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范下一场大流行》
[美]彼得·霍特兹 著
张瑾 汤卓裔 张子悦 许孟可 译
中译出版社出版
在过去的几年里，流行性传染病显著回潮，在新冠疫情期间达到顶峰。未雨绸缪，立足后疫情时代，我们应该如何预防未来的传染性疾病？霍特兹在全球范围内倾力倡导并推行科学和疫苗合作来防范下一场大流行。他回顾全球疫苗合作简史，并探讨了2015年之后的新紧迫情况——人类世、战争与政治崩溃、气候变化、城市化、贫困转移等因素交织，造成全球合作和凝聚力下降，从而损害了疫苗合作研发。为此，他呼吁不同国家的科学家共同合作，为人类创建一个更安全、更健康的未来，并强调了公众参与的重要性和在动荡时期拥抱科学的紧迫性。
>>内文选读
★人类世
2016年，我参加了得克萨斯州韦科的贝勒大学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与人文研讨会，并在会上发表了演讲。该研讨会是一年一度的活动，旨在融合人文学科与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学科，以促进不同领域之间的对话和协作。此外，研讨会还希望为大学课程带来创新和变化。我很高兴能参加这个研讨会，因为那时我越发认识到，我们可能需要超越传统的生物医学模式，综合考虑上文所述的那些社会和自然的决定因素，才能解决复杂的全球卫生问题。在大学里，各学科常常单打独斗，因此病毒学家和疫苗学家很少与经济学家、政治学家或人文学者交谈，政府机构也倾向于各自为政。2016年研讨会的主题是"人类世"，当时我对这个词的认识还很模糊。不过，受邀发表演讲让我有机会进一步研究这个主题。我发现，"人类世"有助于将可能需要疫苗合作的现代国家组织起来。
2000年，在墨西哥的一次会议上，荷兰的大气化学家兼诺贝尔奖获得者保罗·克鲁岑提出了"人类世"一词。克鲁岑曾为"核冬天"的概念做出过贡献。他之所以提出"人类世"，是因为有观点认为：大约在12000年前，冰河时代结束，全新世开始，自此，人类进入第一个新的地质时代。"人类世"的主要论点在于：有地质学证据表明人类已经给地球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人类的活动时期可算作一个新纪元。
尽管这个想法很有启发性和趣味性，但是依然有许多地质学家和地球科学家怀疑"人类世"的真实性。不过，一些相关的发现可以支持这一理论。比如，英国地质调查局的报告指出，肥料的使用和人类农业活动的扩张导致土壤中磷和氮含量增加；第二次世界大战导致土壤中铅含量升高；原子弹和氢弹试验后，放射性核素首次被发现；大气中二氧化碳和甲烷含量也在增加，导致气候发生变化。上述发现都揭示了广泛的人类活动所带来的"地球化学信息"及其对地球造成的影响，也都说明了气候变化、城市化和战争等，可能会引发或传播疾病。
人们对于这个新时代的开始时间也持不同意见。有人认为它始于伴随农业而来的人类文明发展；也有人认为其始于工业革命或核时代；还有人将其与全球混凝土和塑料含量的上升以及大量动植物物种的减少联系起来。我发现，"人类世"是一个十分有用的总括性术语，可以涵盖人类对环境造成的所有影响，而环境的变化引发了新的、被忽视的疾病。"星球健康"也是一个相关术语，用于描述生态系统转变和文明变化背景下的公共健康。洛克菲勒基金会-柳叶刀星球健康委员会确立了这一概念的定义和框架，并最终在哈佛大学成立了星球健康联盟。现在许多地方性和流行性传染病的加速传播，主要是"人类世"力量中的社会性决定因素引发的，而贫困往往是其中的主导因素。同时，我们更多地目睹战争冲突和政治动荡，它们叠加人类迁徙和城市化(这些情况经常同时发生)，加剧了这些疾病的传播。此外，随着干旱频发、温度升高，人们放弃耕地并涌入城市，城市化可能与气候变化等自然的决定因素有关。图4-1详细展示了其中的一些具体因素。
★城市化
不久之后，地球上大多数人口都会在城市居住。据联合国统计，在过去10年里我们刚刚经历了城市人口超过农村人口的拐点。一些新的预测表明，到2050年，全世界大约三分之二的人口将生活在城市地区。进一步的预测表明，非洲和亚洲城市将呈现最大的扩张态势。大部分城市的扩张将发生在中国、印度和尼日利亚这三个国家。非洲和亚洲的农村人口也将以最快的速度下降。
激进的城市化导致的直接后果是，新的特大城市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出现。特大城市的定义或许各有不同，但大多数都是指人口超过1000万的大都市。在未来10年或到2030年，世界上将出现至少40个特大城市，并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的中低收入国家。中国和印度的一些城市已经成了特大城市，非洲也将会越来越多。预计非洲的特大城市将包含刚果民主共和国的金沙萨和尼日利亚的拉各斯。而来自盖茨基金会的一些预测表明，到2050年，世界上40%的贫困人口将是生活在刚果和尼日利亚的居民。我们可以预见，生活在赤贫中的许多人将从农村地区移居到金沙萨和拉各斯。我们也能预见，由于气候变化对贫困人口和资源贫乏国家的影响巨大，非洲的特大城市可能很快会面临不断加剧的"三重威胁"：激进的城市化、极端贫困化和气候变化。
如果没有额外或新的干预措施，金沙萨和拉各斯这样的特大城市遭受这三重威胁的风险最高，因为它们现有的城市基础设施不足以满足维持居住人口的健康所需。河流和其他淡水源将受到污染物和传染源的污染；卫生系统将崩溃；住房短缺且普遍质量低下，缺乏排泄系统、家电和空调。城市会变得很拥挤(你们也许会说，这些事已经发生了)。食物短缺的现象也可能会更频繁地出现。
我还担心病原体或病原体载体会越来越适应城市的环境。例如，我们现在看到越来越多关于城市或城郊传播寄生虫感染的报告，包括土壤传播的蠕虫感染和血吸虫感染。目前尚不清楚这些寄生虫是否发生了使自身更好地适应城市生活的进化。这种进化通常发生在虫卵或幼虫发育阶段。在美国也发现了一种寄生虫感染病，似乎很适应城市环境。在这个案例中，弓形虫寄生在流浪狗和流浪猫的肠子里，随它们游荡而扩散。弓形虫的寄生卵污染了孩子们玩耍的土壤，因此生活在城市贫民区的儿童中有很高的感染风险。当儿童意外吞下弓形虫卵时，新孕育的未成熟蠕虫或幼虫会穿过肺部或大脑，如果迁移至肺部，会引发类似哮喘的疾病；如果迁移至中枢神经系统，则会导致认知和发育迟缓。弓形虫病可能是造成贫困弱势儿童成就较低的一个重要因素。这种疾病在巴西和南美洲等地方也广泛传播。
城市疾病传播模式是否发生了变化？这是一个重要但尚未找到答案的问题。正如"被忽视"这个前缀所暗示的那样，并没有人深入研究过被忽视的热带病，因此，关于这些疾病的生物医学文献并不丰富。一个有价值但未经证实的假说是，热带病依托于寄生虫对不断增长的城市化人口的适应。当人类进入城市，特别是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的炎热、拥挤、环境恶劣和贫困的城市，病原体在这些新的环境中是否得到了进化？寄生虫是否像人类宿主一样适应城市环境并传播？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新模式。
作者：
文：彼得·霍特兹 编辑：金久超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