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潍坊市青州市何官镇大宋村村民司文香家的新居。
尽管还没正式搬进新居，但最近这段时间，司文香常接到亲朋好友或邻居的请求，“能不能带人去你家参观参观”。在山东省潍坊市青州市何官镇大宋村，司文香家新修建的两层楼房着实引人注目：正面七扇木头包边落地窗，宽大透亮；从底层延伸到二层的两根罗马柱，既起到承重作用，又显得十分气派；阳台的小型罗马柱和墙面精美的浮雕为房屋增添了不少设计感；同时，房屋整体配色自然大方，能和谐地融入周围环境。
这还仅仅是外观。走进屋内，可以看到房子被精心划分为客厅、厨房、餐厅、卧室、洗手间等区域，瓷砖干净锃亮，吊顶简洁美观，厨房与餐厅之间的推拉门关上时可隔绝油烟，打开后又让空间显得更宽敞。久居城市的人也许会说：这有什么稀奇？但在大宋村，农房在设计、建设时很少考虑到功能区划分，最常见的做法是把一块地分成四部分：客厅、卧室、卧室、卧室，厕所则放在院子里。所以，当大家把司文香家的新居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后，常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这哪是村里的房子，这简直是别墅！”
见过这样兼具安全、美观、舒适性的“样板房”，一些也想重建农房的村民向司文香打听道：“你家房子是找谁盖的？”每到这时，司文香便推荐道：“小陈呐！他可是有合格证的工匠。”
什么是“学院范儿”
司文香嘴里的“小陈”名叫陈朋。1988年出生的他，肤色黝黑、体格健壮。陈朋从7年前起开始跟着父亲陈思国从事农房建设工作，而62岁的陈思国已经是有50多年建房经验的“老师傅”了。
父辈教孩子，师傅带徒弟，以工地为课堂，口口相传，手把手传授造房经验——多年来，这种技艺传承方式在农村地区十分常见。小陈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和父亲老陈竟能成为同班同学，坐在课堂里听一群教授、工程师给自己上课；他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有证的”乡村建设工匠。
而这一切在三年前实现了。那年，青州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联合潍坊工程职业学院，建成山东省首家乡村建设工匠培训学院。学院面向青州全市初中文化以上、65周岁以下且具有一定农房建设经验的乡村建设工匠开展免费培训。
“这个学习机会很难得呀！”当时，从镇上得知这一消息后，陈朋跟父亲第一时间报了名。经过“线上+线下”“理论+实践”的48课时培训和考核评价，他们顺利获得农村建设工匠培训合格证。
再回到工地上，小陈和老陈都透露出了和从前不太一样的“学院范儿”，最明显的是更注重安全性和规范性了。
“以前的农村老屋抗震等级低。现在建房子，我们会设计地圈梁和抗震柱，这能极大提高房屋整体稳定性和抗震性能。”在大宋村一处刚打好地基的农房工地上，陈朋指着盖着一层养护毡的地圈梁说，“这边现在正在进行地圈梁养护。过去我们对养护时间、养护方法把握地比较随意，现在我们对什么时间浇水、浇水时长、浇水量、浇水周期都有精确的要求。等养护时间达标后，才会进行后续的回填土和砌墙等工作。”
摸了摸抗震柱的钢筋，陈朋说：“建筑材料也很关键。比如螺纹钢筋，应当放14毫米的，就不能用10毫米的；还有建抗震柱要用到的混凝土，从水泥的标号到打混凝土时水泥、砂、石子和水的配比，都有明确的要求，不能像以前那样凭感觉来。”
规范施工带来的好处不仅是建筑质量的提升，还增强了给各种建筑材料做预算的准确性。大宋村村民宋云海曾对着陈朋夸赞道：“开工前说要用多少包水泥，后来数量果然差不多，你们确实专业。”
缺什么补什么
能为“土工匠”打造“学院范儿”、让陈朋直呼“十分受益”的青州市乡村建设工匠培训有何独到之处？三月，趁着今年第一期青州市乡村建设工匠培训开班，记者来到潍坊工程职业学院一探究竟。
这一期培训共有200多名学员参加。学员李永刚今年51岁，来自云门山街道时家店村，干了十几年木工。“我父亲、我爷爷都是干这个的，祖传的木工手艺。”李永刚说，“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来参加培训了。去年，我们村党支部书记在村里的微信群里宣传这个培训，我寻思自己挺缺乏理论知识的，应该去充充电，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参加了去年的一期培训，很有收获。因为听说每年都会有新的内容，所以今年我又报名了。”
在培训中，“建筑美学与装饰装修”这门课程令李永刚印象特别深刻。从建筑立面中的韵律美到有格调的乡村住宅装修风格，他感觉自己的眼界和思路都被打开了。“以前师傅教徒弟，让怎么干就怎么干，听了老师的课后，我发现原来还有其他选择。我们过去给客户提供造型方案，顶多就三种选择，但现在我会根据客户需求尝试提供一些更丰富的方案，碰到不会的装修、装饰样式和做法，也会主动去网上查阅资料或者向学院的老师请教。”
乡村建设工匠培训学院的师资力量十分雄厚。拿出一份名单，潍坊工程职业学院建筑工程学院院长王广军介绍道：“王东军，教授、一级建造师、高技能人才；侯志杰，教授、室内装饰设计人员、教学名师……为了培训，我们建立了37人的教师团队，其中包括教授、副教授、高级工程师等专业技术职务11人，一级建造师、造价工程师等职业资格16人。”
除此之前，学院还配有专业的实训设施、正规的实践场地和数字化VR安全体验基地，围绕农村房屋选址、建筑施工测量仪器使用、房屋施工环节、建筑材料配比等内容，对建设工匠进行“一对一”实践指导。
“说实话，像我们这样干体力活的，你让我们扒着书去看是看不下去的。”陈朋说，他特别喜欢实训内容，从工程测量、建筑材料试验到房屋加固及修缮方式方法，他感觉自己的技术上了个台阶。李永刚则对VR安全体验很感兴趣，他说：“戴上眼镜后就跟身临其境一样，特别震撼，我对施工安全的认识也更深刻了。”
“当下，乡村建设工匠最缺乏的是建筑技术知识和施工方法以及对安全规范的把握。我们的目标是培训出合格的乡村建设者，希望他们既能从技术、技能上保证房屋安全，也能对乡村面貌更新和维护做一些贡献。”据王广军介绍，培训团队按照“缺什么补什么”的原则，围绕乡村建设施工管理的法律法规、乡村建设施工技术与安全、农房抗震设防技术、危房改造、自建房安全管理和修缮加固技术、美丽村居建筑风貌管控要求和乡土营造方法，为乡村建设工匠编制了切实可行的培训计划，编写了通俗易懂、图文并茂的培训教材。
青州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村镇建设科科长张新丽说：“每年，培训还会结合当年的乡村建设重点工作增加课程，推广新标准、新技术、新方法、新工艺。比如，2021年的农房安全隐患排查、2022年的装配式建筑科普、2023年的自建房整治排查和今年的装配式建筑实训及农房抗震改造。”
同时，除了线下培训外，通过开发数字化线上课程，工匠可以通过“超星学习通”在线平台进行网络学习。
“工匠平常都在工地上，让他们拿出大段时间来参加线下集中培训不太现实。有了在线平台，他们可以根据自身情况自由安排学习计划，参与师生互动、完成课间、课后作业和业务考试。系统还会监测、统计他们的学习进度并予以提醒，这有效提升了学习培训的便利性、实效性。”培训讲师李菊说。
不止是一张证书
据张新丽介绍，凡是参与培训且在乡村建设工匠考核评价中获得80分以上成绩的学员，都会得到一张“农村建设工匠培训合格证”。在青州市，施工队伍里至少有一人持有此证才能承接农房建设工程。
“有证的人要保证施工过程完全合规，所以一般人不敢把这个证往外借，因为他要对房子质量负责。通过他们把关，我们杜绝了很多未批先建、少批多建、建新不拆旧、乱搭乱建行为，也把安全、规范的建设理念传递给了农户，所以我们说这些建设工匠既是执行员，又是宣传员。”张新丽说。据了解，在青州市，目前该证书已发放1000余份。取得此证的工匠会被纳入该市农村住房建设安全监管系统的建设工匠信息模块，便于业务培训和日常管理。
尽管已经取得了该合格证，陈朋还是连着三年，年年报名参加培训。在他看来，从培训中获得的不只是证书，还有能持续获得的学习资源和交流平台。“我们有一个微信群，大家既会在里面交流技术经验，也会彼此介绍工作机会，互帮互助。在组建团队的时候，我们当然会优先找有证的工匠，因为大家都经过培训，这个认知和效率是不一样的。”他笑着打了个比方说，“就像正规军和散军的区别一样。”
像王广军这样的专家也成了工匠们的“智囊团”。他说：“前两天就有工匠给我打电话，咨询危房改造政策。”
除此之外，学院还在尝试利用现有资源，进一步为工匠“赋能”。“比如在农村盖房时，工匠可能会用墨斗弹线等土办法进行测量。因为购买成本的问题，他们不太有机会用到精度更高的经纬仪、全站仪。而我们的专业仪器比较齐全，完全可以让老师带着学生参与到农房整治排查、建设改造中，既为他们提供免费服务，也锻炼了学生，实现共赢。”
据了解，截至目前，该培训已辐射潍坊市各区县，共培训工匠3000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