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失忆了,完全不记得我是谁。

我提着果篮去看他,可他说见我的第一眼,就觉得烦。

一星期前的那场车祸,让他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

他醒来的时候,就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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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趴在他床边哭,他叫我去外面吵。

我说我们俩快结婚了,他说别结了,正好。

苏迟说,他的失忆,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

让他远离我这个他第一眼就不喜欢的女人,不必再步入爱情的坟墓。

2

「我带了你喜欢吃的橘子,苏迟。」

我试图,活跃下气氛。

他皱着眉看我。

「我不喜欢吃橘子。」

我剥到一半的手尴尬地停了下来。

以前都是苏迟给我剥橘子,我问他喜欢什么水果,他就搂着我亲我的嘴角。

「嫣嫣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苏迟,你为什么就不愿意了解了解我呢?」

我想让自己笑起来,可只是做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说不定了解了,你就会喜欢……」

「有那个必要吗?」

他嗤笑了一声,勾起的嘴角满是讽刺。

是,苏迟他对外人,一向绝情。

3

苏迟的朋友也来看过他。

我不大受苏迟的朋友喜欢。

我和苏迟,其实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总说我高攀,不知道使了什么诡计才追到苏迟的。

其实是苏迟追的我,他把我堵在墙角,俯下身子说,嫣嫣,你愿不愿意把下半辈子交给我?

苏迟的发小来看他了,他俩在病房里说话,我站着有些尴尬,最后只好退出了病房。

「嫂子,午饭吃了吗?」

他发小出来的时候带上了门,挠着头问我。

我摇了摇头。

「嫂子也得记得吃饭啊,那天你给苏哥献了四百毫升吧?」

「买点补血的,猪肝啊之类的……」

我嗯了声,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白炽灯冷冰冰地倒映着墙上的影子,过了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嫂子,你有没有想过,苏哥要是真什么都想不起来,你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苏迟向我求婚时送我的,他把戒指放在了我的生日蛋糕里,差点就被我吃掉。

好像又想起那个明明暗暗的夜晚,他抵着我,说他喜欢我喜欢得快疯掉了。

现在,又叫我离他远点。

「嫂子,我……没说你不好的意思,可你也知道,你和苏哥本来就不合适。」

「唉……你要不还是……」

「不可能!」

我站起来反驳他,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大抵是红了眼眶,他被我吓一跳。

「为什么偏要缠着他不放呢?」

发小没什么所谓的眼眸平平白白,像是可怜,又像是看不起挣扎的我。

4

我给苏迟熬了鱼汤送过去。

「你来干什么?」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被他凶,他那双寒潭般的双眸也会这么看着我。

「我给你熬了鱼……」

「林嫣嫣,是吗?」

他突然喊我的名字。

我好久没听他喊我全名了,他总是嫣嫣,嫣嫣地叫着,捱着又粘稠又暧昧的声线,满是情欲。

「你要多少钱,才愿意离开我?」

我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别这样,苏迟。」

我牵了牵嘴角,想对他笑,可又笑不出来。

「你别生气,别赶我走……」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有些话如鲠在喉。

可他却只是眉头紧皱。

「林嫣嫣,我不需要你来看我。」

我把熬的鱼汤放在他桌上,心想,是不是我长得太有攻击性,所以才让他对我的第一印象那么差。

可这几天我尽量朝他笑了,我以前都没对他这么温柔过。

「苏迟,我熬了好久的,你趁热喝。」

说完就退出了病房,晃晃悠悠的过道里没什么人。

我慢慢蹲下身。

脑袋有点晕,献血的时候医生其实提醒过我,我的体质不应该献那么多血。

可那时候苏迟被推进急救室,我顾及不了。

脑子一团乱麻的时刻,我还能记起,他曾经对我有多好。

好到,连我打一个喷嚏,他都会慌忙把我塞进被子里。

而这个人,现在却连眼神,都不愿意给我。

5

苏迟出院的那天,我还是去接他了。

门微敞着没有关,传来他和他发小的说话声。

「你出院,不通知下林嫣嫣吗?」

「我为什么通知她?」

「你失忆前一直跟她同居,同居有一年了吧。你现在回去,肯定也得回那个家呀。」

好半晌,他都没回话。

「诶,这怎么还有个保温盒?是你的吗,怎么这么重。」

「咦,里面的鱼汤都馊了。」

我给他熬的鱼汤,他连打开都没打开过。

「是林嫣嫣给你熬的吧?你以前可喜欢她熬的鱼汤了,每次都要在我们兄弟面前夸耀一番。」

「是吗,那我以前大概病得不清。」

他嫌恶的话语我听得好清晰,太清晰了。

我推开门,与房间里站着的两人对视。

发小明显有些尴尬,可苏迟依旧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睛不爽地盯着我看,一副你怎么来了的样子。

「苏迟,你感觉好点了没?」

我抿了抿唇,上前问他。

算了,他失忆了,我怎么能跟个病人一般计较。

他嗤笑了一声,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

6

「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苏迟?」

在楼道里等电梯的时候,我拉住他的衣摆。

「讨厌一个人还需要理由?」

他皱着眉看我。

「医生说,你的感知有些混乱,你是不是把对别人的印象安在了我身上?」

「随你怎么想。」

衣摆从我手中抽走了,我在开门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以前总说苏迟性子冷,可我一点也不觉得,他总会拿高挺的鼻梁蹭我的颈窝,一遍遍地念我的名字。

现在,我才知道,他对不感兴趣的人,一向冷到了骨子里。

「苏迟,你看我们的家,你有印象了没?」

我希冀地望着他。

他叹了口气。

「林嫣嫣,你别装了。」

装?我装什么了?

「我们本来就没恩爱过吧?我听说,我们之前在别人面前恩爱的假象,都是你伪造出来的。」

我们的恩爱是我的伪造?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你听谁说的?」

他垂下了眼眸,单单无视了我这句话。

「你别听别人瞎说,苏迟,我们以前,真的很……」

似是门开了太久,风一股脑地灌了过来,我抖了下,从来没觉得我们家这么冷过。

「我已经在找房子了,这几天暂住这里,我不打扰你,希望你也别打扰我。」

可他的话更冷。

7

我已经很久没一个人睡过了。

我怕黑,所以总喜欢在床头留一个小夜灯,以前苏迟陪我睡,我才不怕的。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抱着膝盖,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我这几天都没睡好,总在做梦,梦见的全是他丢弃不要我,可现实,好像也和梦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苏迟是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

也不是突然,听他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他认识,他和他发小在我家旁边的那家福利院里长大的。

我对小时候的他没印象,可对长大的他印象很深刻。

夏天高高的人俯下身子,错落的影子在他身上晃晃悠悠。

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所小学的音乐老师。

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为他实际上做的事打掩护的职业,他从不跟我说他真正在做什么,虽然其实……我也能猜到一点。

有一天我见到他全身是伤地回来。

我拉开门的时候他几乎站不稳,衣服上全是血,挟裹着夜风和铁锈的腥,到最后,却怕身上的血沾上我。

我支着他,慌张到六神无主。

我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想去碰那种红黑色的液体是否是真实存在,却触到露出肉的伤口。

那是我从没见过的世界,一辈子也不可能踏入的地方。

我想打 120,被他拽住了手腕,他有些无所谓地笑着,问我晚上吃的什么。

「去医院,我们去医院,阿迟你再忍一会……」

我想拉他,可怎么也拉不动,男人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我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没事儿,嫣嫣,你怕我吗?」

那种时候,他还是笑着的。

「你怕我满身是血吗?」

「可我怕我现在不来见你,就再也见不了你了。」

我哭得撕心裂肺。

后来,他发小带他去了私人诊所,再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故意满身是血地来见我的。

他明白,他再怎么瞒,最后也瞒不住他干的是什么事,干脆给我打预防针呢,隐隐约约地告诉我:

我的男朋友,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我想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坏人,只不过曾经在我面前收起的利爪,如今张开了。

8

我给他做了早餐,他下楼的时候,让我恍然地觉得什么都没发生。

他没有失去记忆,他还爱着我。

可我的苏迟不会无视我。

「早上还是要吃点东西。」

见他拉开门就要走,我连忙上前拽住他的衣袖。

「林嫣嫣。」

他轻轻勾起嘴角,笑起来依旧风华霁月,逆着光看我的时候,我好像还是能找见曾经他温柔的影子。

如若不是他满眼讥讽的话。

「你还真是执着。」

是啊,什么时候,我就成这样了呢。

不愿意放他走,不愿意承认他已经忘掉我的事实,心里那个小人叫嚣着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你说过你喜欢我。

我不信,你睁开眼就会讨厌我。

泛白的指节被他一个个掰开,他曾经送我的戒指在我的指间闪烁了下,像无人在意的尘埃。

他走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沙发上有一个玩偶,长条型的不知名生物,是我和他去游乐场的时候我抓的。

花了不知道几倍的钱才抓到的,人一上头大抵是这样,我摇起来没个完,他就在我旁边默默地塞游戏币。

到最后呢,抓出来的结果也不太近人意。

其实我预感到我花了很多钱,但他没告诉我具体的数目,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玩偶,嘲笑它丑死了。

长,而且还占地方,后来甩在了沙发上,做某些事的时候就被他拿来垫在我的腰下。

我大概从来没了解过苏迟这个人吧,亦或者他在我面前把真实的自己藏得太好了。

苏迟对我,总是毫无条件地纵容。

有的时候我都能发现他太宠我,他没对我生过气,也没凶过我。

有的时候我也觉得,我太喜欢他了。

其实我爸走后,对我来说,我的世界就只有他了。

有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发信息问他在哪里,他就给了我个 KTV 的地址。

我承认,这种地方,我第一眼看到就生气了。

几乎是立即从床上坐起,睡意全无,打车去了目的地。

司机还以为我去捉小三了。

有没有小三我不知道,可苏迟他就在 KTV 门口等我。

霓虹斑斓的灯牌照亮漆黑的夜,喧嚣的歌声吵吵嚷嚷,我看见他的那一秒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上前牵我的手,说什么你还真来了。

他明明就知道我会杀过来。

「嫣嫣,我猜猜,你睡不着吗?」

我沉默地盯着他下颔那道线,想我大概是被他映着夜光璀璨的双眸给迷住了。

连明明喧嚣的漆黑,也寂静起来。

就是那天,他从林嫣嫣,改为喊我嫣嫣的。

我想,我是忘不掉,回忆太浓重,太过深刻地划在我的心上。

世间要是有什么忘记前尘的水,给我来一杯就好了。

不要只给他,给我来一杯就好了。

9

我妹给我打电话了。

她是我妈和继父生的孩子,虽然我们也算有血缘,可我和她的关系,大抵是恨不得今生都见不到对方的程度。

「姐,我听说,你被你男朋友甩了?」

听筒里她气焰嚣张。

「跟你有关系吗?」

我皱着眉。

「没有啊,我问候问候姐姐嘛,你又一个人了,是不是?」

「没有人护着你了吧,嘻嘻。」

我妹从小到大都看不惯我好,只要和我有关的东西,她全要抢走。

苏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大概让她吃了几次瘪,她一直都记恨到现在。

「对啦,姐姐,我还有一件事要通知你哦,我成人礼下周就要举办啦。」

「不过,你大概没什么脸参加吧?」

我妈嫁给别的男人后,就彻底与我断绝了关系。

可我不懂,为什么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对我的敌意就这么大。

明明她从小到大住最好的别墅,上国际学校,我和我爸坐在桌前合计饭钱的时候,他们一家大概坐在旋转餐厅里享用晚餐。

我十八岁那年,我爸从门口的糕点店给我带了蛋糕;而她的十八岁,有一个豪华的成人礼。

我总觉得,她这通电话有些不怀好意。

她以前就以我妹妹的名义约过苏迟,被苏迟皱着眉拒绝了。

所以后来,当我看到她下午给我发的那张照片,心还是凉了下。

是一场饭局的照片,苏迟和她都在其中,她笑得乖甜,而苏迟的眼眸依旧冰冷。

是今天中午的事吗?他们一起吃饭了。

我知道我妹,对苏迟一直很有兴趣。

可苏迟明面上是个音乐老师,他们是怎么会出现在同一场饭局里的?

还有,失去记忆的苏迟,真的知道他一直在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10

我给苏迟打电话的时候,发现他把我给拉黑了。

那晚,他也没回来。

我只得给他发小打。

「嫂子?怎么啦?」

他发小倒没把我拉黑。

似乎有些嘈杂,他发小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大概是苏迟最相信的副手。

「苏迟把我拉黑了。」

「诶,嫂子,你别这么难过嘛,我早就跟你说过吧,快放下。」

「那你为什么还要喊我嫂子?」

「是啊,为什么呢?」

他好像走到了空旷的地方,打火机开合的声音清晰而悦动。

「林嫣嫣,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最麻烦的东西,就是感情。」

「苏迟把你当什么了,你怎么还上赶着舔他呢?」

他的话有些露骨,还有些刺耳。

「嫂子,你想见苏迟是吗?行啊,你来。」

他给我报了串地址,是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坐出租车到了目的地,才懂我为什么不知道。

那是一处废弃的工地。

11

周围响起不知道哪来的野狗的吠声,今天的月亮好亮。

黑色的车停在烂尾楼的门口,雪白的车灯像照着旷野。

辉腾,他发小的车。

苏迟逆着光站在车头,他对我笑了吗,我看不清,灯太亮,以至于见到他的身影眼睛就刺痛了。

他对我勾了勾手指。

……原来,真的在笑啊。

「林嫣嫣。」

他喊我的名字,说不上多情深,戏谑得我全身寒凉。

「你要是能爬上这座烂尾楼的楼顶,我就回到你身边,怎么样?」

我怕黑,怕得要死。

那栋烂尾楼没有灯,即使今天的月光那么那么的亮,可黑洞洞的楼道像是什么怪物的深喉。

「怕了?」

他俯着身,身后雪白的车灯映在他的眼眸里,辨不明晰。

「你不是说你爱我吗?证明给我看啊?」

踏入深幽的楼道时我在想,我会不会死在里边呢?

他明明就是在戏弄我吧,我为什么还是往前走了呢。

是不是疯了。

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楼梯连扶手都没有,手机的灯光煞白,地上全是废木料。

好像照见了什么蹿过的黑影,我吓得握不住手机,又感觉脚腕被冰凉的人手碰过,才发现那是废弃的塑料袋。

夜风一股脑地灌进没封窗的楼道,往下望去的时候,空洞洞的地像是无尽的深渊。

这里太安静,安静到踩在木头或者是塑料纸上,脚步声居然能无限地放大。

废弃的楼梯连栏杆也没有,我只能贴着墙走。

快到楼顶的时候,月光也越来越亮。

一片寂白,我朝下望,果然已经看不见那辆黑色辉腾的影子。

被骗了啊。

我以为,他对我的捉弄到此为止了。

直到我听见有人声传来。

似乎是在打电话,那人的嗓门很大,踏步走上楼梯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刺穿我的耳膜。

「苏哥啊,我到楼顶了,没见着人啊?」

「你不是说有给我的奖励吗,跑哪去了?」

似乎是太过寂静,他话筒里漫不经心的声线我听得心颤。

「躲起来了吧,她可喜欢我了,肯定会上到顶楼来的。」

是苏迟的声音。

我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嘿嘿,那我可能吓着她啦,别躲啦大妹子。」

「苏哥说,你今晚是我的啦。」

脚步声由远及近,我拼命地控制自己不住发抖的身体,脑袋空白一片。

就在那一刻,我才明白,苏迟他讨厌我,他真的讨厌我,他不是以前那个对着我百依百顺的苏迟了,他不是。

我究竟做了什么,他要对我这样。

我没忍住抖了一下,男人走了一圈,贴过我藏身的柜子,没有找到我。

「真的没人诶,苏哥。」

「没人?你找找柜子呢?」

「柜子?那么小的柜子哪塞得进去活人啊。」

「她学过舞蹈。」

男人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似乎摸到了柜子的把手,我憋了口气,猛地冲出去。

他猝不及防,还真被我冲倒在地,手机跌出去好远,微亮的光在地上闪烁。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就跑,他在我身后骂骂咧咧地追我,粗鄙的语言我这辈子都没听过几次。

废弃大楼里零碎的物品很多,我没灯,就着月光也看不清前面的路。

男人很快赶上来,拉住我的衣服,猛地甩了我一巴掌,野兽一般粗犷的呼吸响彻在整个楼道。

鼻腔里有热流涌过,我才发现我被扇出鼻血了。

「还挺野啊。」

我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挣扎,却突然发现他不困着我了。

「你跑啊?」

我的身后,是没有栏杆的深梯。

再退一步,就要摔下去了。

掉在地上的手机又被他重新捡起来,电话还接通着,听筒里出现苏迟的声音。

「怎么了?」

「嘿嘿,这姑娘刚才跑,现在被我逼到绝路了。」

「哦?」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没什么兴趣。

男人憨笑着步步紧逼,我确实退无可退,手指空荡荡的,才发现一直戴在中指的戒指挣扎中掉了。

我生日那天,苏迟藏在蛋糕里的钻戒。

奇怪,它以前戴得那么紧。

男人朝我张开了双臂,我的脚后跟已然悬空。

今晚的月亮,果然漂亮。

父亲去世的那晚,它也这么漂亮。

当失重感传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真的掉下去了。

也许本来我也没想过宁死不从,也许我只是将脚后跟多移了那么一毫米。

后脑勺剧烈的闷痛,一股脑地将我扯入了黑暗。

12

「死了没?」

冰凉的指节抚过我的脖子,有意识起,后脑勺的剧痛就已经让我说不出话来。

腿也动不了,没有知觉一样。

光挤进眼里,才发现已经到早晨了。

我睁着眼睛,看蹲在我面前的人。

「嘶,难不成摔傻了吗?」

我张了张嘴,喊他的名字,他的眼里有一片深秋,是我熟悉的光。

「苏迟,你为什么骗我?」

他扬了扬眉。

我死死地盯着他。

我现在的模样大概挺恐怖的吧,从不知道哪层跌了下来,动都动不了。

「苏迟,你什么都没忘,对不对?」

他的手指还贴在我的脖颈,居然有心情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头发。

「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跟那个人说我学过舞蹈,可这件事,我从没跟你以外的人提起过。」

他嗤笑了一声。

「就凭这个?」

很奇怪,我居然不觉得他陌生了。

那个故意冷冰冰的他才别扭,现在的他,明明看我的眼睛里全是温柔爱意。

「为什么骗我?」

我又问了他一遍。

「嗯,因为……」

他的手指轻轻地抬了抬我的下巴,蹭掉了我嘴角伤口的灰,火辣辣地疼。

「我得了绝症。」

他目光真诚,我盯着他后方扬起的微尘看,想我的腿会不会已经摔断了。

直到他的笑声拉回了我的思绪,似乎笑也不代表他心情有多好。

「什么表情,你已经不相信我了吗?」

大抵是,把我脸上能擦干净的地方全擦干净了,他退后观察我,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好吧,我骗你的。」

「其实是我讨厌你,还能怎样呢,我本来就恨你啊。」

我盯着他不出声,没有他想要的效果,他轻轻扯了扯我的头发。

「不想问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

他啧了一声。

「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特意挑今天跟你摊牌的。」

我心里其实有答案,但我不敢把他们联系起来。

「是你那个畜牲父亲的祭日啊,你怎么可能忘,对吧?」

我睁大了眼。

我爸,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他因为我放弃了自己的科研路,在一所初中当老师。

人生的前半段我大概就只靠他活着,他是我那段黑白的记忆里唯一的彩色。

明明自己发的工资没有多少,却依旧固执地在每周六给我带买贵得离谱的卤牛肉。

我想要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从没对我发过火。

邻居都说,他是骨子里有些懦弱的老好人。

居然会被苏迟拿「畜牲」这两个字来形容。

我想骂回去,可一激动连带着身体好几处都钻心地疼,他瞧我这样,挑了挑眉。

手捏着我的脸颊,似乎很满意我不甘的表情。

「林嫣嫣,在意的人忘记你的感觉怎么样?」

「是不是很痛苦?」

他的手渐渐收紧。

我的腮帮被捏地酸痛。

「你亲爱的父亲把她逼疯的那天,我就打算让你也尝尝这个滋味了。」

13

那大概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是同一所孤儿院的玩伴,他们的童年也许有晚霞的飞雁,也许有薄云的残红。

小女孩长得很漂亮,活泼又可爱,所以在孤儿院里很受欢迎。

但她没有被什么好心人收养,因为在这之前,就有人「预订」了她。

是的,她被黑心的院长给卖了。

女孩被人领走的那天,从来都是笑着的她莫名其妙地对男孩哭了,就像是已经预知到自己悲惨的未来一样。

男孩被朋友拉着,他也知道他抢不回一个活生生的人,何况自己还是个随时会被大人掀翻在地的小孩。

后来,他有很久没有见过她。

老实说,孤儿院越来越办不下去,再后来,他和他的朋友在某一天逃出了孤儿院。

两个无处可归的小孩能跑去哪?

他们在大雨里被莫名其妙的野狗追过,在偏远的小镇被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揍过,也被骗过钱,吃过很多苦。

只是在经历这些的时候,他的心里都偷偷藏着一抹光。

后来,他们终于在那个地盘混出一点名堂,他开始着手找她,因为他记得他说过,会保护她一辈子。

可有的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奇怪,他派那些人大街小巷地搜没找到,可他偶然闲逛时,就遇到了。

她好像没以前漂亮了,不过没关系,他依旧可以将她带回去,可她不愿意跟他走。

他抹了抹自己沾灰的短袖,以为是自己太土了。

可女孩只是一股脑地推开他,让他走。

他不明白,但也不愿意逼迫她,只是有些不放心,就偷偷跟着她。

然后,他就看见了这辈子最难忘记的一幕。

女孩走到一间偏僻的房间前,开始四脚着地。

又过会,一个男人过来了。

男人轻轻地摸着女孩的头发,笑着说,真乖。

那个男人,就是当初把女孩买走的人。

他快看吐了,冲过去一拳就砸在男人脸上,这年纪的少年身上总有股猛劲,男人几乎被他摁在地上打。

他把男人揍个半死,拉着女孩的手跑,女孩一路上都哭哭啼啼的。

「阿迟,我早就不干净了,我好脏,我好脏……」

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女孩,说没事,天塌下来有哥顶着。

可是,天真的塌下来了。

他们本来就年轻,根本无法跟那个男人抗衡。那段日子他们东躲西藏,女孩到最后还是被带走了。

他不顾一切去追回女孩,想冲出去和那个男人拼命,最后还是朋友把他死死拉住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总之,他和他的朋友又藏了起来。

蛰伏的日子总是漫长而煎熬,他有的时候会偷偷地去看女孩,女孩没死,可还不如死了。

他就是在这段日子,认识林嫣嫣的。

在他眼里,林嫣嫣,本来就该死吧。

你能想象吗,那个男人狠命地折磨完女孩后,转身,能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笑颜如花。

是的,那个男人是林嫣嫣的父亲。

在女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林嫣嫣在干吗,林嫣嫣在享受小心至极的爱意。

在女孩痛不欲生地哭喊的时候,林嫣嫣在干吗,林嫣嫣在温暖的小房间里刷着数学题,

在女孩被折磨地终于崩溃的时候,林嫣嫣在干吗,林嫣嫣考上了大学,自豪而骄傲。

嫣嫣,她的名字估计都让他怒火中烧。

那么明媚的名字不配她,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后来,他终于救走了女孩。

而且他特意挑在了林嫣嫣生日那天,终结了林嫣嫣的父亲。

可是,他救回的女孩发疯了,不记得他是谁,见到谁都不停发抖,时不时地大声喊叫。

他觉得不够,那个男人该死,可天生混蛋的女儿林嫣嫣能好到哪去,他要他的女儿也受到这样的折磨。

于是,在某一天,他闯入了她的世界。

……这大概是,我和他相遇之前的故事。

原本就不存在甜甜的爱恋,原本就没有人救过我,我妹说得对,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的。

我曾经以为他们的世界离我很远,原来那么近,近到我已经一脚,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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