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舅娶了一位富家女般的舅妈,这令他的亲人们都感到意外。作为家中的老幺,表舅自小就得到父母的溺爱,他聪明机智,得以读完高中,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高学历者。然而,与他的兄姐们不同,他没有选择与父母一同耕田而是在校园中度过了青春期。不久毕业后,他便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成为了电站的一名上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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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表舅完全不同,表舅妈是来自隔壁镇的一个农村姑娘。她虽然也是家中的老幺,但由于家境不好,她只读到了初中,便留在家务农。然而,当她嫁到了表舅家后,凭借自己的勤劳和干练,她成功地改善了表舅家的生活状况,被众人称赞为“旺夫”。由于表舅经常倒班,舅妈照顾着家务和田地的农活,甚至在生育时也没有将表舅叫回,独自一人坚持下来。

当时,电站的景气也带来了表舅家的收入稳定和丰厚。表舅妈一个人打理家庭和田地,家里的作物和林地都得到了良好的管理,不输给其他家庭。加上父母和他们轮流吃饭,他们一家四口过着宽松自在的日子,令人羡慕不已。

然而,当表舅的父母相继去世,电站洗牌换人后,表舅也被裁员了。虽然他有着高中学历,但在当时已经不再受到欢迎,他被迫回到了农民的身份。这几年里,他们缩减了水稻种植面积,将田地租给种植木耳的村民,并将更多的心力放在了改种油茶林上,并且已经开始有所收获。虽然表舅失去了稳定的工资,但实话实说,他们家的收入中,这几年来每年都没有涨过的工资所占比重已经逐渐减少,所以下岗对他们家的生活情况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舅妈说,“家里的活儿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而表舅又不用上班,正好有时间可以给她帮忙,一起打理油茶林会有可观的收入,绝对不会比电站的几块工资差。”这个改变让整个家庭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是没了工作的表舅,却就此一蹶不振。上头有哥哥姐姐,他又一直读书,从小家里农活就参与得少。后来参加工作,干得又是轻松活,没卖过力气,骨子里透着读书人的清高,回到家里抹不开面子,不肯换上粗布衣裳下地干活,整日要么呆在家里等吃等喝,要么穿得干净笔挺到村里闲人聚集的小卖部侃大山,或去牌桌上摸两把……

表舅妈累死累活忙不过来,对他不务正业颇有微词,夫妻俩渐生嫌隙。有时候拌嘴多了,表舅则奚落她妇人之见,目光短浅,每天刨土能有什么出息,他总有一天要东山再起的。听到这些话,表舅妈每每被气哭,但家里还有两小儿要吃饭上学,她一日不敢懈怠,只能一如既往地一个人扛起家里所有活计和花销。

后来表哥在县城读了职专,留在城关当汽修工人,表姐去外地读了大专,谈了当地的男朋友。在舅妈的‬操持下,两兄妹各自成家,有了着落。

解决了儿女终身大事,手里还有些闲钱,舅妈想在老家盖个楼房,拿着钱跟表舅商量。表舅却说,以后要去儿女家养老,家里有个老房子落脚就好,花那个代价建楼房做什么?说着就夺了舅妈手里的钱。

等舅妈思来想去,依然决定盖房子,表舅不干她自己动手。可要跟他把钱拿回来时,才知道那笔钱早已悉数被表舅当作翻盘本,全部献祭在牌桌上了。就是那时候,舅妈决定离婚,态度坚决,但遭到了所有亲朋的反对。舅妈来到表舅家,对家里的贡献是巨大的,特别是表舅下岗后十几年,家里的家务是她在操持,家里管饱的庄稼地和管收入的油茶林是她在打理,家里人际人情往来也是她在张罗。她是人见人夸的好媳妇、好女人。

表舅妈是一个备受称赞的人,不仅善良能干,还被人们说成是命好。年轻的时候,她不用干艰苦的力气活,到了中年,却能享受比其他人都更安逸快乐的生活。在农村,离婚的情况相对较少,尤其是在那个时候更是罕见。有很多人劝告表舅妈不要离婚,他们提醒她生活中总会有一些让人心烦的事情,但都能坚持度过;有人说她年纪已经不小了,黄脸婆般的辛劳让她的市场价值下降,改嫁可能也无法遇到好男人,或许还不如呆在表舅身边;还有人说等儿女长大了,离婚的风波就会过去了,何必在老年时惹来离婚的麻烦,损失了自己的尊严。

表哥和表姐最强烈地反对离婚,他们对父母的处境非常了解。多年来,父亲一直不务正业,全家都靠母亲支撑。在农村,一旦离婚,注定女人会离开村子改嫁,一旦没有了母亲,整个家庭就会失去平衡。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母亲不是不能离开父亲,而是父亲离不开母亲。一旦母亲改嫁,父亲那懒散的态度,他们根本无法承受。而且离婚还会引来许多非议和闲言碎语,他们回到村子里也会丢尽面子。

尽管亲朋好友、儿女都极力劝说,但没有能够动摇表舅妈的决心。在众人劝说时,自负的表舅气急败坏地说“走了就别想回头”,他认为表舅妈这么多年都依靠着油茶林的收成扩大了生活规模,看不起其他人,以为她离开了这片土地,能够立足在哪里!

表舅说得虽然不和善,但说的却是实话。多年来在农村耕种的土地,是带不走的。如果舅妈坚持要离婚,她无疑将失去能够养活全家的油茶林,毫无疑问,这些资产都会归表舅所有。

然而,其他人的劝说对她来说都只是一种挠痒痒的做法,即使双方儿女威胁说一旦离婚就断绝与母亲的往来,表舅妈也没有当回事。表舅的态度,最终压倒了她的最后一点考虑。这个男人,从曾经的自命不凡到近十几年喊着“东山再起”却只停留在口头行动上一点实质性的改变都没有,她对他终生如此深信不疑。

舅妈一边把新一批油茶籽采摘回来晒干碾成茶油售给商贩,一边把离婚的事进行到底。走的那天,她把卖茶油新收的钱一分为二,一半留给表舅,一半她带走。

她是流着泪走的,背后是表舅气急败坏地‬叫嚣声,和一双儿女的责怪声、亲戚的挽留声,还有挤在路旁看热闹的乡亲嘀咕着她狠心抛夫弃子。表舅妈满脸爬泪,脚步却坚定。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也是她忍了十几年终于下决心不再忍的结果。

早些年为了把茶油卖出好价钱,表舅妈往城里跑过几趟,正是女儿婆家所在的那个小城。她见过城里的繁华和机会,跟只能刨土靠天吃饭的村里大不一样。离婚后,她就去了这个城市。因为一双儿女扬言要和她断绝往来,她到了城里并不找女儿。最开始没处落脚,她就找包吃包住的,给饭店当洗碗工,当帮厨。后来租了房子,她还摆过油条摊子,在人来人往的闹市卖过两年早餐。再后来腻了整天和管理人员捉迷藏,干脆加入一个家政公司,保姆没干多久就考了月嫂证。

做月嫂的第三年,表姐主动联系她,才知道舅妈一直和她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阔别数年的母女重逢,抱作一团,再又哭又笑泯了恩仇。重新联系上舅妈的表姐,此时刚生下二胎不久,一儿一女和母亲一个样。养儿方知父母恩,也是在日夜为儿女操劳的日子里,她逐渐明白一个女人在家里的艰辛,为当年一时意气用事和母亲断绝往来懊恼不已,这才鼓起勇气拨打了母亲的电话。

恢复往来后,表姐邀舅妈住在她家,以后和她一起过日子,舅妈拒绝了。

舅妈这些年虽然四处奔波受尽辛苦,但她聪明能干且勤俭节约,成功找到工作时还能享受食宿,甚至还存下了一些积蓄。她打算趁着自己依然精力充沛的时候,多赚一些附加收入。这些年来,舅妈经历了一些感情的波折。远离家乡独自闯荡的时候,她曾经与几个男人有过一段段倾心的关系,但都以失败告终。其中有一个男人甚至打算与她步入婚姻的殿堂,可惜他的子女对这场婚姻持否定的态度,他们只愿意以无名无分的身份一同生活,舅妈则要负起照顾他们的责任,却被禁止领结婚证。面对这段无法正式认证的关系,舅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解复。舅妈在情感上经历了一些挫折,逐渐明白钱比男人更可靠,于是她的赚钱欲望也日益加强。

和女儿重逢之后,她计划攒够一笔资金,在女儿家附近购买一套小房子,以此为落脚之地。她打算平日里兼职做月嫂,赚取额外收入,偶尔有空闲时间就去女儿家串门。尽管她个人的情感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但她已经不再在乎了。与新生儿打交道的日子让她的生活充满了活力与希望。她对表姐说,现在正是时候全力以赴追求自己喜欢的事业,多攒点钱才是正道。有伴是锦上添花,但没有伴也不必担忧,至少不用被一个人拖累自己。表姐略带尴尬地笑了笑,明白了“拖累”母亲的那个人,正是她的父亲。

舅妈离开的这些年,表舅的日子一成不变。原本,表舅妈留下的油茶林,只要打理好,就足够让表舅丰衣足食了。可是表舅不谙农事,又懒散惯了,不曾细细体会过昔日舅妈在这片林子里花的心思,以为靠天吃饭容易得很。结果接手油茶林第一年,油茶树就长了白蚁,原本郁郁葱葱的林子枯萎了大半,杂草野竹也遍地都是,还赶巧是个荒年,枝头没结几颗油茶籽,表舅干脆放任不管。没几年,这片曾经养活一家人的油茶林就彻底荒废了。

原本,表舅想着身边没人照顾,他去儿子家养老就好。却没想到自己邋遢又懒惰,到儿子家,不帮忙还挑三拣四,唧唧歪歪,又喜欢去外头摸牌,跟公园跳舞的女人勾勾搭搭,没多久就被儿媳妇赶回老家。他控诉表哥不孝,不知道管管媳妇孝敬公公,表哥却嘲讽他:“会惯你的人早就被你逼得‬离婚了!”

表舅灰溜溜从城关表哥家回到老家,他的兄嫂已经去城里侄子家过日子,其他昔日一起住在老房子里堂兄弟也都另外建了楼房搬出去住了。本来他也会有一栋楼房的,可惜被他断送在牌桌上,停留在前妻的构想里。孤身一人的表舅,只得一个人在老房子里得过且过。好在表舅那儿山珍丰富,倒适合贪懒的表舅。

每逢长红菇的季节,夜幕降临时,他会拿着手电筒,勇往直前地征服山岭,把那些红色的珍馐采摘下来,晾晒成干。等到镇上集市时,他就拿着这些红菇去兜售。近年来,红菇的价格越来越高,销量也越来越好,一斤优质的红菇能卖到1500甚至更高的价值。尽管表舅名声不佳,但他的红菇却备受欢迎。这是因为他从不打算图谋不义之财,他的红菇都是亲自从山上采摘而来,保证真实无虚。近年来,他的红菇常常在还没采摘完成之前就被人预订一空。每年长红菇的季节,是表舅最勤奋努力的时候。与长红菇齐名的,是山上的冬笋。

村里的每家每户都有一片竹林,而表舅家的竹林规模更大。在大表舅去城里后,这片竹林也归他管理。与其他人繁琐地除草、培土、施肥、砍伐老竹不同的是,他并不参与任何不能直接带来收益的劳作。当竹林中积累了过多的老竹时,他就允许村里其他人免费砍取。对于这种耗费体力的粗活,他毫不感兴趣,即使那些竹子价值不菲也无法让他心动。

而每年的冬天,当土地表面出现裂缝的时候,冬笋便悄悄生长。此时,他会拿起锄头,上山一遍又一遍,翻转竹林,一个个地将藏匿在土里的冬笋搬出来,换成金钱放入口袋之中。挖冬笋虽然没有采摘红菇那样轻巧,但收入却丰厚可观。这是表舅难得不同年年停歇的体力活之一。由于懒散,他也不肯从事其他劳累的体力活,家里的田地都租给别人种植木耳,换取些许粮食或金钱。曾经由舅妈开垦的菜地也早已荒废。离婚后,表舅只能依靠采红菇、挖冬笋和孩子们给他的孝敬金度日。

在舅妈离世后,人情往来逐渐停止,亲朋好友也不常来他家了。表舅一个人在那座老房子里过日子,房子显得宽敞而空旷,只有他经常出入的卧室和厨房还有一点活力。院子里的杂草长得高过腰部,从未被锄除过,显得无人问津,颓废不堪。他很少在家里生火做饭,衣着也总是邋遢不堪。当口袋里有点零花钱时,他会到小吃店叫上两个小菜,再来一瓶酒。而如果没钱了,他便用电饭锅煮一锅白粥,搭配上咸菜和腌制的笋子,度过平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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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在家族有喜事时,他被邀请参加。而总会有一些人提及舅妈,感慨道可惜如此好一个女人,表舅却没有留住她。面对这种情况,表舅只会喝下几口酒,眼眶迷离地愉快地笑着,却不回应任何话语。至于再娶,表舅近年来已经不再有这个念头。他原本就是一个物质欲望不高的人,一个人吃得饱全家不饿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满足。让他再费心去照顾一个女人,他不愿意;让他再娶一个女人来照顾他,他又实在没有图谋,也没有人愿意陪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