；一个在北京的底层社会里挣扎生存，一个在江南的上流社会里风花雪月。
想必他们俩，注定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即使有交集，也肯定只会是大街上的擦肩而过一眼之缘。
4.
在北京熬过了三年多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困苦生活后，他的生活终于迎来了一丝亮光。
有人说“怀才就像怀孕，怀才不遇是因为你怀的时间不够长肚子不够大，时间长了自然会被人看到的”，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怀才都是这样子，但至少在他身上还是验证了的。
他的努力终于开始有了一点回报，他逐渐被一些文化界的上层人士发现，他们认为这个出身低微没有什么学历的年轻人写的文字有一股灵性，于是在这些人士的帮助下，他终于开始渐渐地有了一些作品见报。
在他结识的这些文化界上层人士中，有一位名盛一时的文化名流，这位名流虽然仅长他5岁，却已经是周游列国学富五车凭借自己的才情文章名满天下了。这位名流对他的文字非常感兴趣，丝毫不以他只有小学文化学历而歧视他的作品，多次将他的作品在自己主编的报刊上刊发，并热情地在报刊上公开推荐他的文章，认为他的文章是值得人再三品读的。
他算是遇到了自己生命中的贵人，在这位贵人的提携和帮助下，他发表的文章越来越多。还别说，虽然只有小学文化水平，但他的文字却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一经发表就吸引了不少的读者，估计这些年自学了不少东西，估计他从小学毕业后就一直在自学。
在北京几年的写作生活下来，他竟然靠着自己的文学作品在京城里混出了一点小名气。这当然有外人帮助的原因，但更是因为他的才华和他对自己才华的自信。
5.
她已经长到十七岁了，十七岁的她，出落地亭亭玉立。苏州是出美女的地方，她自然也是美的，虽然皮肤有点黑，但是身材婀娜、面容姣丽，青春的脸庞总是洋溢着灿烂的笑。
那时上学的女生很少，上学也只是富人的特权，所以她顺利成章地上了大学，大学预科班，她的大学在离苏州不远的上海。
大学的校园成了她展示自己的新的舞台，她虽是富家女，但却不娇气，不矫情，不做作，她性情活泼，阳光灿烂，还是体育健将，在学校运动会中夺得了女子全能第一名，她很快成为校园里的名人，身后追随着一批仰慕者。
追求她的男生们越来越多，不少是富二代官二代富三代官三代的，追求者们常常送来礼物、写来情书，从这些众多追求者们的表现，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魅力，她也乐得享受这种自己的魅力所带来的特殊的礼遇，对于追求者，她从来是不主动、不拒绝、不答应。享受着一个小女生的众星捧月的虚荣感，满足着自己一个小女生的虚荣心。
6.
他的文章虽然越发越多，靠着稿费也能过着不再为衣食发愁的生活了，但靠稿费生活毕竟是一种很不稳定的经济来源，在他有了一定的名声后，他的那位贵人朋友又一次出手相助了，这位贵人是个诗人，诗人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刚去了一所大学当校长，于是诗人把他举荐给这位校长，希望能在大学里谋一个教员的职位，让他能有份稳定的收入，这样也可以不为金钱写作从而可能会写出更好的作品。
名满全国的诗人看中的人，同样名满全国的校长自然是不大推辞的，那时候教员资源贫乏，只要有才学，学历啥的都可忽视。所以很快，一纸聘文邀他去学校里任职。
学校在上海，于是他从北京南下去了上海。
于是，一个只有小学文凭从未有过教学经验的人即将登上大学的讲台，这可能在全国内都算是空前绝后的事情了吧。
7.
他去的学校，正是她在的学校。
他来到学校后发现，自己不仅在北京城小有名声，连上海这个自己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也都有不少人知道自己。
这个发现让他很紧张，或者说，是他紧张地发现了这个发现，这个发现直接来自于他的第一节课。
他抱着一摞精心准备的教材走向教室，准备开始自己的第一堂课。他有点兴奋也有点心虚，自己都没有听过几节课，今日倒要给别人讲课，能讲好么？讲失败了怎么办？被学生笑话了怎么办？他的步履有点乱，推开教室门的那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气。
进入教室后他惊呆了，教室里的人数远远超过自己预想的人数，黑压压一片人头，齐刷刷的目光射向自己，那是一种无形的场，这个场带来的压力甚至超过以前自己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时所感受到的压力，预先练习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他试图调整自己，却不管用，于是他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冰冻了，呆呆地矗在那里，发了十分钟的呆，手足无措，口不能言。
教室里先安静，然后骚动，最后终于哄堂大笑。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操着浓厚的湖南口音。但不到十分钟就把自己要讲的内容全讲完了，于是他又不知道该说啥了，于是他又呆住了，于是课堂上又开始骚动了。
他欲哭无泪，只得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道：“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
当他在讲台上手足无措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欲哭无泪欲言无声脸流汗身发抖的时候，她坐在教室里的一角，静静地观望着他，一开始觉得好笑，慢慢地替他紧张，后来倒是担心他了。
那一天他看到了很多双眼睛，其中有她的，但他一定没有注意到她。
8.
而她，也不怎么注意他，见惯了大场面的女生，对这个乡下来的局促的老师没什么感觉。她去听课，只是想见见这个小学毕业的大作家是个什么模样，原来就是那么一副模样。
她依然过着她的众星捧月的公主般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封信，信的开头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爱上了你”。
这是他写的信，自己的老师？比她大八岁的自己的老师？给自己写了一封情书？老师写情书追学生？
这个事情太过奇怪。
是的，他就是一个奇怪的人，只知道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而不管什么师尊师道。
我们始终不知道，他是怎么爱上她的，或许是在某一次课堂上触碰到她温柔而有灵性的目光？或是在哪次篮球比赛中看到她矫健的身姿？或是哪次在校园里碰见她婀娜多姿的背影？触动了他内心的激情，撞倒了他内心的野鹿。
不知道，反正他这个当老师的真的爱上了这个大一的女学生，并且是不可救药地痴迷地爱上了她，这个富家女校花。
他什么都没有，他有的只有他的文字。
所以，那封信成了他的情书攻势的前锋队，之后的几年间，他写了数百封情书，派出了浩浩荡荡的文字大军，去俘获一个弱女子的芳心。
那时，他28岁，她19岁。
9.
富家女怎么会看上一无所有的上漂文学青年呢，面对他的追求，她丝毫不为之所动；她不仅不为之所动，还很烦恼。
以前收到追求者的情书，会有点喜滋滋的感觉，现在收到这个老师的情书，却有心理上的压力了，校园里传的风言风语，甚至有人说，这个老师因为追不上她，要殉情自杀。
她是个直爽的人，她决定把这个事情捅到校长那里去，她气冲冲地带着他写的一百多封情书的罪证直接冲到了校长办公室，要求校长开除这个不尊师道的老师。
校长静静地听了她怒气冲冲的控诉，却没有像她一样怒气冲冲起来，她可能忘了这个老师就是校长自己介绍进来的。校长心里说，这老师是我特批聘请进来的，哪有因为写几封情书就把人家开除了的？以前我在北大当老师的时候，北大有个著名的导师因为在外面嫖妓被人告到北大校长那里，北大校长也只是开会警告了他一下而没有开除他，我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老师写了几封情书这种仅停留在精神层面的纯情浪漫的事情而开除一个老师呢？
于是校长笑嘻嘻地劝她说，这个老师呢，虽然看起来他傻傻的呆呆的，但是呢他可是个天才，完全靠自学就成了一个大作家，我和你爸爸也挺熟的，要不我去找你爸爸给正式做个媒？你不妨就跟他好算了，我看他比那些追求你的纨绔子弟们要强多了。
校长都这样，真是让人无语了。要是自己曾祖父还在，一个条子就能把这个校长也给撤了。
她很生气。
10.
他无视她的生气。他照旧一日几篇几日一篇地写着长长短短的情书，也不管人家回复不回复，也不管人家是看了还是丢了。
他这个呆子，又犯了牛脾气，就像当年再困顿落魄也要坚持写作而不出去给人打工当保安挣钱活命一样，一样地执拗。
他对爱情的表达是一场马拉松式的表达。
这场马拉松，跑了三年六个月。
三年六个月，数百封情书。
他在自己的小说里写到：“伯伯，若唱三年六个月的歌动得了翠翠的心，我赶明天就自己来唱歌了。”
11.
“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他是幸运的，因为命运总是眷顾他的，虽然总让他等待足够长的时间。
如同他曾经困顿三年多后终于拨云见日成就了自己作家名声一样，这次他写了三年多的情书后终于感动了上帝。
他感动的首先是她的家人，包括她的父亲和她的姐姐。
而后，也终于打动了她，他终于撞开了她心中的那个感情的阈值。
那天，她给远在异地的他发了一封电报，“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她用这句美又俏皮的话，答应了自己老师的求爱。
12.
他们终于结婚，那年，他31岁，她23岁。
他们在北京的一个公园里宣布结婚，没有举行任何仪式。
从此，她叫他“二哥”，他叫她“三姐”，虽然他比她要大那么多。
经过多年的追求他终于得到了她，他很珍惜她，好像写情书写出了惯性一样，几天不见就都要给她写信：
“我先以为我是受得了寂寞的人，现在明白我们自从在一处后，我就变成了一个不能够离开你的人了。”
“想起你我就不能忍受目前的一切了。我明白我同你离开越远反而越近了。但不成，我得同你在一处，这心才能安静，事也才能做好。”
以前不回信的她，现在也在热烈地回应着自己的丈夫：
“二哥：乍醒时，天才亮，猛然想着你，猛然想着你，心便跳跃不止。我什么都能放心，就只不放心路上不平静，就只担心这个。”
“二哥：你走了两天，便像过了许多日子似的。天气不好。你走后，大风也刮起来了，像欺负人，发了狂似的到处粗暴地吼。……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片冰?为这风，我很发愁。”
他们终于甜蜜恩爱地生活在一起了。
13.
很多这样的富家女爱上穷小子的爱情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是他们的故事没有，因为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本质上，他并不是一个专一的人，虽然他以一个土包子一样的身份在北京上海混迹了好些年，仍然以“乡下人”自居，但是却掩饰不住他风流文人的本色。
婚后不到三年，他有了外遇。
据说外遇者同样是一个漂亮的女生，对他的才情十分仰慕，经常按照他小说里女主角的穿戴模样打扮自己，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被新鲜的女人迷醉，迷醉过后他很痛苦，一边是自己追求三年多结婚三年的妻子，一边是鲜艳欲滴风情万种的追求者，他不知该如何抉择，就如他小说里的主角一样迷茫。
14.
知道了他的外遇后她很震惊，她不能相信这是曾经执着地爱自己的那个男人，他惊诧于这个曾经那么用力追求自己的男人，会像别的男人一样，出轨搞婚外情。
她先是震惊，后是伤心，一度回娘家长住。
15.
他并不会因有新的女人爱他而欢欣，相反，他也很痛苦。
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人生的理想，是感情的节制恰到好处，还是情感的放肆无边无涯？”
他找不到答案，他决定去问道一个聪慧的女子，他的另外一个朋友，他想让这个一贯聪慧的女子帮他辨清方向。
这个女子小他两岁，也是名满全国的女子，传言说她是“美女中的美女，才女中的才女”，真正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败的奇女子，当然，这里的人主要指男人，女人见了她可能想掐死她。
这位小他两岁的女子，也称呼他二哥，然而对他却有一种近乎母性般的关爱，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就成了他的情感导师。他必须得佩服人家，因为看看自己处理不好的感情生活，人家却能把自己的感情处理的妥妥贴贴，尽管有那么多人追那么多人爱，人家都能处理的恰到好处各安其所，让人无怨无悔。
而这次，这位聪慧的女子却并没有给出他一个好的解决方案，因为好像她也不能，她只是很理解地劝说了他，然后给他的建议是去和另外一个哲学家聊聊，因为“他真是能了解同时又极客观极懂得人性，虽然他自己并不一定会提起他的历史。”她的那个哲学家朋友凭借理性，让自己的感情臣服于冰凉的哲学体系下。
他不是哲学家，他是文学家，他可以不理性，但他不能不感性，没有感性，他的文字将一钱不值。而这种感性，却同时带给他的痛苦和烦恼。
不过，他有一个大家闺秀的妻子，还有一个这么有灵性的红颜知己，很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16.
痛苦是两个人所共有的。
当然这是有前提的，就是两个人都还在乎他们的感情。
他的痛苦除了向朋友倾诉，还有一个渲泄的出口，就是他的小说，他在自己的小说里像是诉说别人的故事又像是在诉说自己的故事，总时时露出自己对感情的困惑。
而她，似乎仅是将痛苦埋藏在自己的心底，真是难为了她这个富家女。
她一直用她女子特有的宽容，容忍着他，隐忍着自己。不提离婚，不提分手，没有借用自己强大的娘家势力来强迫他。
17.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数年。数年，可能近十年吧。
终于有一天，他的理性战胜了感性。他终于与自己的滥情决裂，重新回到妻子身边，并从此守候着她。
这样的转变同样表现在他的作品里，在他的小说里，他对给妻子造成的伤害表示了极大的歉意：“和自己的弱点而战，我战争了十年。”虽然在他的小说中，人物情感与理性的矛盾始终没有彻底解决，但在现实生活中，出于责任，他选择了一种庸常的生活，并且从这种庸常的生活中有了新的收获：他找到了“忠诚的美丽”。
男人的专一，是一个过程。
18.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他们已不再年轻，或者说，他们也都已经老了。
想要平静生活的他们，生活却不让他们平静。
他的著作成就了他，也成了他的罪状。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他被批倒，她被下放。
有人去探望他，提起她，他颤巍巍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喃喃地说：“这是三姐给我的第一封信。”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说给自己听；像诉说，又像在炫耀。他把信放在胸前温一下，自己不看，也不让别人看，然后又把信当作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口袋里。
古稀之年的他，老泪纵横。
那是他写了好几年的数百封情书后换来的她第一封回信，他随身珍藏了一辈子，尤其在那些特殊的日子里，这封信好像成了他的唯一的精神支柱。
19.
他们的婚姻，持续了55年，够了。
他们终于在经历生活的阳光和风雨后，牵手一生，白头偕老。
从1929年他们相遇，到1988年他先走一步离开这个人世也终于离开她。他们的相遇相知相恋整整有了六十年，六十年，一个甲子。
他们用六十年的时间，酿了一杯甜酒，供后人品。
（20-21略）
22.
那位小他两岁的奇女子好像十分地酷爱四月，她曾经写过一篇题为《你是人间四月天》的诗词，她的一个文集也以《人间四月天》为名出版。即使在离开这个尘世的时间，她也选择在了4月，即使是在刚进入四月的第一天的凌晨。
23.
我是在某一年的四月来到北京的，那年四月的北京城黄尘漫天、飞沙走石，不知道八十多年前的北京城是不是也这样黄尘漫天、飞沙走石。
今年四月的北京城，却可能是最舒适的时候，春意盎然鸟语花香。偶尔还会下点小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参杂着一丝杨柳树抽出的新枝的味道，令人陶醉。
四月是美的，但却是短暂的，尤其是北京的春天，短暂地让人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品味就要匆匆离去。
24.
“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人。”
这是他给她写的，只给她这样的一个女人写的。
这么温柔而有力量的话，可能只有他这样温柔而有力量的男子，才能写的出来。
他比她先走了15年，他走后，她开始整理他们之间的信件，并成书出版，书名是《与二哥书》，封面上是她曾经写给他的那句话：
“长沙的风是不是也会这么不怜悯地吼，把我二哥的身子吹成一片冰？为这风，我很发愁。”
25.
其实，
他们或许不知道，在他们相遇之前，他们就有渊源。
其实，
他并不是简单的寒门之后，他的祖父在16岁时就加入曾国藩的湘军，对抗太平军。同年，她的30岁的曾祖父在家乡和家人一起筑堡寨，兴办团练，对抗太平军。
由于他祖父作战有功，短短几年内接连获得提拔，入伍十年后，已经提拔到贵州提督的职位，朝廷正二品官员，入曾国藩幕僚，当时年仅26岁。这个时候，她的40岁的曾祖父正在跟着曾国藩的学生李鸿章组建“淮军”，也深得李鸿章和朝廷器重，有意思的是，她的曾祖父后来也来到他的祖父任职过的贵州，任贵州巡抚，只是那时，他祖父已经早已离开贵州，不然，说不定他们在父辈的时候就结为亲家了。
而他之所以变成了寒门后代而她成为了富家女，是因为他祖父在担任提督两年后也就是不到30岁就退隐还乡了；而她的曾祖父一直在朝中为官甚至曾经替李鸿章代理直隶总督。
他的祖父和她的曾祖父，曾经同朝为官，一个身处湘军追随曾国藩，一个身在淮军追随曾国藩的学生李鸿章，他们应该彼此知道对方，但他们一定不知道，他们俩的后代，会碰撞出这么一段荡气回肠又令人唏嘘不已的姻缘。
26.
他叫沈从文，湘西凤凰人，一生创作的文学作品约有80多部，是现代作家中成书最多的一位，祖父沈宏富，16岁入湘军，因作战勇猛多次获得提拔，先后任副将、总兵、贵州提督钦差大臣；她叫张兆和，苏州合肥张家四姐妹的老三，当时“张家四姐妹”的名声仅次于“宋氏三姐妹”，其曾祖父张树声为淮军创建者之一，曾任江苏巡抚、贵州巡抚、两广总督、授太子少保衔；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败比他小两岁却对他有一种母爱般关怀的女子叫林徽因；林徽因推荐他去找的那个哲学家叫金岳霖，金岳霖和林徽因的发乎情止乎礼的君子爱情故事人所众知，林徽因的意思可能是要沈从文学习金岳霖，对于不该有的感情要“发乎情止乎礼”；那个出面推荐他当老师的诗人叫徐志摩，徐志摩与林徽因的爱情故事也人所众知，他说徐志摩是他一生中最感激的人，是的，知遇之恩从来就是人生中仅次于养育之恩的第二大恩情；那个劝女学生嫁给自己老师的校长叫胡适，他说是他第二感激的人。对了，文中提到的那位北大嫖妓的著名导师叫陈独秀，那个警告陈独秀却没有开除陈独秀的校长叫蔡元培，当时胡适与陈独秀同在北大任教，胡适任北大英文部教授会主任，陈独秀任北大文科学长。
尾记：
“我想睡倒来想你，故写完这张纸就不写了。我相信你从这张纸上也可以听到一种摇橹人歌声的，因为这张纸差不多浸透了好听的歌声。”
ph 2011/4/13
后注：这是一片写于13年前的2011年4月的文章，此文之后才有《猛回头已百年身》7万字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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