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每个边上，都有风景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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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营地
最初的营地是在大黑山。
大黑山在头道岭上，除了这道岭，还有挨着号的二道岭、三道岭、四道岭和五道岭。
这些岭个个岭势险峭，如刀锋状，岭上林木茂盛。
头道岭所处的大黑山不仅仅树木多，狼也多，当地人给它的另一个名字是野狼岭。
夜晚来临，群狼齐嗥，狼眼闪烁如同摄人心魂的鬼火。
女战士们对狼的卖力表演避之不及，纷纷往男战士住的这一侧跑。
谈到这些细节的时候，父亲并不避讳。
他还说，男战士们因此喜欢狼嗥。
02
野狼
狼喜欢成群结队，但也有例外。
头道岭就有这样一条狼，总是独来独往，还是条母狼。
这条母狼两眼都是瞎的。
一条瞎眼的狼，纵然身手敏捷，嗅觉灵敏，捕食效率仍会大打折扣。
但狼是聪明的，自从发现父亲所在小分队的行踪，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为什么不远不近地跟着呢？
这很容易理解，跟得太近，人狼殊途，总得讲点自觉，就算它没有恶意，保不准哪个被吓到的战士开上一枪，那就不好玩了。
至于不跟得太远，就更好解释，狼跟着小分队本意就是沾点油水，近水楼台先得月，离得月还能得到啥。
不要说得到啥，恐怕就这头狼的状况，会不会跟丢都不好说。
那会儿父亲在小分队中是火头军，见狼眼瞎生存不易，心生怜悯，会主动丢给狼一些吃的东西。
战友们知道父亲的做法后，都跟他说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喂不熟的。
可父亲到底不忍眼睁睁看着瞎眼狼挨饿，仍是不时投喂。
得了食物的狼像是有了某种特权，又像是有了某种身份，渐渐成了编外一员。
有年正月，这条狼突然消失了。
父亲特别担心，怀疑这条狼是不是被老虎或狗熊吃掉了。
没想到有一次运粮的时候，父亲在二道岭又碰到了那头母狼。
确实是那条狼，只不过现在的它大着肚子，明显是怀了崽了。
许是闻到熟悉的气息，那条狼特意停了下来，转过头，低低叫了几声。
就是那次运粮，父亲他们中途遇到伏击，死伤惨重。
后来查清楚原来是队伍中有个通讯员当了叛徒。
小分队原来的营地是不能用了，父亲他们只能另选安身之所。
新的营地在四道岭，就这样头道岭的瞎眼狼彻底离开了大家的视线。
虽然看不见那头狼的踪迹，但父亲还是会在队伍偶尔开荤时，将吃剩的骨头扔在附近山洞里。
父亲想着瞎眼狼喜欢山洞，也能对付骨头，没准这些东西能派上用场。
03
敌人
过小年的时候，父亲所在的小分队有一次特别行动，目标是驻扎在离他们约八十里路的日军守备队。
八十里路不远，可那是平常的路，父亲他们所走的是山路，情况当然不一样。
为了到达目标位置，他们要穿越几道山谷和数条冰河。
本以为这次行动计划周密，胜算很高，谁知仍然出了一点意外。
意外的原因是原本去镇上喝酒的日本兵突然折回，而折回的原因是镇上几个农民看不惯有人做日本人的生意，采取了破坏措施。
在前后都有敌人的情况下，父亲他们伤亡惨重，大部分战友牺牲了，余下的人只能选择撤退。
撤退是按着计划好的路线，为牵制敌人，保存实力，分了两个方向。
混乱中不辨东西的父亲却偏离了原定方向，成功开辟出第三条撤离路线。
一个日本兵尾随着父亲，不屈不挠地追捕他。
父亲开始并没有察觉后面有人跟随，因为慌乱撤离，也因为天太冷，他戴着狗皮护耳，还因为一路上踏雪发出的咯吱声。
直到对方开了冷枪，子弹擦着他背的铁锅飞走，才让父亲惊觉到危险。
两人相持的结果是父亲最终赢了一枪，击中对方左肩，而恰巧这个敌手是个左撇子，虽然右手也可以持枪，但准头大失。
最后，子弹双双用完的父亲和敌手一前一后，前逃后追，谁也不想放弃。
天寒地冻，左肩受伤的敌人终因仓促包扎自己，无法止住严重渗血而先倒了下来，倒在一步步逼近父亲的时候，倒在离父亲不远的地方。
父亲开始还以为对方佯装倒下，持刀慢慢靠近才发现对方是真不行了。
父亲没有犹豫，直接缴了对方武器，然后一通搜身，确认对方再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危险。
没有敌人的威胁，父亲此时才有时间考虑另外一个威胁，那就是一路上都听到的狼嚎。
看来是敌手受伤流血引来了嗅觉灵敏的狼，一路尾随，不肯离去。
静下心来的父亲听出至少有两条狼在叫，一种声音富有攻击性，而另一种婉转犹疑，像婴儿的啼哭。
不知为什么，后一种声音让父亲有似曾相识之感。
04
善良
父亲很快判断出那个发出让他有似曾相识之感狼嚎的，正是瞎眼狼。
和瞎眼狼在一起的，是它的孩子。
不仅是它的孩子，还是它的眼睛——
那头年轻的狼，时刻用自己的尾巴牵着瞎眼狼行动。
因为瞎眼狼的阻止，年轻的狼没有攻击父亲。
在瞎眼狼的帮助下，父亲最终走出丛林，找到有人居住的村子。
一路上用来充饥的，是从敌手身上缴匹的马靴皮，还有深埋在雪下的浆果，以及山洞的骨头。
那些骨头，有瞎眼狼备下的，也有父亲当年丢给它的。
每次过小年的时候，父亲都会讲起这个故事，每次讲完这个故事，父亲总要慨叹一句：
人哪，得想着给自己的后路，留点骨头！
《炖马靴》中，作者迟子建以父亲口吻给出这样的结论，但其实拯救父亲的，不是那点骨头，而是主人公的善良之心。
善良总会开出善良之花，善良总会引动善良。
人生君说
“世界不会有恶意，有恶意的是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