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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的房子装修好后,我与妻子商定,把爹娘接到城里同住,他们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受一下清福了。好说歹说,爹娘终于同意了。

于是,抽了个周末,我回乡下去接二老进城。

进了家门,我愣往了:爹娘已把自己穿的用的该装的装,该捆的捆,整齐地码放在房子的一角。房子的墙面扫过,没了蜘蛛网;桌椅门窗都擦得干干净净。

爹问,就你一个?

娘转身去了橱房。

我跟娘说别做饭了,已在县里饭店订了接风的酒席,儿媳和孙子在饭店等着爷爷奶奶呢。

娘说,用不着,你咋不把媳妇和孙子一块儿带回来看看,说不定这是最后一趟回这老家了。

我说车子小,回城的时候人多就坐不下了。娘说,你别哄娘了,总共五个人,咋坐不下?

娘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泪。

妻来电话问到哪儿了,我说还在老家呢。妻说,别磨蹭了,快点儿。

娘看看我,眼睛里满含着乞怜:回去把媳妇和孙儿接来,娘再给你们做顿柴火饭吃。

我说娘啊,那柴火饭您吃了一辈子,还没吃够啊。

娘说,哪儿啊,进了城,就再也吃不到了。说着,眼里又流出泪来。

我还是想早点把爹娘接走,就跟娘说,进城来回两个多小时,再回来那不都晌午了。娘说,晌午就晌午,乡下人的午饭,哪天不是一两点才吃呢。

我不好再跟娘拧,说好吧,给爹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开车走了。

我和妻儿再回来时,娘已做好了午饭。儿子一进院子,就前后院东西屋窜着找爷爷。

娘笑着说,瓜娃儿,爷爷去田里了。

到哪儿干啥?我问娘。

娘说,问你爹去。

真是,我有些生气。一上午县城老家跑两趟,肚子也咕噜噜地叫了,爹却跑到田里去了。大冬天,冰天雪地,田里有啥看的。

儿子喊着找爷爷,没办法,我领着儿子到田里去找。

田在村后的半坡上。实行责任田之后,俺家分了五亩。这五亩田,爹娘种麦子玉米花生豆角烟叶辣椒还有些蔬菜。靠这五亩田地,爹娘起五更睡半夜,面朝黄土背朝天,供我上了中学考了大学,还帮我在县城买了房,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爹娘年纪大了,田里的活儿干不动了,我也立业成家,他们该享享清福了。前些日子,我与村上田二联系,把田流转给他经营,爹娘就可以放心的跟我去城里生活了,还有啥看的呢,我有些怪爹。

爷爷,爷爷!我看见爷爷啦!儿子一声呼喊,把我从思绪中拉回。

远远望去,爹蹲在俺家那五亩田头上,叭嗒叭嗒地抽着旱烟,烟袋锅儿冒出的青烟,袅袅地在爹的头顶上环绕,久久不肯散去。待走得近些,才发现爹神情凝重,脸上的皱纹似乎比以前更深了些,额头上的光亮也比昔日减退了许多。再看爹那一双曾经看见庄稼就放光的双眼也暗淡了许多。

爷爷,爷爷!我儿子抓着爹的手摇晃了几下,爹才回过神来。孙儿回来啦,回来好,回来好!一只粗糙的手在我儿子的小脑袋上摩挲着,脸上慢慢露出一些笑容。

爹,咱回家吧,娘把饭已经做好了。我说。

好,好!爹答应着。

爷爷,咱们回家吧。我儿子说。

爹说好,好!回家,回家。

爹牵着孙儿的手,没走两步,突然放开,返折回那块田地,用那粗糙的手,扒开地上的残雪,抠下了两把田土,装在他那已褪色的衣兜里。

我和儿子都愣往了。

回到家,妻喊了声爸,爹应了一声回来啦,回来好,回来好,就进了屋。

中午饭娘做了蒜苗回锅肉、蘑菇炖小鸡、韭菜炒鸡蛋,凉拌窝笋丝、洋葱拌木耳和西红柿鸡蛋汤,香气馋人。

我说,爹,我带了瓶好酒,我开车不能喝,给您老人家满上吧。

爹说,今儿不喝了。

妻说,爸,妈,到城里我给二老做好吃的,喝好酒。

爹说,好,好,吃饭,吃饭。

一家人进诚团聚,应该是高高兴热热闹闹的场面,可餐桌上谁也不愿多说一句话,只有我儿子不管不顾地忙着夾菜吃喝。

上车离家的时候,我看见爹把他兜里的土用块红绸布包了,揣在贴胸的上衣兜里;娘把没舍得杀的那只还能下蛋的老母鸡抱在了怀里。我儿子争着要抱,她硬是不给。

爹问娘:院门和房门钥匙都带好了吧?

娘说,带好了!

车刚开出村子,爹突然喊:停车,停车!

我问爹,咋啦?

爹犹豫半天,才说出了心里话:儿啊,我和你妈知道你孝顺,接我们到城里是为让我们享福。可你知道吗?故土难离啊!我们种了一辈子地,每天守望这片黄土地才是我们最大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