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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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入宫那年,十三岁,模样、身段都还没长开,瘦瘦小小的。

教习嬷嬷说,进了皇城门,前尘往事就要放一放,名字也不能再用了。

从那天起,我叫翡翠,我左手边站着的姑娘那时叫青遥。

后来,她是逍美人。

而我,还是翡翠。

1

十三岁的时候,父母因为战乱都死了,我跟着流民逃到京城,但是没钱吃饭,听街口的叫花子说若去宫里当差,能吃饱饭还有银子拿。

进了宫,我才知道宫女也不都像我这种穷人,多的是官宦家眷,其中就包括青遥,他父亲在一个县城里,给县太爷打算盘,在我看来,这就是顶大的官了。

“我进宫来,可不是为了当什么破宫女的。”

每当她仰着下巴、趾高气昂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总会瞪着眼睛、懵懂无知的问:“那是为什么?”

“你这小孩,不懂。”

明明,她只比我大三个月。

我俩年纪太小,又无依无靠,被教习嬷嬷分去了偏僻的静怡轩,服侍杨承徽,说是服侍,其实就是找个陪玩。

杨承徽也才十五岁。

“明早你去给她打水,我早上要出去一趟。”

晚间十分,青遥指了指隔壁屋子小声说,静怡轩住了五六个小主,早上要起很早才能抢到一点热水。

我点点头,毕竟青遥比我大,又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她说的话我无法拒绝。

第二天蒙蒙亮,我就跑到烧水房候着,嬷嬷看我年纪小,多给了半瓢,我笑开花,想着这样的日子真好,有饭吃、有地方住,甚至还有热水用。

要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平日里总不见青遥的面,杨承徽脾气好,也不气,她闲着的时候教我读书、下棋,我没什么能回报她,只能起得更早,让她用上热水。

“你想不想和我换个地方?”

还是晚上,青遥咬着我的耳朵说悄悄话。

“去哪?”

“启祥宫。”

我也不像最初来的时候,那样不谙世事,如果说静怡轩住的都是跟宫女一般得妃子,那启祥宫住的就是真正的妃嫔。

可我想到杨承徽......摇了摇头。

青遥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我的头,“你真不成器,守着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我可要走了。”

她离开静怡轩不多时,一个老男人掐着嗓子来传钰贵人的意思,叫我去启祥宫当差,我后来知道,这种人叫太监,一般宫里娘娘或者谁有旨意,都是他们来传话,有些话语权。

我哭着不想去,杨承徽擦了擦我的眼泪,笑着说人往高处走,宫女也一样,她不怪我,只可惜了昨日那盘棋还未下完,也不知往后还有没有机会。

这下,我哭得更凶了。

2

不管我如何哭闹,贵人说了话,我注定要离开静怡轩的,我一步三回头,杨承徽没有出来送我,可我记着与她写字、下棋的情谊,想着有朝一日要报答她。

而她,却没能等来那一日。

启祥宫人口少许多,只两位娘娘,钰贵人是主位,她这里规矩大很多,我越发谨小慎微,在这里,青遥也变得规矩起来。

原是她跟钰贵人跟前要的我。

启祥宫三个宫女为一班,一日三班轮值,贵人用的枕、被、褥都有讲究,吃食上也不能端来就吃,要先由银针试过,再由掌事宫女尝过,才能上桌。

沐浴、绞发、上妆、梳眉......都是我从前没见过的。

这里的掌事宫女白芷,快二十岁了,她想出宫,但是贵人不让,她经常带着我学如何伺候人,我不想学,可我不知怎的,就是知道不想,但是不能说。

白芷性子好,大部分的错是她替我扛的,多数的美言,也是她在娘娘跟前提的,除了杨承徽,她是我在这世间遇到的第二个温暖。

春去秋来,我和白芷偶尔能轮到一起当值,她总能偷拿些御膳房的小点心,附近几个宫里都有她的朋友,她在我眼里无所不能。

我们谈天说地、好不畅快。

直到有一日,青遥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杨承徽去了。”

我十分震惊,原本以为我得知这个消息会大哭一场,然而我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我心里想着她曾经对我的好,这份好,无法还了。

青遥看我面色如常,继续说道:“她还妄图勾引皇上,搏一把呢,也不看看她的模样,放在宫里算不得什么。”

我有心反驳两句,杨承徽不是那种人,但我也知晓,人已去,争辩这些毫无意义。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钰贵人总是坐在宫门口叹气,青遥告诉我,她是想见皇上了。

我从未见过皇上,不知他是否和话本子里一样英俊魁梧,我的话本子都是钰贵人赏的,她知晓我识字,很是高兴了一番,宫女大多是不识字的,问我如何认识?

我想起嬷嬷说过前尘往事要放一放,没有提杨承徽的事,只笑了笑遮掩过去,从那之后,钰贵人好似重用起我,白芷不在的时候,她常常唤我在身边。

“可是真的?”

那一日我记得很清楚,天高云淡,一个年纪更大的太监被簇拥着进了启祥宫,传皇上的口谕,晚上翻了钰贵人的牌子,他是皇上打小的内侍,齐公公。

“诶哟,贵人您就请好儿吧,真金都没这么真,赶紧儿准备起来,别让皇上挑错。”

话音还没落,启祥宫上下都忙活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宫殿仿佛一下子恢复了生机,白芷当即有条不紊的指挥起来。

“青遥去看看小厨房的点心和餐食,挑些皇上喜欢的备着。”

“你,去把皇上喜欢的香炉点上,还有皇上喜欢的那个靠枕。”

“翡翠!翡翠!别傻站着,快去帮贵人换衣裳、梳头发,对,还要沐浴,我亲自去。”

卯时末,随着齐公公嘹亮的一声,“皇上驾到!”

以钰贵人为首的众人纷纷跪了下去,我使劲的弯腰,把额头放在冰凉的瓷砖地上,不敢抬头,只余光看到一片橙黄色的衣角匆匆而来。

主殿的门关得死死的,除了白芷站在门口候着,所有人也不能离开,站在院子里,我低头忍着腿上的酸痛,一动不敢动。

“胡说八道!秋芳仪针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知所谓!”

听声音,皇上是砸了碗筷,怒气冲冲的打开门,所有人又跪倒一片,我仍旧只看到一片橙黄色,匆匆离开。

敞开着的主殿里,钰贵人呆呆的坐在餐桌旁,两行清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3

“贵人......”白芷站在门外,也不敢进去劝。

只见钰贵人把头钗拔了扔在地上,大声说:“来人!把翡翠拉出去杖责二十,梳的头发惹皇上心烦,连带本宫也受连累。”

我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嘴里一句求饶的话喊不出,瑟瑟发抖,刚才所有人都听到了孙芳仪的名字,钰贵人却把错堂而皇之甩在我的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着皇上,也是我第一次挨打。

“咱们做奴婢的就是这样,主子不高兴,就得受着。”

白芷拿来了她被赏赐的金疮药,我死死咬着枕头,不敢哭出声,我还记得,那年离开静怡轩,哭得死去活来,却无一人怪责。

如今哪怕我被打,若是哭出声惹了贵人,更讨不到好。

“我极少,见到贵人如此疾言厉色。”

“皇上一年半载不来一次,如今被惹恼了,齐公公那样的人精,敬事房的牌子怕是,要撤了。”

白芷虽然说得隐晦,我进宫也一年有余,明白这是彻底失宠的前兆。

从这天以后,钰贵人的精神就不太好了。

“尚衣局的这帮人真会拜高踩低,皇上从咱们这生气走了,他们就能断言贵人无望,拿的衣裳都是些边角料。”

青遥气哼哼的把料子摔在桌上骂道。

我赶紧上前虚捂着她的嘴,让她小点声,最近宫里胆小的宫女成日哭哭啼啼,连贵人的眼睛也都是红肿的,可不敢再招惹了。

这二十板子让我更加小心起来。

“怕什么?反正皇上是不会想起这里了,呆在这,要么老死,要么被打死。”

白芷正好掀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看着青遥气哼哼的背影,叹口气摇了摇头,对我说:“她说的没错,如今咱们启祥宫,有门路的都各自托人走呢,你要不求求当初刚入宫时的教习嬷嬷?”

我偷偷揉了揉结痂的屁股,摇摇头,“贵人于我有恩,何况姐姐对我也是掏心掏肺,如今这个局面,我不走的。”

白芷欣慰的笑了笑,“贵人和我没白疼你。”

果然,没几天,启祥宫原本花团锦簇的模样只剩下萧条,宫女、太监三三两两的离开,只剩下我和白芷,而钰贵人,从皇上那天离开之后,就一病不起。

贵人原就不算得宠,如今只是将这不得宠坐实了而已。

也不知青遥走了什么运气,在钟粹宫被琦昭仪看中,做上一等宫女,她锦衣华服的出现在启祥宫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

4

“喏,这镯子送你,翡翠的,正合你的名字。”

她从手腕上套下一只通体翠绿的玉镯,我百般推辞,还是被她强行塞在手里,玉生凉,我握了半晌,仍旧没有捂热。

“你真是死脑筋,看钰贵人的样子,估计也是没几日,若是没了她,你可知你的下场,白芷的下场?”

我摇摇头,是真的不知道。

“好一点的呢,能被分配到不受宠的嫔妃那里,还有口热乎饭菜,差的就可能是尚衣局,再差就是浣衣局,你要过那样的日子?咱们刚入宫的时候,虽说都是伺候人,那可大不一样。”

我低着头小声说:“姐姐还是早点回去,迟了娘娘要急的。”

青遥捂着嘴轻声一笑,“姐姐我如今是一等宫女,出入自由,除非娘娘额外有差遣,否则休沐的时候,也不必日日困在那宫里。”

这我就有点羡慕了,进宫快两年了,除了启祥宫和静怡轩,我哪都没去过,听人说御花园的花很美,我不敢去看。

来葵水那天,我不懂,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哭得伤心,还是白芷闻声问我,我红着脸说下面流血了,还被她当作笑料讲给贵人听。

”这就是长大了,翡翠竟然也十五岁了。“钰贵人的声音极其虚弱,我知道她这是心病,若要好,只能是皇上这副心药,只可惜,皇上应该都不记得这个人了。

天气好的时候,我和白芷会搀着钰贵人在廊下坐坐,吹吹风看看天,天气不好的时候,她若醒着,我们三人就下棋、聊天。

虽然内务府的供应不足,却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钰贵人没了规矩做派,反倒轻松。

日子悠长,这样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钰贵人染了病,你们怎不早说!若叫皇上过了病气,有十条命都不够抵!“

那日,许多带刀的侍卫带着太监、嬷嬷闯进启祥宫,为首的是几位娘娘,我不认得,还是白芷将我拉到一旁跪下给皇后娘娘请安,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皇上的妻子。

我仍旧不敢抬头,却也好奇,皇后的容貌如何。

”娘娘恕罪,我们贵人只是心疾,并非能传人的,还望娘娘放贵人一命。“

白芷哭着给皇后磕头,我也跪在跟着磕头。

“是要得心疾的,能把皇上气走,满宫里还是独一份。“

我偷偷抬眼望过去,不认识说话的人是谁,却瞧见她身后的青遥,心下了然,白芷曾告诉我,孙芳仪和琦昭仪同住一宫,同气连枝。

“带走!”

皇后没多言语,下了道命令转身就走,那些侍卫、嬷嬷进来拖起钰贵人就走,白芷哭着拦,我也哭,哭到门口,被一个老嬷嬷推坐到地上,只见她恶狠狠的说:“这宫里向来人吃人,你们这等草芥,早点处理完,我们也好早点舒坦。”

她将人命唤作草芥,将不得宠的贵人也唤作草芥。

她自己也不过是个伺候人的。

我害怕极了,钰贵人被拖走之后,白芷将宫门死死的关上,我颤抖的问她,贵人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