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史学界有种观点认为,晚明社会是个开放社会,但明朝却灭亡了。相对的清朝最强盛的康雍乾时期,社会又回归了封闭。那么明朝是因为社会开放而走向倾覆这条不归路的么?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洪武七年,太祖下旨罢福建泉州、浙江明州(宁波)、广东广州三地市舶司,这标志着明朝开始执行“片板不许下海”的海禁政策。国门虽然因此而关闭,但这并不是明朝社会走向封闭的唯一原因。

明朝的一大建树是恢复并“”用了科举制度。

自洪武三年太祖下旨重开科举,明朝不仅每三年就开科取士一次,还很快就将每批进士的录取人数扩大至三百人。科举成为贫寒子弟实现阶级跃迁的主要途径,也成为整个社会注视的焦点。

自天顺二年,李贤奏定纂修专选进士。由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不任。而庶吉士始进之时,已群目为储相。
《明史·志·卷四十六》

而李贤在天顺朝的官制改革,不仅让明朝步入无功名不得为官的阶段,更是将社会价值观导向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科举的地位和重要性,也由此被拔高到了全新的高度。

为了束缚学子的思想并让他们更顺服皇权,朱元璋和明朝还对科举做了其它的调整。

朱元璋将科举和官办学校进行了绑定,规定学子们若想获取功名,就必须进官办学校接受教育。只有考核合格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科举。而科举试题必须出自四书五经,考生对四书五经里字句的解读,不能超出朝廷规定的范围。

注:《四书》的解答是朱子集注,《易经》是程传和朱子本义,《尚书》是蔡氏传及古注疏,《诗经》是朱子集传,《春秋》是左氏、公羊、谷梁三传及胡安国、张洽传,《礼记》是古注疏。

既可以认为明朝的学子们在科举前就已经有了标准答案,也可以说学子们的“头脑和思维”被圈定划界了。别说研究经义获得新解,官方经义之外的各类知识因不能帮助中举当官,也全成为无用的知识,学了还要被人笑话不务正业或者沉迷淫技。

可以说整个社会从规则上进入了自我封闭。但明朝对科举以及“自我”的改造,并未就此结束。

为了让科举评分更为标准化和制度化(也有学子为应试炫技内卷的原因),成化朝时在科举中正式推出了“八股制”,对学子们答题行文的格式和字数也做出了严格限定。

为了获取好分数,增加自己上榜的几率。学子们更进一步的“内卷”。醉心挖掘、效仿、积累华丽辞藻和典故,以在考试时堆砌进篇幅有限的文章里,为此连理解经义都被放在了次要地位。

这不仅仅让学子们的思想更为封闭,也让他们愈发的崇古并排斥新观念和思维。而这些学子会成长为明朝社会的中坚“士绅”,同时他们也是组建朝廷的基础,是构建社会价值观的主力,所以明朝社会也就此彻底步入了思想的封闭。

明朝中期之后官场有个现象,动辄就高喊祖制。处理任何政务或事务,都要无条件依照祖宗法度、圣贤道理来办。反过来任何违背祖制、圣贤道理的事或人,都要抵制、消灭。这就让变革或革新成为了妄想,皇朝进步自然也成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一些朋友觉得嘉靖朝后期,随着朝廷逐步放开海禁,明朝社会也逐步走向开放,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误解。

首先,朝廷放开海禁的主因就不是为了让社会开放,而是“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是一种压制倭乱的手段。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其次,月港开市后的事实也证明,所谓的社会开放及其带来的进步并没有真实存在。

明朝礼部有个下属机构“四夷馆”,它的主要职责是培养各类外语人才。日常为皇朝翻译外藩的书籍、文献,在朝廷和外藩沟通交流时,提供相关的翻译服务。由于科举的导向和朝廷主动减少对外沟通,至成化朝四夷馆就已衰落至可以关门了。

那么放开海禁之后呢?万历援朝战争时期,朝廷需要懂朝鲜语、日语的人随军作战。但四夷馆根本派不出人,后来只得转向民间海商中招募。

最能体现明朝当时科技水平的钦天监和太医院更能说明问题。

整个明朝钦天监没有任何创新或者科研成果,他们的价值更多体现在皇朝出现灾厄时,告诫皇帝上苍示警,该自省和反思了。明朝末期,外国传教士带来全新的天文、历法成果,他们不是学习而是排斥、挤兑。

明朝太医院别说出专业成果,连好不容易出现的民间人才都容不下(例如李时珍)。当然太医院也不是没出过名人,只是路子有些“歪”,例如治死两位皇帝(宪宗和孝宗)的“神医”刘文泰。

明朝后期太医院甚至沦落到外行的宦官、朝会仪节官都能参合的地步,例如将光宗“送走”的崔文升(宦官)和李可灼(鸿胪寺丞)。

不是放开海禁之后,涌入的经济、军事、农业、工业等方面的技术太少,而是明朝的自我封闭,并未随着海禁的取消而放开。所以明朝没有相关的人才基础和制度,去系统学习这些技术,更别说转化为己用了。

徐光启好不容易在明朝的体制框架内培养出个学生孙元化,结果还被明朝自己给处死了。

王阳明的心学,看上去在民间受众、声势都挺大。但当被朝廷注视后,很快就销声匿迹了。以至于其在朝鲜、日本的名气,远大于它的原产地。

一个封闭的社会,是不会接纳对自身的改变或改造的。

注:清末“洋务运动”时期,在朝廷的主动推动下,皇朝士子们都还不愿意主动去学那些“奇巧淫技”。明末朝廷都没有组织,更可不能演化出向外学习的动力和力量。

同理,现在不少人神往的“万历朝资产阶级萌芽”,其实也没有成功的希望。其原因并不是辽东女真不给时间,而是社会的封闭让它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资产阶级萌芽并致社会变革有个前置条件,资产阶级要参与进权力体系并成为主力。西方实现这一点,靠的持续数百年的思想解放和教育开化(以文艺复新、新教运动为标志)。而在明朝,“资产阶级们”凭什么实现这一点?

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主导明朝“资产阶级”的就是士绅的上位者“缙绅”,不是代表“商”的新兴势力“资本”。“商”要么接受朝廷压榨,要么落草为寇,如汪直集团。而且这些“商”即便获取了权力,也会在社会的价值导向下重回封闭,如明末的郑氏集团......

所以明朝之亡并不是因开放太大或太快致皇朝失去应对,而是社会过于内敛封闭而致无法改良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