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穿过熙攘的集市,终于在中心处看到了一片翠绿的藕棚。母亲激动地拉住我的手,指着一个高大英武的身影说:"就是他!就是你大舅!"
我定睛一看,那人正在招呼着生意,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果真就是我们家里传闻中的大舅无疑。母亲迫不及待地上前叫道:"大哥!是我啊,你这些年怎么都不回来看看?"
大舅先是一愣,旋即装作没听见,继续招呼着其他顾客。母亲见状,再次喊道:"大哥,你怎么这样?就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们一眼吗?"
大舅仍然面无表情,专心致志地把藕称斤。我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她转过身来,眼泪已在眼眶里打着转。"妈,别哭啊,"我安慰道,"大舅他可能只是太久没见到我们,一时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他就是这个性子,自从小时候就是个孤僻的,从来不愿意和我们亲近。"母亲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
"只可惜他太过于自负,到处炫耀自己的才华,渐渐就离群索居,与人疏远了。"母亲语重心长地说,"我一直希望他能好好珍惜自己的天赋,将来报效国家。可惜他中了学就荒废了,整天游手好闲。后来下乡知青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离家出走,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却从来不曾回来看看我们。"
我们望着大舅的背影,只见他依旧若无其事地招呼着生意,似乎我们这些亲人就像路人一般,对他来说无足轻重。母亲的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她的身子瑟瑟发抖,似乎有一股无名的愤怒在体内翻腾。
"大舅啊大舅,你就这样对亲娘吗?"母亲终于忍不住大声呼喊,"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们一眼!"
大舅听到母亲的呼喊,终于转过头来。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们一番,脸上的表情冷酷无情,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样。"你们是谁?我可不认识你们。"他斩钉截铁地说。
母亲被他这番话狠狠地击中了,双膝一软,直直跪倒在地。"大哥,你怎么这样说话?我是你亲娘啊!你小时候不是很听我的话吗?"母亲哽咽着,语无伦次。
"哼,亲娘?"大舅冷笑一声,"做人真是不够意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看你们了,你们就把我当成了陌生人。既然如此,就免去我们见面的那一套了吧。"说罢,他又转过身去,继续招呼生意。
我们无不被大舅这番狠话震惊得目瞪口呆。母亲更是泪如雨下,痛哭不已。我赶紧扶起母亲,拥她入怀。"舅舅,你就这样对待我们吗?我们是你最亲的人啊!"我愤怒地质问道。
大舅头也不回地说:"亲人?呵,什么叫亲人?就是你们这些人,把我当成了外人,我何苦还要去认你们这些所谓的亲人?"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的眼泪也在打转,"我们自小就常听母亲提起你,你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大舅啊!我们是真心想念你,想和你团聚的!"
"团聚?哈哈,真是可笑。"大舅冷冷地说,"如果你们真心想和我团聚,就应该早些年来找我,而不是等到我混出了点名头,才想起要和我'团聚'。你们根本就是看重我现在的地位和身家,对不对?"
"舅舅,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哭着反驳道,"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现在做什么,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们只是单纯地想你,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啊!"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们的胡言乱语。"大舅生气地说,"你们这些人就是虚伪。现在我有了些小成就,你们就开始巴结我了。要是我还像从前那样一无所有,你们根本就不会理我。"
说罢,大舅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离去。我们目送着他的背影,无语凝噎,久久无法回神。
我们就这样呆立在原地,久久无语。大舅的那番狠话犹如重锤般击打在我们的心头,让我们无所适从。母亲哭得更加伤心了,她的身子一直在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瘫软在地。
"舅舅,你等等!"我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追上去拉住了大舅的胳膊,"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们对你一直都是真心的啊!"
大舅甩开我的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真心?你们根本就不了解我!从小到大,你们只看到了我的优秀和出众,却从未试图去理解我内心的孤独和彷徨。你们眼中的我,不过是一个可以让全家人沾沾自喜的所谓'神童'而已!"
我被大舅的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说得没错,我们家人对他的印象,确实就只停留在他聪明过人的天资上,而从未深入去了解过他的内心世界。
"大舅,对不起,我们真的有错在先。"我诚恳地说,"但请您也要体谅我们,毕竟我们都是您的亲人,一直都是出于好意。您不能因为我们的一些疏忽大意,就把我们这些挚爱您的人全部推开啊!"
大舅冷哼一声,似乎对我的话并不买账。我只好继续说下去:"舅舅,您要相信,我们对您的爱是真心的,从小到大我们就常听母亲提起您,对您更是无比敬佩和向往。您现在的成就令我们由衷高兴,但我们更希望能与您重新熟络,好好了解您的内心世界。舅舅,请您不要再对我们视而不见好吗?"
大舅沉默了半晌,眉头紧锁,似乎在斟酌我的话。就在这时,母亲也走了过来,拉住了大舅的手。
"大哥,我真的对不住你。"母亲哽咽着说,"我知道我们从前确实太过于只看重你的聪明才智,而忽视了你的内心世界。但你要相信,我们都是发自内心地爱着你的。你从小就是个内向孤僻的孩子,我们却从未尽心尽力去理解你的孤独,这是我们的大错。"
"大哥,你就原谅我们吧。"母亲痛哭流涕,"无论你现在是什么样的人,是风光无限还是身无分文,我们都会一如既往地爱着你,视你为至亲。只要你愿意回到我们身边,我们定会用心好好了解你,好好疼爱你。大哥,你就原谅我们这些糊涂亲人吧!"
大舅的眼神终于开始变得柔和了些。他深深地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我,脸上的冷酷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娘,我知道你们都是出于好心。"大舅叹了口气,语气放软了许多,"只是这些年来,我的内心一直备受煎熬,对你们是存有怨气的。从小被你们奉为'神童',我的内心就开始变得骄傲自负,但与此同时,我也开始感到无比的孤独。你们都只看到了我的聪明才智,却没有人关心过我的内心世界,这让我感到很寂寞。"
"后来我下乡知青,离开了家乡,我以为终于可以摆脱'神童'的桎梏,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到了外地,我发现自己仍然无法融入集体,内心的孤独感愈演愈烈。我开始放纵自己,游手好闲,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的内心。"
"直到后来,我在外面混口饭吃,靠卖藕维生,才终于找到了一种踏实的生活方式。我开始学会了珍惜眼前的一切,而不再去勉强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当你们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内心是拒绝的。我觉得你们只是看重了我现在的成就,而不是真心想要了解我的内心世界。"
大舅说到这里,眼眶也湿润了。我上前一步,紧紧地拥抱住了他。"舅舅,我们真的知错了。从今往后,我们一定会用心去了解你,好好珍惜和疼爱你。请您一定要原谅我们,也请您回到我们身边吧!"
大舅点了点头,也回拥住了我。母亲在一旁,终于放声大哭了出来,哭声几乎要把天空都撕裂了。但这一次,是喜极而泣,是解开了多年心结的重重释然。
从那以后,大舅重新回到了我们的生活中。我们渐渐了解到了他内心世界的复杂和缥缈,也终于看清了他的孤独和彷徨。而大舅也慢慢打开了心扉,学会去接纳我们这些亲人的爱。一家人的关系,终于重新变得亲密无间,人人都怀揣着对彼此的珍视与疼惜。
从那次令人难忘的集市经历后,大舅就彻底重新融入了我们的生活。他搬回了老家,和我们住在了一起。起初,大家都有些拘谨,毕竟多年的隔阂和疏离,让我们都不知从何说起。但渐渐地,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们开始慢慢熟悉起对方来。
渐渐地,大舅开始打开心扉,学会向我们倾诉内心的想法。有一次,他突然对我说:"小时候,我之所以变得那么骄傲自负,除了你们的溺爱有关,也和我内心的孤独分不开。你们总是将我与其他人比较,说我聪明过人,令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豪。但与此同时,我也渐渐与人疏远了,失去了与同龄人玩乐的机会。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是高人一等的,所以变得骄傲起来,也变得更加孤僻了。"
"后来到了知青点,我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平凡人的生活,但没想到我的骄傲使我更加无法融入集体。大家都将我当成了'怪人',我的孤独感就更加强烈了。"大舅伤感地说,"我开始放纵自己,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逃避内心的痛苦。直到后来靠卖藕维生,我才终于找到了生活的踏实和安全感。"
听了大舅的这番诉说,我们无不被他的孤独经历深深触动。母亲更是泪流满面,不住地说着"对不起"。从那以后,我们都下定决心,一定要用心疼爱大舅,让他再也不会感到孤单。
母亲开始格外体贴大舅的生活起居,每天为他准备营养丰富的饭菜,勤勤恳恳地打理他的房间。大舅也被母亲的这份孝心所感动,开始主动与母亲亲近,帮助她做家务。有时他们俩会并肩坐在院子里,闲聊天地,话题从生活瑣事到人生哲理,无所不包。看到他们如此其乐融融的景象,我们都由衷地感到高兴。
除了母亲,我们其他人也都竭尽全力去了解大舅的内心世界。有时大舅会突然陷入沉默,我们就主动去询问他在想什么。起初,大舅还是有些拘谨,但渐渐地,他开始学会向我们敞开心扉。有一次,他对我说,他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孤僻内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从小就缺乏安全感。
"我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影子,母亲又总是在外打工,所以我的童年是相当孤单的。"大舅说,"后来你们都将我捧为'神童',我就开始渴望被关注和认同,于是变得骄傲自负起来。但与此同时,我也开始害怕失去这种关注,所以更加孤僻了,生怕被人看扁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若有所思地说,"舅舅,你现在可以相信,无论你是神童还是普通人,我们都会一视同仁地爱着你。你根本不用再去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认同感了。"
大舅点点头,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从那以后,他变得越发开朗了,也学会去主动关心我们的生活。有一次,我们在乡下的旧房子被狂风暴雨袭击,房顶被刮掉了一个大洞。大舅二话不说,立刻冒着狂风骤雨,为我们遮盖住了房顶,并及时安排了人手进行修理。看着他满头大汗地忙前忙后,我们都被他的这份孝心所感动。
大舅也开始主动与我们谈心,诉说内心的喜怒哀乐。有一次,他突然对我说:"小时候,我其实是很羡慕你们的。你们都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虽然没什么出众之处,但至少不会像我这样,被别人奉为'神童'而感到压力重重。"
"可是现在想来,我当时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啊。"大舅自嘲地笑了笑,"普通人也未必就是幸福的,他们同样有自己的烦恼。真正的幸福,是来自内心的平静和知足。只要我们能互相关爱,彼此理解,就一定能找到幸福的秘诀。"
我被大舅的这番话深深打动了。是啊,幸福本就不应该用金钱或地位来衡量,它更多的是一种心灵层面的体验。只要我们一家人都能互相理解、互相关爱,就一定能获得真正的幸福。有了大舅的这番启迪,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