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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分析这些“鸟”意象,既是对诗人人生经历的再现,又是对诗人心路历程的诠释,同时也为我们了解诗人的儒、道思想找到了切入点。

卢照邻字升之,自号幽忧子,幽州范阳人,约生于唐太宗贞观八年,卒于武则天垂拱二年左右,享年五十三岁。在中国文学史上与王勃、杨炯、骆宾王并称“初唐四杰”。

意象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是中国传统文学的重要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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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古代诗歌中,许多意象由于长期地使用而具有了相对稳定的感情色彩,因此,诗人们往往用来传达相似或相通的感情。

无论是《诗经•大雅》中的雄鹰,屈原笔下的鸷鸟、凤凰,还是《庄子•逍遥游》里的大鹏都是典型的“鸟”意象。到了魏晋时期,文学作品中对“鸟”意象的描绘则更加丰富多彩。

初唐诗人卢照邻的作品中也频繁出现了大量的“鸟”意象,选取其中专门描写“鸟”意象的典型篇目进行分析,揭示诗人的心路历程,探究其思想变化的过程。

天才少年卢照邻

浴浪鸟:“独舞依磐石,群飞动轻浪。奋迅碧沙前,长怀白云上。”此处的“浴浪之鸟”正是卢照邻青少年时期理想中的形象。

正如他诗歌所透露出的,此时,十八岁的卢照邻由横水学成,入长安,游于公卿之间以谋进士。诗中的飞鸟十分形象地展示了他的功业思想和进取之心。鸟的奋迅,高飞,在碧沙前,白云上自由地翱翔象征着诗人的功业追求,远大理想。

卢照邻生活在太宗和高宗年间。大唐王朝经过一番改革后,各方面都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在他的《对蜀父老问》中也提到“当今万方日照,九有风靡,主上垂衣裳正南面而已矣。”

加之,唐承隋制,使得大批中下层知识分子可以通过科举考试取得功名。“他们已不甘心处于被压制的地位,急于分享政治、经济利益,显示出空前的政治热情。”

同时,他们有望凭借自己的满腹经纶,经过努力跻身仕途从而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中,天才少年卢照邻不可能没有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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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此时儒家思想复振,唐初统治者尊崇儒学,做了许多恢复重建儒学的工作,形成尊崇儒学,重视经史的时代风气。

就个人而言,范阳卢氏,自魏晋以来,世为名门望族。卢照邻出生在诗礼传家的贵族家族环境中,从小开始便学习儒家经典,探求治国之道。

只是此时的卢氏在政治上已经没落了,没有门第爵禄的荫庇,这使得卢照邻不得不依靠个人的奋斗去谋取进士。他从小便跟随儒学大师曹宪、王义方学习小学及经史,刻苦自励,博学能文。

而曹宪、王义方的学说都属于北方儒学体系,其核心思想是强调经世致用。这一切因素都促使这位少年勇敢地踏入仕途。

仕途初挫

虽然唐太宗在贞观初年的确拔擢了一些寒微士子,但骨子里仍有门阀观念,就连魏征也曾被他斥为“田家汉”。“随着‘贞观之治’的形成和巩固,唐太宗逐渐疏远和疑忌庶族出身的大臣”。

卢照邻能够进士则是因为唐太宗为防止储宫和诸王间的萧墙之祸而导致国家的倾败,采取了为太子和诸王选择贤才正士以辅佐的办法,维持彼此既定的名分和秩序。

事实上,却造成了士归东宫和诸王府的特定历史现象。诸王竞相征召才能之士入府以为羽翼,壮大自己的力量。

卢照邻最初的仕途还算顺利,因为他的布衣之交邓王李元裕非常看重他,并称他为“寡人之相如”。这样的生活也曾给他带来了无限的乐趣。

但事实上,太宗和高宗任用士人的目的不过是将其作为平衡皇室内部矛盾斗争的筹码,不可能真正重用他们。正如骆宾王在其诗歌《夏日游德州赠高四》中所言“天子不见知,群公讵相识。”

公元六六九年秋天,三十六岁的卢照邻在任期末尾,被人陷害,为人所讼而入狱,历经友人救护脱难。遭受牢狱之苦的卢照邻写下了《驯鸢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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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篇赋文中,卢照邻以鸢(一种鹰)自比,“孕天然之灵质,禀大块之奇工。嘴距足以自卫,毛羽足以凌风。怀九畴之远志,托万里之长空。”鹰本来是一种猛禽,它有着强劲的翅膀,锋利的钩爪以及犀利逼人的目光,性情凶猛,是力量无畏的象征。

这只鸢同样是卢照邻对自己的生动描绘,天赋异禀,志向远大。下文却笔锋一转:“既而摧颓短翮,寥落长想;忌蒙庄之见欺,哀武溪之莫往。”

面对无情的现实,眼前的这只鸢已然是“屈猛性以自驯,抱愁容而就养。”它本虽威武勇猛,却已然受挫,暗指诗人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并且对仕途也开始产生厌倦之情。

辞官隐退

“中国第一流的诗歌,往往与它的作者的人格有充分的对应,乃是传统诗歌的重要文化传统。”中国传统的正直知识分子都极其注重自我道德人格的完善,官可以不当,命可以不要,但在其思想中“清高”二字不可丢。

时隔一年,卢照邻为新都尉已满二考,因不满于官场黑暗,不待三考而去官,并由此开始漫游巴蜀,栖身于山水之间,放旷诗酒。

卢照邻对仕途生活的厌倦来自理想和现实,品格与世俗的冲突。他从小便继承了王义方“不背时而侥幸”,“不违道以干非”的行止原则。

于是他笔下的《赠益府群官》中的“一鸟自北燕,飞来向西蜀。”有着“不息恶木枝,不饮盗泉水。常思稻粱遇,愿栖梧桐树。”的高贵品质,然而“智者不能邀,愚夫余不顾。”,可悲竟无人能够发现这位才子并予以重用。

所以,现实又使这只本来就“独舞依磐石”的鸟,这时更是“单栖剑门上,独舞昆山足”,“所以成独立,耿耿岁云暮。”鸟的习性是高飞蓝天,栖高枝,居高崖,息屋檐,与地面的污浊少缘。这

种独特的习性便成了诗人高洁人格的最佳象征。卢照邻不是不想做官,而是无法做下去。他虽然离开官场,可事实上也并不能像老庄那样做到完全的超脱。

他的“晚受乎老庄”,更多的倒是接受了庄子愤世嫉俗的思想情绪。他的雄心壮志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随着时光飞逝,理想的幻灭,知音难觅,愤懑之情,孤独之心,溢于言表。

写于同年的《同临津纪明府孤雁》中的孤雁“横天无有阵,渡海不成行。”同样也抒发了作者的这种孤寂之感。

事实上,“士”意识与以家庭为中心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的矛盾一直存在于中国的士大夫阶层中。一方面,他们为了实现心中的理想抱负不得不离家学习和考试;另一方面,传统儒家的思想在他们的意识里埋下了安土重迁的种子。

他们艰难地选择了前者,也就导致了他们长久的思乡之情。自十三岁远离家乡,南下学习的卢照邻早就有了返乡的念头,正如《昭君怨》中的“愿逐三秋雁,年年一度归。

仕途不幸,更遇疾病

正如诗人在《宿晋安寺》中所述“游人试一览,临玩果忘疲”。漫游巴蜀,栖身山水之间,初离仕途或许真的带给卢照邻一种超脱和轻松。然而,这样的生活很快就被现实中的灾难打破。

去官本来就已导致诗人的生活困难。这时,他又患上了连当时的药王孙思邈都束手无策的风病。高昂的药费,使他的生活景况日渐困窘,仅能维持“布衣藜羹”。

可是他并未就此放弃生的欲望,而是努力寻求治疗方法。贫困却步步紧逼,最终使得他不得不向好友伸手乞讨。少年时期高傲的翩翩才子而今却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

思乡心切的卢照邻在他四十八岁时由太白山转入洛阳龙门山学道服饵。原本“万里南翔渡海来”的大雁,心中的追求是“试逐铜乌绕帝台”,但是“虞人负缴来相及,齐客虚弓忽见伤”。

深深的创伤使它“惆怅惊思悲未已,徘徊自怜中罔极”。此时,诗人不仅是离开“雁行”未宜哀叹,更是“至如羸卧空严者,乃可为失群恸耳!”自己已经是“羽翮摧颓君不识。”他在《失群雁并序》中借一只失群之雁来叙述自己悲惨的经历真是催人断肠。

“中国读书人当官时是儒家,不当官时是道家。”从大时代背景来看,唐初采取的施政方针便是来源于道家思想的与民休养生息。

统治者更是大力宣扬李唐王朝与老子的关系,以此来巩固其统治。而就个人而言,“它(道家)提供了一条逃避儒家思想的出路。”

当卢照邻在邓王府中饱览群书时,其中必有些关于老庄和求仙访道方面的书籍。曾经亲自为他治疗的孙思邈也是当时著名的道士和道家学者。

面对仕途的艰难和恶疾的困扰,既然儒家的入世行不通,于是道家与物同游,追求人格独立的思想开始抬头,诗人在精神上开始寻求世俗的一种解脱。

卢照邻患病后,更是形同道士,但他的目的并非寻仙学道,而是出于他对道教疗疾养身的认识。事实上,卢照邻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隐者。

他不但有着极强的恋世情结,而且自始至终没有真正超脱自己不得志的命运。正如他在《酬张少府柬之》中所写“鹏飞俱望昔,蠖屈共悲今。谁谓青衣道,还叹白头吟。地接神仙涧,江连云雨岑。飞泉如散玉,落日似悬赏金。重以瑶华赠,空怀舞咏心”。

道家思想只是卢照邻重要的精神安慰剂。道教给了诗人思想上的宁静,特别是在生命的尽头,使他能够坦然地面对死亡。

结语

从卢照邻人生的不同阶段可以看出,“鸟”意象成为诗人一生心灵轨迹的生动写照:有象征着诗人积极进取的浴浪鸟,有为现实所困的驯鸢,有去官隐退的高洁的鸟,还有贫病交加的失群雁。这些“鸟”意象都是诗人的化身。

鸟不过是自然界的一物,可是在卢照邻的诗歌中,鸟与作者分明合二为一,不仅具备了人所具有的情绪还有对自由和实现理想的渴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