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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发生后,我仍在这个厂上班。一是工作不好找,二是我已熟悉了这个工种。更重要的是我怕失业,怕失去这可观的经济收入。

肖厂长对我没有任何歧视和不敬,他仍然例行每天来车间巡视。每当看到我时,都会面有愧色地对我苦涩一笑。再也没提起那桩不愉快的往事,也没有难为过我。我感到他是个很善良厚道的长者。再者说,在他们心里,我也是个勤奋、能干的好工人。这件事没有第三者知道,也就算是过去了。

时值七月,我来深圳也有四年了。这个月让我心神不宁,一是父亲的病没钱根治还拖着,会有严重后果。再是我弟今年要参加高考。虽然我对他升学充满信心,但没出榜总是让人揪心。能否考上?如果考上又如何为他筹集高昂的学费,这成了我的心病。这一切都是需要一笔天文数字的钱,我怎么才能挣到这么多钱啊!?我期盼着家里的来信。

这天突然接到弟弟的信,紧张的我拿着信不敢打开,不知这封信带给我的是喜还是忧。最后下决心才撕开了信封,真没想到这封信竟然改变了我的命运。信是这样写的:

我亲爱的姐姐:你好。

写这封信,我考虑再三,是否要如实地告诉你家里所发生的一切。因为你对我们这个家已付出太多,做出的牺牲太大。我不忍心再给你增加压力,你已经不堪重负了。可事关紧急我不得不把家中的不幸告诉你。因你现在是我们家唯一的支柱和决策人,我只有如实地相告给您。

三天前,我接到了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我把通知书交到爸的手里时,他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双眼含泪,两手发抖拍着我的头说:

“儿呀!老天保佑!皇天有眼,我姚家也出了大学生啦。走!回家。快告诉你妈去。”

你知道爸妈对我的期望很高,欣慰的是我没让他们失望。父亲高兴,当晚家里破例地买了酒肉,爸说:

“今天我们家大喜,儿子考上了大学,给我们姚家争了脸,也给我姚家带来了希望。要好好庆贺庆贺,我要喝个痛快。”爸爸由于过度兴奋,喝了很多酒,吃了许多菜。你知道爸爸是有胃病的。他当晚突然剧烈腹痛呕吐不止,不久又大口吐血。我们都吓坏了,急送医院,诊断为胃溃疡伴胃穿孔大出血。急诊手术发现溃疡病灶已恶性变,就是胃癌。据医生说,这次手术和胃癌的后期治疗费用,需要3—4万元。这可是个天文数呀!咱们怎么拿得出呢?我们家的天塌啦。为给爸爸治病,我已决定不上大学了。我要像你一样去打工挣钱养家糊口,给爹治病。我是我们家的男子汉,我有义务要承担家中的一切责任。不能再让你独支全家,要为你分忧。何况大学的学费高昂,我们如何负担得起?可现在爸爸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的病是不能再拖需要立即手术,眼前这……这高昂的医疗费,我……我们该怎么办?

姐姐,这个噩耗必定给你带来沉重的打击。你千万别着急上火,你可不能垮。天不绝人,让我和你携手共渡难关吧。请多保重,急盼复信。

弟晓明

看完这封信,犹如五雷轰顶,我就瘫软倒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痴呆呆的半天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宣泄后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可耳边总响着弟弟的一句话:“姐姐,我们该怎么办?”是啊,眼前我该怎么办?我能眼看着爸爸被病魔折磨死吗?我能看着弟弟不上大学,放弃大好前途吗?我能看着我们这个家走向绝路吗?不能!绝不能。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们到哪儿去筹到这笔天文数的钱呀?钱!又是钱。你怎么老是为难我呀?

我带着迷茫的心情找到我表姐,平时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姐妹。我把信拿给她看,她看完后痴了。沉思了好一会儿问我:"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是来找你想办法吗。"

她又沉默了一会,猛然间伸手抓住我的衣领,双眼直勾勾瞪着我激动地说:

"我叔今年才刚50岁出头,不能让他死得那么早。晓明是我们姚家的第一个大学生,绝不能让他弃学。你们家的日子以后还过不过?谁也救不了你。打死我也拿不出四万元钱。现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就看你敢不敢走,看你是不是个孝顺的女儿……,是不是一个好姐姐。"我没等她说完就抢着说:

"只要能救得了我们家,我什么都敢做!是什么路你快说。"我毫不犹豫地说。

"好!你说话可要算数。到你们肖厂长家去!答应他们对你的要求。"她斩钉截铁语气凶狠逼人。”

"什么?你叫我去当二奶!"我一听就火冒三丈,怒睁双眼冲她吼道。

"对!这是你唯一能走的路。你……你别给我瞪眼。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有多高贵?"她板着脸一点也不相让,不容我有半点争论。她继续说:

"当二奶怎么啦?都什么时代了,你来深圳也四年多了,脑子还不开化。你看看我们这些打工姐妹中,有多少个二奶?还有多少暗娼、三陪、一夜情?二奶害人只害一个,娼妓、三陪女,她们害人害一群。你跟她们不同,你完全是为家为亲人,是被迫无奈的。何况又是他们主动求到你的。如果现在你讲究高尚要保持圣洁,可你爸爸怎么办?你弟怎么办?你家怎么办?……"

说到这她满脸是泪,眼含羞愧,但还是勇敢地又说:

"你看我,我有了男朋友,我们现在同居啦。以后能不能结婚?我还不知道。那又怎么样?我不是照样做人吗?我就比你矮一头吗?你就不能为你的亲人做一点牺牲吗?我们这些在外讨生活的打工妹子,只能先要生存,不能先要面子。"说到这时她以悲愤的双眼含泪紧紧地抱着我,我们相对大哭了一场。

看得出她对自己的选择和行为也很无奈,也有难言的苦衷。社会的现实已经不能让我们洁身自好了。出淤泥而不染,说得轻巧,我们这些人能做到吗?

她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甚至毫无愧色,还有点义正词严。却像一颗重磅炸弹把我给轰懵懂了。我心里一片茫然不知所措,让我也无话可说也没理反驳。我……我的心经受着这个痛苦选择的煎熬,走这条路是对还是错?我反复地追问自己,我是自私吗?我是不孝吗?我能为自己的面子毁了我的家吗?就这样把我逼到了尽头。表姐的话虽歪,但这是现实,我眼前已无路可走,只能走她指的这条路了……。

不是有人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吗。我今天就要为我的亲人去"牺牲"了。明知是火坑也只有往里跳了。值呀!该呀!命该如此讶。我不能让我的亲人下地狱!只有我下地狱了。想到这我也有点理直气壮了,甚至觉得自己的最后选择是悲壮之举。命呀!认啦!!认了吧!!!此时此刻我真想对天大吼一声:我不是个坏女人……。

已经下决心要豁出去的我,当天晚饭后,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心里苦涩地念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地走到了肖厂长家的门口,叩开了他家的门。肖厂长打开门看到是我,很惊讶地问:“姚小姐!你有事找我吗?"他感到很意外。

又说:"姚小姐快请进来,有话进来说。"肖太太看到我一副失魄落寞绝望的样子,有点暗喜地把我让到沙发上坐下。她表现出很关心这样对我说:

"晓月。你有事尽管说,我们不会为上次不快的事怪你,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我难以启齿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就很为难地从包里拿出弟弟的信给她看。她匆匆看完又交给肖厂长。

她说:"姚小姐,我们怎么才能帮助你哪?你……你是需要钱吗?"肖太太可能也真为我家困境触动,她很同情地问我。肖厂长看完信也深表同情地说:"对,如果你需要我们会尽力的。

看到他们的诚心,我很感动。这是一对善良的老人。可这是一笔我没能力还的巨款呀,怎能说借钱……。而且借钱总是要还的,我拿什么还?决心不能变!我坚定地对他们说:

"我……我今天来,是想……想告诉你们,我答应你们那天说的那件事……。"我难以开口说完就悲痛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那不好。那不是我们乘人之危吗?"肖厂长连忙摇头说,看得出他的态度是真诚的。而肖太太则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我立即抬起头鼓起勇气坚定地说:

"为了我的家,为救我父亲的命,为成就我弟弟的学业,我只有做这个选择了,这……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们是好人,我相信你们会真心实意帮助我。"我拿出勇气,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就是怕再后悔,才把自己逼到绝处。就这样我就把自己给卖了。他们给了我满意的补偿,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这时的我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还要心怀感激的心情,在自己的卖身契上签上我的姓名。世态如此,我能奈何!?

图源:韩剧照片

肖太太的弟弟叫黄万峰。这姐弟俩虽是同胞亲姐弟,但在相貌,人品上却截然不同。这黄万峰今年四十六岁就秃了顶,面相粗俗,体矬黑壮性格顽劣如同蛮牛,还是个嫖赌的渣男。在公司里挂了个副经理的职,自然很少见他上过班。经常泡在娱乐场所劣迹斑斑嗜赌如命。只因他是黄家唯一男丁,完全是个被他那老爸宠坏了的浪荡子。近几年他姐对这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弟弟,实行经济制裁他才有所收敛点。

黄万峰的家是个独门小院,位置虽偏僻些也算讲究。只因四周人气不旺,就显得幽静阴沉。这院中常住着五个人,而且全都是女人,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尼奄。其中一个是年过八旬的奶奶,常年在自己的禅屋里念佛咏经木鱼声不断,很少见她出门露面。另一个是他的夫人和他的二个女儿,还有一个老女佣。唯一男人黄万峰,谦这阴气重寂寞又不“方便”,常常夜不归宿。如今姚晓月搬来,被安排在这院最深的一间偏房中。

他的妻子是他爸爸包办的婚姻,人长得也算有些姿色,却因生不出儿子,故在这家中备受歧视。但她并不甘心经常埋怨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种个土豆,还想收个西瓜。生不出儿子凭什么只怪我一个人。

这天姚晓月正式住进黄家,没有任何仪式,是自己背着行李进来的。女主人把她当成冤家十分不爽。时不时地摆出一副老大的派头,对她指手画脚,百般刁难。其主要任务就是监督她,绝不能有红杏出墙。

我对这黄万峰的长相,性格及毛病,及他太太的刁钻刻薄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来履行合同的,和他们这个家没有利害关系。我就想象是个犯了法,被判了两年“徒刑"的犯人,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只是盼望着能顺利尽快地完成合同中的“义务”,尽早地"刑满释放"恢复自由。我在这个家里只是个代孕工具罢了。我在这里如同是个囚犯,没有权利没有自由,连个说话的难友都没有。肚子里只有怨气无处说,我也不想和她们说。合同就是合同,没必要去乞求任何人。

我和这叫黄万峰的第一天,只能说是合同开始生效,没有任何的礼仪。只是甲乙双方同居,干哪见不得人的事,这是个多么可悲的现实呀!

那天午后是他一个人走进我的居室,我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丑陋的男人,就有点反胃。而他就像走进一家娱乐厅的kTV包房一样,随便又傲慢。见到我刻意为他打扮,长相一般的打工妹,也只是好奇地看看。从他那不屑的眼光中,我看出他对我并不太满意,只是因花了钱订了合同,不能不来履行那个“合同”。这人是个情场老手,冲着我他只有无奈地招招手嘿嘿一声淫笑,没有一点爱也没有一点柔情。甚至没有一点多余的话,他进了门一边脱自己的衣服,只是对我生硬命令似的说出一个字:脱!

我是首次面对男人要干那事,见他那全裸的身体,强行地向我扑来。作为一个处女我完全忘记了这是个合同。本能地发出一个姑娘对性侵的自卫反应。我惊恐、羞涩的双手紧抱着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惊恐地看着他叫道:“你……你不能强迫我,我……我自己会……。”当时我并不是要拒绝他,只是因为这人太粗鲁也太突然,没有一点爱意的温柔,完全是生硬地强迫,我……我还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一时接受不了。他见我竟敢不顺从他,就很生气地一把抓住我,把我全身剥个精光。粗暴地把我按倒在床上,我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被他粗野放肆地为所欲为,这完全是一场强奸。在他眼里我不是个青春少女样花朵,只是一片烂草让他任意践踏。没有一丝的爱,更没有一丝的情,甚至还没有一点人性。只是等我一个处女之身让他满足时,他脸上才有了一点得意的笑容。这种恐怖的气氛,让我不寒而栗。他那丑陋的身躯,沉重地压在我的身上报复性地一阵疯狂,全然不顾我的感受。事后他看到床单上有一摊血迹。才高兴一笑地说:怪不得那么爽,原来还真是黄花闺女。

一种无名的耻辱感让我难以接受,久久地留在我的记忆里。这就是我一个清纯洁身处女的初次!难道这神圣又被人追求的“做爱”,竟然是如此的可怕吗?真让我不寒而栗。可这是为了换取父亲的生命,换取弟弟的学业,我所应该付出的代价呀!

我也是一个知廉耻有自尊的纯情少女,一个追求真爱的女人,可这个现实让我难以接受。那一夜我悲痛欲绝,任由泪水流淌着,试图洗涤他对我的玷污。但我只能是忍受,无权反抗。因为这是一场买卖,是个交易。所发生的一切虽然都是意料之内的事,也在情理之中。可我没想到他会是那么粗暴,毫无人性。我真的害怕了,今后的日子我该怎么过呀!思前想后只好自我安慰自己,这是我的“工作”,是在挣钱呀!我必须遵守合同,不能指责他,拒绝他。我们之间,只有合同没有感情。他的身边美女如云,可以任意呼来唤去,故对我这个长相平平朴实无华的打工妹,他自然没兴趣只为发泄,没有怜悯,犹如一个恶少逛青楼。我所抱怨的只是因为他太粗暴太无人性。但想到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香玉,何求他人的怜香惜玉?满心的委屈和无奈,只好自己忍受。怨只怨自己的命苦。一个姑娘美好的初次,遇到的却是个人渣。这对我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姑娘来说,显然是有失公平。虽说这是我自愿的选择,可我这是万般无奈,非是心甘情愿呀!在这一年多中,我只能生活在这小尼奄里,如同被流放在一个孤岛上的囚犯与世隔绝。没有人也没有脸可倾诉自己的苦衷,更没有人听我的倾诉。我如同一具被冷冻了的僵尸,一切都是听天由命任人摆布。

苍天有眼,一个月后我真的怀孕了。不由得我高兴起来,好似见到救里,总算盼到合同到期的时候了。我如看到了自由的曙光,祈求他是个男孩能救我出苦海。他们得知这一消息后,他家所有人对我的态度有个180度的大转变。有人来关心问寒问暖了。伙食也明显地改善了。我知道这一切他们全是为了我腹中的胎儿,让他更好地发育,自然不惜一切。他们是把我的身体,当是给他们的孙子输送所需营养的血管。但我看得出,他们这么做也是有保留的,怕又是一个女儿。但我在他们的关爱中也得到了几分安慰,腹中的小生命成了我精神的依托。闲来时我抚摸着我的肚子,想象成是我怀抱中的儿子。和他说和他笑,再没了以前的寂寞和孤独感了。

但天不作美,好景不长。孕后第五个月时,他们逼我去做"B"超检查。岂知竟然又是个女儿,全家人都像撒气的气球,对我失望。这次遭殃的不仅是我,还有我的这个未出世的女儿。他们逼我去做人流,要打掉这个孩子。几个月来我和我腹中的女儿,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又是我的头胎。我宁愿延长"刑期"也不愿把孩子做掉。于是我找到肖太太,想她是通情达理能帮助我。她毕竟也是个女人也是个母亲,很同情我。就对她弟弟说"她已五个多月了,这么大的月份做人流发生危险怎么办?要是"B"超不准是个男孩呢?如果她做了人流,像你老婆以后再怀不上怎么办?这些问题你想没想过?你们咋什么问题都让我操心呢?"这头黑蛮牛虽是蛮横不讲理,但在他姐姐面前,他还不敢造次。

这些事把这蛮牛问傻了,再也不敢说人流的事。这才保住了我女儿的命,她就是今天的小茜。在小茜半岁多时,我又怀孕了。经"B"检查证实是个男孩。

这时黄家又像开了锅似的沸腾了,连黄老太爷都从香港过来。还特意地用他那枯干如核桃皮般的手,在我肚子上颤抖抖地摸了一把,好像是他终于摸到了孙子。当天晚上他在一个大饭店摆桌盛宴,把他们的亲朋好友都请来庆贺一番。显示他黄家也有后了,他说话的声很大,腰杆也硬了。大大地长了他的脸,他指示要给我最好的待遇,最多的关怀,要保证他的孙子完美地出生。

这位怕断了烟火,盼孙心切的老人,对他未出世的孙子算是疼爱到家啦。兴奋过度的黄老太爺要上山去拜观音,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要了命。就把自己在人间的位置让给孙子,自己却归西了。到死也没见到孙子,没当成爷爷。然而这个儿子却成了我和小茜的保护神。只要他们敢欺负小茜,我就把儿子搬出来当筹码对抗他们。这招非常灵验,他在我面前矮了三分。在这头黑蛮牛心中只有他的儿子。

这次小茜病重,他不想为小茜治病。我就做出打我肚子胎儿的架势。他一看就害怕只得乖乖地就范,这你今天都看见了吧。

听完她讲的故事,我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酸甜还是苦辣。不知是应为她悲还是为她喜。唉!人世间真是太复杂了。我以前最鄙视二奶,如今我才知道二奶眼里也有泪,哪个良家女子愿意卖笑为生呀!这是当今社会的堕落呀!

病情危重的小茜,没有住院。在我精心地治疗下,就住在观察室里治疗病情好转。三天后她出院时,晓月很感激地向我一鞠躬说:

"可叔叔,你是我最敬重有情有义的好人。你救活了我的女儿,对我恩重如山。虽然我们无亲无故,但在我心里您是我最敬重的长辈。我想认个亲,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长辈,就叫你叔叔好吗?"。我默许地点了点头,她在我心中,她再也不是个卑鄙的二奶,而是一个让我敬佩的孝女。从此她就叫我"可叔",刚刚她叫我一声可叔,我再劳再累,也愿意帮助她,为她排忧解难。

今天晓月抱着她的儿子又来到我的诊室,尽管已过了下班时间。她叫了我一声"可叔",就唤起了我曾对她的许诺。我没有推辞,是因为我觉得他家情况特殊,生怕这个宝贵儿子再出意外,又给她母女造成什么灾难。我即使再累,误了吃饭,也要给她们看完病再下班。这就是本故事开始的场景。

我急忙擦干手上的水,又穿上工作衣,双手接过这个小宝贝。解开患儿的包布为他试体温,还特意看了那孩子的小鸡鸡,果真是个男孩,我很开心地说:

“谢天谢地你可来啦,不然你的妈妈又要加刑二年呀!”

姚晓月也立即欣喜地笑着说:"是的,这是我儿子,他叫黄贵,今天三个半月啦,他一发烧就把我吓死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那位"黑蛮牛"黄万峰,一头撞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两手提着大包小包,里面装满了住院所需的东西。见到我他也学着晓月亲切地叫我可叔,讨好地对我笑着说:

"可叔,你看。我把住院所需的东西都拿来了,你开住院证,我这就去办住院手续。"他以为医生都希望病人住院。

上次他因不住院得罪了我,这次则把"住院"说得山响。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他和上次送小茜来看病时判若两人。那次他对小茜病情冷若冰霜的态度,我还记忆犹新。我鄙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他却很不在意我对他的冷淡,还是不停地对我点头哈腰讨好地笑着。

病儿体温39度,虽体温偏高点但查体并未发现大碍,仅是个感冒。但因他身世"金贵"大意不得,我还是想留他观察一天,生怕出什么意外。而这位"黑蛮牛"却始终跟着我转,生怕我对他儿子不经心。他身上一股汗的酸臭味熏人,像只苍蝇似的围着我转。我厌恶地瞪他一眼说:请你靠边站点,不要影响我工作。他歉意地退后一步,毫不介意仍是一副笑脸。等我检查完,摘下听诊器时,他急忙又赶过来问:

"可叔,我儿子什么病?很重吗?我准备好住院啦。"

我下完医嘱对她们说:"患儿从现在看来只是感冒,虽体温39度,但目前尚没发现大问题。只因你家情况特殊,为慎重起见,我建议留院观察半天,等烧退些再说。

黄万峰一听39度,就着急地说:都39度啦还不住院?要……要是出了……。最好还是住院吧。

晓月听我说并无大碍就放心了。很高兴地说声谢谢就把处方给那黑丑牛拿药去。黄万峰接过处方还不放心地问:“行吗?可叔。最好能住院,病好了我们再走,请你多费心啦。”

我见他对儿子那么上心,想起他上次就诊的态度和今天有天壤之别。不由得拉下脸对他正色地说:

"上次你女儿病得那么重,我再三劝你住院你都不肯。这次是你儿子仅是感冒,你都想住院。两个都是你的孩子竟有天壤之别,这公平吗?有你这样的父亲吗?"他听了也只是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说:

“我……我听你的,你是个有本事的好医生。”说着他就跑去拿药了。唉,这种人脸厚,说多重的话他都不在乎,心里只有儿子。

晚上我又去看那个姓黄的“贵”子。见他体温已正常了,也肯吃奶啦。再查体没发现新的体征,他可以回家了。我坐在他身边久久地看着这个故事的始作俑者,让我浮想联翩。

这个叫黄贵的患儿,也真够“贵”的了。由于黄老太爷的需要,就生出了这么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把我给弄糊涂了,它发生在姚晓月身上,应是个悲剧?应是个喜剧?从其结果来看,一个双方自愿签订的代孕合同,使甲方的黄爷爷有了孙子,父亲有了儿子,黄家有了血缘正宗的后人,延续了黃家的正宗后代。合同的乙方姚家,姚公有黄家出资的医药费,治好了胃癌,活到今天。儿子如愿考上了大学即将大学毕业,姚家渡过难关保证了一家人的生活。这一切看起来好像很公平,也很公正。双方所签订的合同是这一切的保证。结果是个双赢的交易,是个皆大欢喜的好事情。可这个商业合同的另一面,是个天真无邪,纯洁善良的花季少女。为了救父亲的性命,为了考上大学的弟弟的学费,为了自己今后的家。万般无奈的她不得不“自愿”签下卖身合同。她忍受着人格的屈辱,非人性的折磨和苦难,痛苦地挣扎。只是为钱她成了代孕人。难道这不是一场人间的悲剧吗?

从人情常理上讲,一个有钱愿买。一个缺钱愿卖。这本身就是个公平合理的交易,无可指摘,本应是皆大欢喜的。可我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我真的是糊涂了,这件事到底应该是场喜剧?还是个悲剧?我面对姚晓月母女,黄万峰父子,我应为谁悲哀,为谁高兴?我完全糊涂了。我以矛盾苦涩的心情,顺水推舟地对他们说:

"我祝贺你们黄家喜添贵子,我也祝贺姚家父子如愿以偿。现在孩子的病已好转稳定,现在你们可以抱儿子回家啦。"

三个月后的一天下午。姚晓月抱着她的女儿专程来看我,她是来向我告别的。她很凄楚地对我说:

“可叔,我明天就要回老家了。再不能没脸没皮地过这个日子了。我的儿子已经半岁了,他们要断奶改人工喂养。这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现在也不受欢迎,我也没法守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小茜我放心不下,他们也不喜欢她,我要带她回老家去,我明天就要回我的老家了。

我还年轻,还有未来。我弟弟来信讲,我们家乡黄山市也有个科技开发区,里面也有一家玩具厂。是他同学的父亲开的,他表示欢迎我回家进厂工作。我要回家乡见我久别的亲人,我要重新振作起来开始新生活。我怕女儿受气被虐待,我要带上女儿回老家,从今后她就跟我姓姚,她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说到这她沉默了一会,很伤感地又说:“想起这段日子,真像是一场噩梦。虽然我是自己走进他们家的,但我是被环境所迫的,虽是我情愿可我不甘心呀!我一个黄花闺女,没有婚嫁竟成了二个孩子的妈。现在又落得成孤儿寡母净身出户。这儿已没我母女安身之地,我要回我的老家,和我的亲人团聚了。但对这发生的一切我不后悔,因我爸的病好啦,我弟也大学毕业了,我妈的眼复明了。我的付出值得啊。尽管黄家伤了我的心,我还是要感谢他们帮助我家渡过了难关。我现在谁都不怨恨,这只是我命中的一劫在所难逃呀。现在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应如何评价我的这段生活,是好是坏,是悲是喜,只好说我的命运就该是这样,听天由命吧。”

她说完擦开了眼泪,感激地拉着我的手,恋恋不舍地说:

"谢谢叔叔救了我女儿一命。在我心里你已是我的长辈,我终生不会忘记你。"她对已两岁的小茜说:“茜茜,快叫爷爷,跟爷爷说再见。”

小茜高兴地向我伸出一双小手,并对我嗲声嗲气亲切地说:

“爷爷,抱抱茜茜”。

她那满脸灿烂的笑容向我扑来要我抱她。我已忍不住两眼含泪,悲切地抱过小茜。在她那娇嫩的小脸上深深一吻。却说不出一句祝福她的话,她笑得是那么的亲切开心,是那么的灿烂。原来这个苦命的孩子,她的笑也是那么美那么甜。她双手亲热地抱住了我的脖子久久没有松开。这时晓月动情地说:“我这可怜的女儿,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老人面前撒娇,这么高兴这么亲切。这是小茜在黄家从来得不到的来自长辈的爱。”我更紧紧地抱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但愿这在苦涩中长大的孩子会有幸福的将来。

我对晓月伤感地说:"走吧!带着小茜回老家去吧。这里是你人生美梦破灭的地方,是你伤心之地,离开它忘记这一切。先前发生的这些幸和不幸,全当是一场梦。噩梦醒来是早晨,你还年轻。我坚信你将来会有出头的那一天,与乡亲们一起开始新的生活。但愿你能有一天再和你的儿子相逢,补叙人间的母子悲情。"

她双眼已有泪花滚动望着我说:"谢谢你,可叔叔。磨难能使人成长,岁月能疗人的伤痕。我会振作起来,重新规划自己一生。人生的路本来就是坎坷不平的。我会记住你老教训的这些话。谢谢你作为长辈给予我的理解和关心。请您老多多保重,再见了可叔。希望你有一天能来黄山旅游,我全家都会热烈地欢迎你。"说完她擦干眼泪从我怀里抱过小茜,一步一回头地转身走了。

她走啦,她慢慢地恋恋不舍地走了。她走出了这个让她欣喜而来,含恨而去的鹏城,这是她人生梦启程的地方,又是她梦断的地方,给她内心留下的是深深的伤痕。我目送着这对可怜的母女,慢慢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茫茫人海呀!里面还有第二、第三个姚晓月吗?……

有人说:深圳是个“梦都”,梦想之都。一声“下海”之后,全国各地无数有抱负的热血青年怀着美梦而来,也有无数梦断的人含怨而去。深圳的宽容,深圳的残酷,就是人们要面对的现实。这如同是个新版的《围城》,有人想挤进去,也有人要挤出来。梦想成真的在这安了家,梦断的人只好伤心地离去。深圳就是个现实的梦都。

2018年10月13日于深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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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可照亮,一个退休多年的儿科医生,年轻时就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天赐高寿,今年八十有八。在漫长、寂寞的退休时光里,我逐渐产生了动笔创造的念头,逐渐也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