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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宠爱与独立于一身”的理想女性形象折射出了当下独生女一代的“花木兰困境”:她们既被当做儿子,又应该成为女儿。」

在“京圈公主”“江浙沪独生女”爆火之后,“东北独生女”正在成为互联网新晋的“投胎顶配”。

网友认为,生活在独生率最高的东北的独生女,拥有着集宠爱与独立于一身的幸福生活。同样是备受宠爱,东北独生女却能在更为开明的性别观念教育之下成长为“雄鹰一般的女人”。

可以说,无论是江浙沪独生女还是东北独生女,其本质都是网友的理想自我的投射。

在互联网叙事中,对于“XX独生女”的定义往往不是真的试图去概括某一地域的独生女特征,而更多地是作为一个符号化的标签,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下人们心目中理想女性形象。

那么,为什么网友转而开始羡慕东北独生女?受宠且独立的东北独生女真的应该成为当下女性效仿的“大女主”吗?

东北独生女:集宠爱与独立于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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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卖部打着视频给28岁的闺女挑雪糕”

“喝醉回家的爸爸脖子上挂着给女儿买的一串棒棒糖,从怀里掏出一沓AD钙奶”

(网友描述的“东北独生女”的生活)

网络上描述的东北独生女是受到父母的极尽宠爱的:父母有十块钱绝对不只给女儿花九块,女儿不管多大年纪都是父母的心头宝。

不少网友对此发出感叹:“要将东北独生女作为下辈子投胎的第一志愿”。

若说网友对江浙沪独生女的羡慕,其根本是在羡慕中产阶级的物质生活,那么网友对于东北独生女的羡慕,则更多地是羡慕健康正向的亲子关系所提供的精神支撑。

在父母无条件的爱滋养下的东北独生女,最终成长为大众心中“大方爽朗”的东北女人。因而集宠爱与独立于一身的她们,自然而然也成为“在爱中长大的开朗小女孩”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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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对于“东北独生女”的评论)

“独立大女主”,是东北独生女与其他XX独生女不同的一大标签。

在网友看来,独生率较高的东北地区有着更为开放的性别观念,东北独生女不会受到“男主外女主内”“不能远嫁”“维系阶级”等思想的禁锢,从而拥有更自由独立的人生。

有部分东北独生女现身说法,说自己从小在“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好好学习养活自己”的教育理念下长大,从而在备受宠爱的同时,也能成长为“雄鹰一般的女人”。

可以说,平等开放的性别意识也成为了所谓“东北独生女”的一大幸福要义。由此看出,网友对于东北独生女的讨论,也寄托了对女性更友好的生存成长环境的期待。

(作为东北独生女的网友评论)

我们可以发现,从“江浙沪独生女”到“东北独生女”,互联网的女性形象叙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同样是备受宠爱,网友们羡慕的点从雄厚的财力支撑下的一生顺遂,转到无条件的父母之爱所给予的闯荡底气。

同样作为理想化的女性形象,若说以往的江浙沪独生女带有“金丝雀”的标签,那么如今的东北独生女则倾向于作为“姐就是女王”的独立女性代表。

由此,与“江浙沪独生女”等叙事话语相比,“东北独生女”的形象似乎淡化了对小资生活的艳羡,而多了一分朴素的女性意识。

然而,受宠且独立的“东北独生女”真的应该成为标榜的理想女性形象吗?

“被宠爱”:消解主体性的“糖衣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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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小但仍可喜的变化之外,互联网上对于“XX独生女”的形象塑造背后,也仍有值得我们警惕的思维表达。

在涉及到原生家庭的讨论时,期待拥有健康且正向的亲子关系、期待父母对于子女的支持与爱,是深受拧巴的中国式亲子关系之苦的年轻一代的普遍诉求。

但值得注意的是,“被爱”并不等同于“被宠爱”。无论是江浙沪独生女还是东北独生女,在这些话语表达中,女性始终被视为“被宠爱”的客体。

纵观网络上关于“东北独生女”的讨论,其中大部分都是关于“东北独生女到底有多受宠”的帖子:

“到了三十岁还被爸妈当宝宝养”

“厨房是不进的、家务是不做的”

“想要啥说一声,爸妈立马配送到手边”

(小红书上关于“东北独生女”帖子)

在这类描述中,东北独生女几乎被父母娇宠成“巨婴”,不免与字里行间透露着“我老公有多宠我”的“娇妻文学”有异曲同工之处。

从“娇妻”到“娇女”,女性始终被置于“被宠”的位置,只是宠爱的来源从丈夫变成了父母。然而,父母对于子女的看似更“理所应当”的血缘之爱,并不能掩藏其背后的“支配”与“被支配”的不平等权力结构。

要知道,真正的“爱”应该是双向的。而一味地强调一方对另一方无条件的宠爱,无疑消解了被宠爱方的主体性。

此外,“女儿应该被宠”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传统观念的影响。例如,有网友讨论了东北独生子和独生女的区别,并以此证明东北独生女具有较高家庭地位。

视频里总结道,在东北,儿子是“小兔崽子”,而女儿却是“大宝贝儿”,还戏称父母对待独生女是“要啥买啥”(要雪糕,就给买雪糕),而对待独生子则是“要啥像啥”(要雪糕?我看你像个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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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独生子和独生女的区别”视频截图)

由此可见,在网友对于“东北独生女”的形象描述中,仍有“穷养儿、富养女”的传统观念的影子。然而实际上,“穷养儿、富养女”这一看似重视女儿的做法仍是“重男轻女”观念的外化。

正如波伏娃的《第二性》中所说:“男人的幸运在于别人迫使他踏上最艰苦但也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在于她受到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一切都促使她走上容易走的斜坡。”

(波伏娃《第二性》文段)

“东北独生女有多受宠”的叙事,潜移默化地向女性传递了“被宠爱”是幸福的价值观念。它包裹着“父母之爱”的糖衣,仍然诱惑着女性站上“第二性”的滑坡。

而在此之外,“独立大女主”的标签又将她们置于另一种困境。

独生女的“花木兰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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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京圈公主”“江浙沪独生女”还是“东北独生女”,网友对于“XX独生女”的讨论实际上是理想自我的投射。

当人们试图从原生家庭中寻找自身拧巴性格的根源时,当人们在“电子认亲”时,当人们在受“大女主”叙事熏陶时,“集宠爱与独立于一身”的东北独生女形象恰好凝结了独生女一代几乎所有的自我期待。

透过网友对东北独生女的探讨,我们可以看到人们对于充满爱的理想亲子关系的渴求,更能看到人们所期待的女性形象正在变得更加自由与独立。

然而,这一“集宠爱与独立于一身”的理想化女性形象也折射出了当下独生女一代的“花木兰困境”。

在我们所熟知的花木兰的故事中,“无长兄”的木兰不得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在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战场上厮杀。然而战功赫赫的她却只求“送儿还故乡”,最终恢复女儿身,“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

(北朝民歌《木兰辞》)

可以说,当下的独生女一代也是另一种“花木兰”。

作为家庭里唯一的孩子,独生女一方面可以独享父母的宠爱和家庭资源,另一方面也需要承担起传统意义上由儿子肩负的后代责任,成为精神与实际双重意义上“女扮男装”的花木兰。

因此,独生女们大多从小被鼓励“好好学习,找一份好工作”,在获取相对平等的待遇和资源的同时,与男性同龄人一起参与社会竞争。

然而当她们成为某种意义上合格的“儿子”时,她们又被期待变回“女儿”,被呵护、被宠爱,最后在婚姻和生育中寻求女性的价值。

这两套迥异的价值观和评判体系促使独生女一代陷入“花木兰困境”:她们被期待独立,成为“大女主”,在学业和事业上取得成功;而她们又期待被宠爱,潜移默化地陷入应该“被宠爱”的规训之中。

这一困境这在对于“东北独生女”的描述中尤为明显。

同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东北独生女”,不应该如同以往的“江浙沪独生女”一样一直是温室里的花朵,而在成年后应该成为雄鹰般的女人。

可以说,“东北独生女”这一理想化女性形象的出现,进一步凸显了独生女作为“儿子”所承受的价值评判,但却并没有淡化其作为“女儿”所受到的规训。

然而,这或许不仅仅是独生女的困境。

愿当代的“花木兰”们,无须再以任何方式“着我旧时裳”。

参考文献:

[1]高寒凝.“女性向”网络文学与“网络独生女一代”——以祈祷君《木兰无长兄》为例[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6,(08):47-53+140.DOI:10.16287/j.cnki.cn11-2589/i.2016.08.005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