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2024年春季，已经持续超过两年的俄乌战争依然看不到结束的希望。乌军在2023年的反攻中受挫，又迫于西方援助不力，已经全面转攻为守。俄军看似略占上风，但其冬季攻势也随着开春土地翻浆期的到来而显得后继乏力。
不过俄军虽然在地面战场上难有突破，但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令对手有喘息之机，他们转而从空中施加压力。从2024年3月21日开始，俄军对乌克兰全境连续发起多轮大规模空袭，特别是集中攻击能源基础设施，给略显沉闷的俄乌战局带来新的变化。
■乌克兰救援人员正在空袭后的废墟上展开救援工作。
春雷炸响、导弹凌空
2024年3月21日，俄军大规模空袭乌克兰，主要目标是基辅。乌军宣布击落了来袭的全部29枚Kh-101巡航导弹、1枚Kh-47M2“匕首”导弹以及1枚短程地对地战术弹道导弹（具体型号不明）。尽管如此，其他未被成功拦截的导弹和无人机还是对基辅及其他地区造成了一定的破坏，据报道基辅有十多人受伤，一座变电站起火。
3月22日，俄军连续第二天对乌克兰全境目标发起大规模空袭，重点集中在能源基础设施。这次空袭的力度超乎寻常。根据乌克兰空军发布的公告，俄军在空袭中一共发射了多达151件武器，其中包括：
l63架沙赫德-131/136无人机，其中55架被拦截；
l12枚伊斯坎德尔-M短程地对地战术弹道导弹，未被拦截；
l40枚Kh-101/Kh-555巡航导弹，由里海上空的13架图-95MS“熊”式战略轰炸机发射，其中35枚被拦截；
l5枚Kh-22巡航导弹，由5架图-22M3“逆火”轰炸机在俄罗斯罗斯托夫上空发射，未被拦截；
l7枚Kh-47M2“匕首”空射弹道导弹，由10架米格-31K战斗机在俄罗斯坦波夫空域发射，未被拦截；
l2枚Kh-59巡航导弹，由2架苏-30/34战斗机从乌克兰扎波罗热地区发射，全部被拦截；
l22枚S-300/S-400防空导弹，从俄罗斯别尔哥罗德和库尔斯克地区发射，攻击乌克兰境内地面目标，未被拦截。
■3月22日乌克兰军方发布的防空战果通告，宣称拦截了37枚导弹和55架无人机。
如果不算凑数的22枚防空导弹（防空导弹打地面目标准确度极为有限，战斗部的破坏力也不强）的话，俄军在此轮空袭中共使用了66枚各型导弹+63架无人机，乌军宣称拦截了其中的37枚导弹和55架无人机。
从空袭指向的目标看，俄军当天主要是瞄准了乌克兰的电力系统，共有8枚巡航导弹击中了扎波罗热州第聂伯河水电站，直接命中了1号站和2号站，导致2号站受损严重，目前还不清楚是否能被恢复，所幸第聂伯河大坝并不存在溃决风险。
■乌克兰扎波罗热州第聂伯河水电站在空袭中被俄军导弹击中并燃起大火。
此外，俄军在此次空袭中还袭击了第聂伯罗HES DTEK热电厂。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波尔塔瓦、苏梅、敖德萨和顿涅茨克地区都实行了电力设施紧急关闭和预防性关闭的应急措施，袭击还造成哈尔科夫全市停电。据统计，乌克兰全国约有20个发电厂和变电站遭到攻击，超过100万人在这次空袭中受到断电影响。乌克兰不得不向波兰、罗马尼亚和斯洛伐克寻求紧急电力援助。
■俄军在2024年3月22日对乌克兰全境发动大规模空袭的攻击路径示意图。
3月24日，俄军再次发动空袭，这次的主要目标是乌克兰西部的重要城市利沃夫。乌军声称拦截了来袭的总共29枚导弹中的18枚，以及28架无人机中的25架。在这次空袭中，有1枚俄军导弹进入波兰领空并停留了39秒，深入波兰边境约2千米，引起波兰方面的不满。乌克兰方面表示，利沃夫一处关键能源基础设施起火并导致停电。
过了没几天，3月28日至29日，俄军再次使用各种导弹和无人机对乌克兰全境的能源基础设施发动空袭。乌军宣布拦截了58架无人机、17枚Kh-101/Kh-555巡航导弹、5枚Kh-59巡航导弹以及4枚伊斯坎德尔-K巡航导弹，可见这一轮袭击的规模。
在这轮袭击中，据报道乌克兰有3座火力发电厂受到攻击，同时第聂伯河上的几乎所有水电站也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袭击。乌克兰最大的私营能源公司DTEK称，在过去两周的俄罗斯空袭之后，其下属6个发电厂中有5个遭到破坏或损毁，损失了约80%的发电能力。DTEK大约提供了乌克兰全国25%的能源需求。
■在乌克兰某地，一辆无轨电车在空袭中被击中并被烧成骨架。
灭顶之灾、似曾相识
在俄军持续的大规模空袭之后，不少人以为乌克兰的能源基础设施将要遭受“灭顶之灾”，甚至有自媒体打出了“灭国之战”这样耸人听闻的大标题！然而，事情真的如此么？
先等等吧，这一幕好像有些似曾相识啊——
早在一年多以前的2022年10月8日，在哈尔科夫前线遭遇惨败的俄军阵前换将，任命苏洛维金大将担任乌克兰战区俄军总指挥。他在短短三个月的任期内主要干了三件事：一、主动撤出赫尔松第聂伯河右岸地区；二、在整个前线大搞“基本建设”，深挖洞，高筑墙；三、利用空袭打击乌克兰全国的基础设施，特别是能源、自来水等关键的民用基础设施。
■2022年10月8日，在克里米亚大桥被炸断当天，苏洛维金大将（左）被任命为乌克兰战场俄军总指挥，但在2023年初被俄军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取代。
在苏洛维金的策划下，俄军从2022年10月10日开始对乌克兰展开频繁空袭，在短短几天内就发射了超过100枚各种导弹，以及数量更多的自杀式无人机，包括基辅在内的十多个地区约30%的能源基础设施遭到袭击。
■2022年秋季在俄军空袭中受损的乌克兰变电站。
以发生在2022年11月16日的一次规模较大的空袭为例，俄军共发射了大约70枚Kh-101/Kh-555巡航导弹、20枚“口径”巡航导弹，外加10架左右的沙赫德-131/136自杀式无人机。
怎么样，这次空袭规模是不是比现在的还大？而且那时俄军对乌克兰全国基础设施的空袭坚持了一整个冬天，一直持续到2023年开春。苏洛维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希望通过对能源等关键性基础设施的持续打击和反复破坏，让冬季的严寒给乌克兰人带来更大的痛苦，以此逼迫他们屈服。
■在2022年10月的俄军空袭中受损的乌克兰变电站变压器。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清楚了：俄军的企图几乎完全落空。依靠源源不断的各类援助，乌克兰不仅顺利度过了2022年至2023年的冬季，而且建立起更加强大和完善的全国防空体系。更为重要的是，乌克兰的能源基础设施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强健，不仅打破了俄罗斯想让乌克兰在黑暗和寒冷中度过冬天的如意算盘，并且在此之后全国停电的情况反而越来越少，甚至恢复了电力出口。
由此可知，如果你把当前俄军针对乌克兰能源基础设施的空袭看作是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又一次“空中绞杀”，甚至将其判定为针对乌克兰的“灭国之战”，那可真是大错而特错了。
■2022年10月22日，俄罗斯知名军事电报频道RYBAR对俄军空袭乌克兰能源基础设施的分析。
同样空袭，别样玄机
虽然俄军在2022年10月和2024年3月采取了相同的空袭策略，重点打击乌克兰的能源基础设施，但通过两次空袭的细节对比却能透露出某些耐人寻味的变化。
首先，又经过了一年多的鏖战，俄罗斯在空袭行动的火力持续性上远不能和2022年冬季的空袭相提并论，单次空袭投入的导弹数量明显减少。在今年春季的系列空袭中，即使规模最大的3月22日空袭，俄军也才发射了66枚各型导弹，而2022年11月16日的空袭，俄军一次性发射了约90枚导弹。在2023年3月9日的空袭中也达到了81枚导弹的投射规模，其中还包括6枚“匕首”导弹。
经过对比可以判定，当前俄军可用于远程空袭的导弹库存在长期消耗后已有大幅下降，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战争初期充当俄军精确打击先锋的“口径”巡航导弹现在已经难见身影，这从侧面反映出西方对俄罗斯的重重制裁和严密封锁，至少在导弹生产方面已经发挥出效果，使其生产速度难以满足实战需要。毕竟生产导弹比生产炮弹要复杂多了，而俄罗斯现在连炮弹都已经需要仰仗外援了。
■俄乌战争前期常见的“口径”巡航导弹，现在已经很少在战场上出现了。
可以预见的是，俄军类似于3月22日这种规模的空袭必然难以持续，对于乌克兰全国能源基础设施的打击也将很快停止，或者变成各种零星袭扰，而不可能对战争产生什么重大影响。
其次，乌克兰的防空能力也有了长足进步。与一年多前相比，西方三大主力战区地面防空系统“爱国者”、SAMP-T和IRIS-T齐聚乌克兰，此外乌军还得到了诸如NASMAS、“霍克”等各型点防空系统，以及更多的便携式防空导弹和德制“猎豹”防空坦克，防空能力今非昔比。
■乌军使用的由德国提供的美制“爱国者”地面防空导弹系统发射车。
现在，乌军不仅已经在实战中多次拦截了号称“不可战胜”的“匕首”空射弹道导弹，而且还在2024年2月7日和3月25日分别传出拦截俄军“锆石”吸气式高超声速巡航导弹的消息。在3月25日的拦截行动后，乌军还提供了比较完整的“锆石”导弹残骸证据。
■据说被击落的“锆石”导弹残骸，注意残骸表面依稀可见3M22的铭文，这是“锆石”导弹的军用编号。
此外，乌克兰已经在全国建立起分布广泛且密集的空袭预警网络，并且配备了具有快速响应能力的机动防空部队，大大提高对于飞行速度较慢的巡航导弹和无人机的拦截效率。
再次，乌克兰的能源基础设施在对抗中逐步成长，已经变得更加强韧。经过2022年～2023年冬季的磨练，大量西方援助的能源设备已经进入乌克兰电网，乌克兰全国的能源基础设施体系也在不断进行着改造完善，抗打击能力必然大大强于以往。而且在上一个冬天，外界还为乌克兰提供了很多应急发电设备，可供临时补充。
■英国罗尔斯-罗伊斯公司和珀林公司捐赠给乌克兰医院的高功率应急发电机组设备。
更为重要的是，乌克兰的电网与包括波兰、罗马尼亚、斯洛伐克等在内的欧盟/北约邻国结合得更加紧密，可以互相调度支援。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通过空袭彻底摧毁乌克兰的能源基础设施，基本等同于天方夜谭。
空袭灭国、鲜有成功
从战争史上来看，单纯通过空袭想要让一个具有一定体量的国家屈服，难度相当大。
无论是纳粹德国对英国发动的“不列颠之战”，还是盟军对纳粹德国和日本发动的战略轰炸，都没能单凭狂轰滥炸就令作战对象举手投降。哪怕是盟军对德国组织实施的“千机大轰炸”以及“火烧东京”，都没有达成这个目的。
■正在英格兰上空飞行的美国第8航空队的B-17E轰炸机群，二战中后期盟国开始对纳粹德国实施了猛烈的战略轰炸，试图使德国丧失战争能力。
如果连成千上万架大型轰炸机的“地毯式轰炸”都无法令对手屈服，那么想要依靠数量和破坏力均远不及常规炸弹的导弹和自杀式无人机来完成这件事，显然就更加不可能了。再加上俄式武器的性能及其攻击准确性可能并没有宣传的那么高，因此空中打击的有效性还要再打折扣。
尽管在战争中打击对手的能源基础设施是否合法还存在很大争议，但很容易想象，这种打击肯定还是会发挥一定的作用，特别是会让对手国家的后方民众深切感受到战争的痛苦。只是这种作用难以成为决定性因素，而且在很多时候可能产生凝聚人心的反面效果。
谈及对电力设施的攻击，很多军迷会想起历史上大名鼎鼎的BLU-114/B“石墨炸弹”，这种武器内含经过化学处理的石墨纤维，可以撒布到变压器、电力线等空气绝缘高压装置上，造成电网短路，借以达到中断某一地区乃至小型国家电力供应的破坏效果。（关于“石墨炸弹”的详情参见本号历史文章：《俄军大举空袭乌克兰电网，为何不用石墨炸弹？因为压根没有！》）
■美军BLU-114/B“石墨炸弹”，专门针对瘫痪敌方电力系统而设计。
“石墨炸弹”在上世纪90年代初的海湾战争中首次投入使用，导致伊拉克85%的电力供应中断，但这也只是辅助削弱了伊拉克武装力量的抵抗程度，并不能决定性地赢得战争。
在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中，北约再次对南联盟使用了BLU-114/B，最初中断了其70%的电力供应，看似大获成功，但随着南联盟军民的抢修，电力供应不到24小时就恢复了。由于石墨丝比较容易被清除，北约在空袭后期不得不改用常规硬杀伤模式来破坏南联盟的能源基础设施。
■1999年北约空袭南联盟，首都贝尔格莱德到处出现爆炸的火光。
当然，北约对南联盟的全面空袭最终迫使南联盟屈服，对于能源基础设施的打击也在其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这主要是由于南联盟的体量不足，且孤立无援，这与乌克兰的情况截然不同。
结语
从现在来看，俄罗斯针对乌克兰全境目标，特别是对能源基础设施所发动的一系列空袭，其主要目的可能还是为了报复乌克兰方面在俄大选期间对俄罗斯石油生产设施的攻击，以及对别尔哥罗德等地的越境袭扰。否则在春天策划这样的行动就比较奇怪了——现在没有电也冻不死人啊。
有些巧合的是，在俄军3月22日对乌克兰发动大规模空袭的同一天，莫斯科音乐厅发生了造成惨重伤亡的恐怖袭击事件，可能也在某种程度上间接影响到后续几天的空袭。
■2024年3月22日，莫斯科Crocus音乐厅遭遇恐袭后燃起大火。
此外，俄军目前在前线普遍使用由战机投掷的滑翔制导炸弹来攻击乌军的防御阵地，此时对后方发动大规模空袭，迫使乌军做出两难选择：要么保留那些宝贵的防空弹药保护前线，这样就只能眼看后方遭到损失；要么在后方消耗防空弹药，这样的话前线必然捉襟见肘。
特别是目前大帝的友军、美国国会众议院议长迈克·约翰逊还在全力阻挠美国对乌援助。抓住这个时机让乌克兰人感受到更大的痛苦，也不失为一种看似有效的策略。
不过“灭国”什么的就算了吧。两年前不行，现在就更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