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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叶的人生哲学

(作者 林灵)

雨过天晴,我下楼散步,连日的风雨打落了不少花叶,落红满地,不免有些寂寥之感。再走几步,却见远处的草丛中一番欣然景象,紫红色的小花在阳光下争相开放,一群一群赶集似的簇拥着,热闹得很。我忍不住凑上前去一探究竟,原是酢浆草开花了。这些花朵生得娇小朴素,简单的五片花瓣,毫无保留地向外展开,黄绿色的花蕊是仅有的一点装饰。衬托其下的草叶更是拙朴,只是尽其所能,用深浅各异的绿色为这春光增添一抹生机。

我看着这貌不惊人的酢浆草,心生爱怜,不仅为他们此刻抚慰了这片日光,更为他们曾陪伴过我的幼年时光。小时候常坐在菜地边上看奶奶干活,满地自由生长的酢浆草就是我的玩伴。那时我喊他们三叶草,因为每片草叶都是三片心型的叶片相对而生。“制造一片草原,需要一株三叶草和一只蜜蜂,一株三叶草,一只蜜蜂,还有白日梦。”多年后读到狄金森的这首小诗,不禁会心一笑,我可是用一株株三叶草和一个个白日梦制造了我的童年呢!我也喊过他们勾勾草,因为把叶茎外膜撕去,他们就成了晃晃悠悠的草叶吊钩。甩起草叶相互对勾比赛,幻想他们之间的挑衅和欢呼,曾是我最喜欢用来打发时间的玩乐方式。印象中,我还喊过他们酸溜溜,因为叶茎嚼起来是酸味的,且不谈好不好吃,那种清新自然的滋味就让人喜欢。

说到酢浆草的味道,想起学生时代看过林清玄的一篇文章,说他会用酢浆草调味拌沙拉,也会把他们同冰糖一起加入锅中熬煮,制成酢浆草茶。他形容这草茶的滋味“鲜美殊异,那酸中带着一点草的清气,与橘子、柠檬、酸梅都大有不同”,喝起来不仅让人心凉脾肚开,还能用来保护喉咙和肺管,物质匮乏时期常作为人们的日常饮品。我没有尝过酢浆草茶,想来酸甜清爽的口味不会难喝,只是这小小草叶有这么多的用处,如今却是没几个人知道的。他们大概是最普通不过的植物了,草丛里、花圃里、树荫下、墙角边……到处都能找到他们的身影,可是人们几乎不会多看一眼,园丁们甚至会把他们当作杂草铲除。为什么呢?是太过平凡所以没有价值吗?

想到这,不禁有些伤感,我慢慢起身,看到一旁阴影处的的酢浆花都闭合了,花瓣卷成一圈,颔首垂眸,似要渐渐睡去。突然,我心里泛起一丝怒其不争的情绪,你们已是这般资质平平,竟还如此挑剔,但凡没有阳光就俯首休憩?那娇艳的牡丹和灼灼桃花,那皎皎玉兰和柔媚的海棠,都还不顾日夜不畏风雨地绽放,你们怎么就不思进取,甘当平庸之辈呢?哎,也难怪无人欣赏了。

我径自往前走去,又见遍地的落花残叶,有的是正值花期就被暴雨打下,有的是零碎花瓣被风吹落,曾经骄傲的她们最终还是被脚步踏过,被世人遗忘。如此看来,那些并不起眼的酢浆草倒是从不会被风雨打败。他们不问出处,任何泥土缝隙都可以是容身之所,在阳光中灿烂,在黑暗中蛰伏。他们不会在风雨中颓败,反而因为雨水的滋润更加繁盛。这才是他们的韧性吧,微弱的他们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可笑的是我,竟还为之戚戚然,为之愤愤然。

这世间万物自有其价值,若与我有所联系,便是因缘,若无联系,便各自安好,我又怎能去定论他人的价值?生得绚烂,死得静美,固然美好,令人艳羡。但活得肆意,平淡自在,不也快哉、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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